“哐当”一声,门猛地被推开。
无需回头便知来人是谁,能在纤云宫如此放肆的,自然只有那人。
“怎么了?”我放下手中的针线,伸了个懒腰。
拍掉那双不老实的手,问道:“谈得不顺心?”
他取过旁边的棉帕,一缕一缕绞着我的湿发,“洗了头发怎么不擦干,吹了风又要头痛了。”
“都快干了,而且我也不出门。”俯在他膝前,方便他擦头发,又问:“高大人也不同意?”
他手一顿,恼怒道:“朕的家务事凭什么要听他们的?”
我笑,“皇上的家事可关系着江山社稷,难道臣子们管不得?”
自打半年前我以回鹘公主的身份重回后宫,刘成煜夜夜歇在纤云宫,从未踏足其他妃嫔的住处。
前朝臣子看不过眼,纷纷疏谏,让刘成煜尽早立后,早诞龙嗣,绵延后代。刘成煜找了几个心腹大臣上折子,建议立我为后,怎奈十几人中只两人勉强同意,其他人均以各种借口婉拒。
立异族公主为后,无论前朝还是本朝都不曾有过先例,况且若诞下皇嗣,体内有一半回鹘血统,日后夺得大宝尚可,若不能为帝,回鹘王必定出兵助其登基,后患无穷。
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棉帕,笑道:“我不期望当什么皇后,这样的日子就很满足了。”
是真的满足,我在后宫位分最高,其他人来探访,愿意见就见,不愿见就不见,谁也挑不出错来。又加上不管事,杂七杂八的问题也烦不到我头上,很有点逍遥自在的意味。
刘成煜皱眉,“既是夫妻,我为帝,你理当为后……我不愿身边站着别人。”揽过我,大手隔着衣衫摩挲着小腹,“还痛吗?”
我摇头,“不痛,风太医开得药很管用。”
这个月癸水晚了好几日,刘成煜以为有了身子,忙着宣太医把脉,没想到空欢喜一场。而我,因迟了日子,倒是比往日痛些。风太医说我体虚畏寒,趁着行经时候吃些暖宫的药,最是管用。刘成煜便每日督促着喜鹊熬药,亲眼看着我喝。
他一直以为我身子不好是因为毒酒,加上红背竹竿草导致的,心里自责得很。岂不知早在去年夏天,以血养还生草,已让我亏损的严重,喝毒酒吃不过雪上加霜罢了。
刚燕好时,他说,待我生了孩子,就名正言顺地晋我为后,故此半年来,他勤耕不辍,怎奈我身体虚亏,始终怀不上。
喜鹊习武听力好,曾听风太医说,我这样的情况是极难受孕的。刘成煜不管,逼着他寻滋养方子,务必将我的身子调理好了。
如今,我不见起色,朝臣却逼得急,刘成煜心里苦,却从不表现出来。
今日,有些反常,想必高大人跟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握着他的手,一根根捏着他细长的手指,想了想,道:“这几日,不如去其他宫里坐坐?”
他立马沉下脸,“你不找事心里不自在是不是?”甩开我的手,起身,走了两步又回来,怒道:“你倒是大度,那我就去坐坐,顺便躺一躺,如何?”
我本是心疼他自苦,好心劝他,突然被他这么抢白,委屈上来,狠狠道:“你是皇上,想怎样就怎样,是坐还是躺,都由着你。”
他一屁股坐下来,抓着我的肩头,“好,你也知道朕是皇上,那朕问你,苏嬷嬷有没有教你行经时怎样伺候朕?”
我恼羞成怒,用力推他肩头。
他捧起我的脸,细细吻着腮旁的泪水,“我想过了,现在你十九,等到三十岁时,若咱们还没有孩子,我就将皇位让给则阳,我带你四处游山玩水,可好?”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笑容温柔,“则阳聪明稳重,夫子夸他小小年纪便知事之可为与不可为,很难得。先前我还怕他被教歪了……”他说得大概是刘成烨跟他们兄弟两人很亲近,怕诱导他们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
话音一转,又道:“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我摇头,“你到何处我自然跟着,你想去哪里?”
他便笑,“庄王总吹他生意做得好,赚了多少多少银子,不知是真是假?”
我笑道:“想知真假还不简单,就说库银紧张,让他缴点岁贡就行,何必非得走一趟。”
他“哈哈”大笑,“真写信过去,他就该哭穷了。”
提到庄王,不免想起占据天府之国的安王,遂问:“安王最近如何?”
他撇撇嘴角,“还是不安分,四处招兵买马,小小一个封地,养了八万兵士。”
“他想干什么?”我惊问。
“管他干什么,反正我有法子对付他。”手指在我唇上一点,神情变得古怪,“老实说,苏嬷嬷教没教过怎样伺候朕?”竟然又提起方才的话。
我捶打着他,“没有……走开!”
他却得寸进尺,竟然压上来,声音暧昧,“她不教,朕亲自教你……”
大手一挥,抖落了姜黄色的焦布帐子。
餍足的某人神情欢愉,轻轻吻着我的唇,“等你小日子过去,咱们还用这法子,好不好?”
“滚!”我转过身,扯起锦被蒙在头上,隐约听到他的闷笑声。
他将手伸进被子,稍用力,将我捞出来,“我过会去望月宫坐坐,你要不要一起?”
望月宫住了两个美人,就是以前平王府的姬妾。
刚才他还因我说“坐一坐”的话而恼怒,这会身心满足了倒又提起旧话来。赌气道:“不去,免得搅了你的好事。”
他呵呵笑着,擦了擦我额角细密的汗珠,“那我就不坐了,站一站就回来。”起身捡起滚落在地的棉袍披上,脑袋又探进帐子来,叮嘱道:“你稍躺会就起,别睡着,免得夜里走了困,我差不多一刻钟就回来陪你。”
听了他的话,我便也不躺,紧跟着下了床。
此时刚申初,天仍是亮着。他袍摆上隐约有处暗红,我凑近瞧了瞧,似是血渍。回头看,床单上果然污了一大块,连带旁边他的中衣都脏了,不禁懊恼。
他是极爱洁净的人,又被人伺候惯了。起初几日燕好过后,未等平复,他就忙着唤喜鹊进来更换床单,准备热水,看着喜鹊面红耳赤的窘态,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说过他几次,他才勉强同意不用她们近身服侍。
如今,他急着要出门,我要清理自己,还想在喜鹊她们进来前将床单换下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他叹口气,道:“别急,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了再管别的。”
我正觉得身上腻味得慌,就先进了净房,换下小衣,再出来,见他仍是披着脏棉袍,床单倒是换过了。只是铺得歪歪扭扭,根本不平整。
“是我换的,没让别人进来。”他见我脸色不好,急忙解释,“别的我插不上手,寻思着这个我能干。”
我瞟他一眼,叹道:“你真是傻!”大冬天不先找衣服穿上,还管什么床单。打开衣柜,找了衣物出来,一件件伺候他穿上。系腰带的时候,趁势抱了抱他。
他舒一口气,低声道:“严美人与范美人明日去静心堂,我交待几句话就回。”
我愕然,我去西梁期间,已经有两位美人去了静心堂,一个只待了三天就疯了,送去别庄休养了,另一个坚持了两个月吞金自杀了。
这才半年工夫,怎么又有人去静心堂?
他犹豫片刻,道:“她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留在宫里倒不如送出去。”
“送到哪里?”
“墨书还有蒋大人各选了几个年岁相当人品靠得住的校官,我把对方的条件给她们说了,她们愿意出去嫁人。先前两人,一个在南江,一个在铜陵……”
都是偏僻的地方。
“父皇赏的这几个倒好说,家世普通,最多许她们些钱财,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就行,去年来得倒是棘手,少不得慢慢打算,既能合了她们的心愿,又不亏了皇家名声才好。”他笑笑,“倒是不急,三五年的时间尽够了。”
一边说着,我已替他束了发,戴上玉冠。
他掀了帘子出去,却又回头,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走了。
没多大工夫他便回来,额头沁了一层汗,笑道:“今天暖得很,厚毛大氅穿不住了……过几天咱们出宫赏梅可好?”
“去哪里?”我停下针线,问。
他卖关子,“先不告诉你,”扳着手指头数日子,“就定在正月三十休朝那天。”
我看着他故作神秘的样子,隐约猜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早春梅花开,闻香忘归来。
白水河畔的梅林是盛京最负盛名的景致之一,游人如织。
如今梅花开得正盛,又兼前日落了雪,冬阳映着白雪,熠熠生辉。漫步林间,有暗香盈袖,清甜沁凉。
这里的梅树多,品种齐全,可长势并不好,至少不如宫里的梅花开得灿烂。
刘成煜叹道:“怕是世人夸大其词了。”
旁边便有一老者搭话,“公子有所不知, 白水河畔的梅林可不是徒有虚名的。只不过二十年前遭了火灾,田家小姐因此丧生,梅林无人搭理,才逐渐凋落了。若公子早生几年,看到的光景远非眼前这几株梅树可比了。”
我心里一动,田家小姐便是我娘,她应该也极擅养花才是。若有她打理,梅花再开不好才叫怪了。
再往前几步,渐闻书声琅琅,中有一男子温和的声音徐徐讲解。
不由驻足细听,那男子问:“蜀犬吠日,比人所见甚稀;吴牛喘月,笑人畏惧过甚。此语何解?”
便有孩童稚语作答。
男子夸赞道:“能领悟至此,已属不易。接着再看下一句……”
刘成煜牵了我的手,问道:“这就是白水书院,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摇头,却情不自禁地走到窗下,隔着厚重的窗户纸,看不清里面的人影,而声音却是愈加清楚。
不知为何,男子讲解的声音似乎停了下,我一慌,以为被他发现了,刚想躲开,又听到他继续讲起来。
我有点不敢面对沈清,沈相死了,沈净也死了,虽说他们是咎由自取,可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倘或我肯出言劝解,刘成煜或许能留他们一命,至少沈净不必死。
叹口气,恹恹地携了刘成煜的手,便要离开,忽听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蕙姨抱着个包裹气喘吁吁地赶来。
“朝云尚在月子里,不能见客,姑娘给取个名字吧。”把怀里的包裹递过来,竟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婴儿,“是个小子,大后天就满月了。”
“这么冷的天,抱出来行不行?”头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孩子,我有点手足无措,不敢抱。
蕙姨看着我,“穿得暖,没事……我代朝云给您磕头了。”说罢欲跪。
我忙拦住她,“蕙姨,你是我姑姑,朝云是我嫂子,该我行礼才对。”
蕙姨笑笑,眼眶里却盈满了泪水。
我平常很少戴饰物,送男孩子又不能送金钗玉镯之类,正犯难。刘成煜将他身上的玉佩递给我,“君子泰而不骄,用泰字好不好?”
我一愣,随即明白,他说的是婴儿的名字。
蕙姨连声道:“沈泰,好名字,多谢姑爷赐名。”又接过玉佩低声道:“大少爷心里别扭着,不想出来,却让我把孩子抱给姑娘看看。”
我了解,中间隔着两条人命,这道坎谁都不会轻易越过。
回到马车上,刘成煜劝慰道:“惹你不开心,倒是我的罪过了。”
我偎在他身边,低低道:“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情形,没有什么不开心,只是……我就沈清一个亲人。”可他还不愿意见我。
他柔声道:“你不是还有我?”
我嗔道:“这怎么一样,你是夫君,他是哥哥……”
“我年岁比你大,你唤我哥哥也是应该。”他打断我的话,俯在我耳边,低声道,“你在西梁的时候听过那里的小调没?”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没什么好话,我蓦地想起苏嬷嬷曾哼过的什么“妹妹身子比雪白,哥哥想着妹妹夜里睡不着”之类乱七八糟的山歌,脸骤然热起来。
他却越发得了劲,哄劝道:“你也喊我一声。”大手熟练地往我衣襟里伸,隔着肚兜捏了一把。
马车正行在闹市里,稍不留神就被人从窗帘缝里看见。
我气恼地拍开他的手,“走开,整天不寻思点正经的。”
他故作不解地问:“咦?夫妻敦伦延续香火,有什么不正经的?”
我咬牙唤道:“皇上!”
一路被他折腾着,先前的郁气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回宫后,在月湖旁遇见了刘则阳兄弟。月湖早就上了冻,他们两人在太监的陪伴下,试探着打跐溜。
见到御辇,两人恭敬地立在一旁。刘则阳拱手行礼,“见过皇叔、贵妃娘娘。”刘则鸣跟着行礼,却不开口,两只眼睛直盯在我身上。
自入宫后,不断有人打探我的底细,我素来从容应对,几乎瞒过了所有人却独独瞒不过刘则鸣。
按旧例,献给皇上的女子事先都要验身,我在湘竹院的头一夜就经历了那个过程。早先的太后曾极受先帝宠爱,先帝夜夜宿在纤云宫与其同寝。而作为回鹘二公主的我却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单凭这点就足以让许多人打消疑心。
可刘则鸣却认定我是他的皇祖母,因为我与皇祖母身上的味道一样。
我实在没有办法解释,只好尽量不去见他们,即便去见也要事先熏过衣服才肯去。
今日竟不巧,偏偏又遇到他们,
我跳下辇车,朝刘则鸣招手。他极快地跑过来,小声问:“你是不是皇祖母?”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我摇头,却笑着问:“你喜欢皇祖母吗?”
他用力点头,“皇祖母对我很好,我喜欢她。她和你一样身上香香的。”
我摸摸他的头,“我不是皇祖母,可我跟她一样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他考虑一下,道:“好。”
我接着说:“可是,假如你总认错人,皇祖母在天上知道了会伤心,我也会难过。”
他看了我好久,没作声。
我不能强求,拍拍他的肩,道:“去玩吧。”
他却突然问:“那我以后也叫你贵妃娘娘?”
我正要点头,刘成煜插嘴道:“以后就叫婶娘。”
刘则鸣点点头,行过礼,退了下去。
刘成煜望着他们两人的身影,叹道:“生在皇族有什么好,这么小的孩子都要背井离乡。”
我问道:“现下还不能送他们回去吗?”
刘成煜神情一黯,“还不是时候,再过五六年……到时他们别恨了我才好。”
过上五六年,刘则阳就十三,刘则鸣也就十一,都成大孩子了。
谁又能预料到将来的事?
好好把握住眼下的日子就足够了。
夜里,刘成煜连蒙带骗连哄带劝,到底由着性子要了好几次才满足地睡去。
因这几日我睡得多,又加心里有事,倒不觉得困。
试探着翻了个身,越发贴他紧了些。
他睡觉有个习惯,总是一手穿过我的后颈环住肩头,另一手搭在我腰际,切切实实地将我护在胸前。
宫灯调得很暗,透过帐子照进来,只能隐约看清他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凹陷的眼窝以及紧抿的薄唇,乍看上去冷硬了些,可仔细瞧,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柔和。
这个男人让我看不厌,爱不够。
半年多来,旁敲侧击地打听风扬,倒是知道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情。
风扬说,以前刘成煜经常半夜偷着去绪宁宫看我,看过之后就会莫名地发脾气。
风扬说,本来他预定的期限是三年,他用三年的时间来稳定朝政巩固根基,然后想法改变我的身份。不知为何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墨书觉得时间过于仓促,他说他等不了,不能看着我通过伤害自己来发泄。
风扬说,我喝毒酒那天,刘成煜抱着我流了一夜泪。若不是办丧事要他出面,他还不肯放下我。
风扬说,我去西梁时,刘成煜患得患失,长了好几根白发,听说我们快到盛京才让风扬拔了。
风扬还说,刘成煜经常在书房看医书,也让风太医四处打听民间方子。
前几条是风扬有意告诉我的,最后一条却是他说漏嘴,被我逼问出来的。昨天,我趁着他上朝,溜到书房看了看,发现了他以前提到的那本杂书。
书上说,女娲娘娘的侍女为天下生灵鞠躬尽瘁,早早就过世了。她们的后人亦是如此,活不过三十岁。
所以,他老早就知道我寿命不长,一天也不愿多耽搁,才仓促行事。
所以,他担心我突然有一天会离开,才患得患失,连夜里睡觉都不放心,非要将我箍在怀里。
所以,他宠着我娇着我,一日三餐除非召见大臣,否则定是与我一起。即便朝事再怎么忙,也会抽空跑到纤云宫看我两眼再走。
所以,他会说等我到了三十岁,就离开皇宫四处游玩……
昨晚,我心情不好,终究没有让他尽兴。今天看到朝云的孩子,突然又想起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心情的低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在马车上那般的死乞白赖,又何尝不是他有意逗我开怀,放开那些情绪。
就如刚才,他温存地亲吻我,轻柔地唤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要。我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浓情之后掩藏的哀伤。
那一刻我哭了。
他急切地问:“是不是弄痛你了?”
我紧紧地搂着他说:“没有,我觉得太幸福,因为快乐而流泪。”
他低低地回答:“我也觉得很幸福,有阿浅陪着我。”
其实,有这一刻,我已该知足了。
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够倾心地爱我,已是足够,我不应强求太多。
一辈子,是件太奢华的事。
蜻蜓点水般吻上他的唇,然后在他臂弯里寻一个舒适的位置睡去。
不管我的生命有多久,我都会快乐地生活,也让他感受到快乐。
后记:
顺和八年,安王起兵造反,年仅十四岁的质子刘则阳奉诏出战,桂王出兵相助,大胜而归。
顺和十二年,墨书与小佳成亲。皇帝携贵妃娘娘亲至南江道贺,在南江逗留一月之久,据说寻了无数珍异灵药。
顺和十四年,皇帝力排众议,册立贵妃为皇后,随即禅位于刘则阳。
至于刘成煜与叶浅去了哪里,谁都不确定。
有人说曾在苏州见到他们,男人荡了小小的乌篷船,女人撸着衣袖摘莲花;
有人说,曾在杭州见过他们,两人共撑一把伞,携手走过断桥;
还有人说,在青莲山脚见过他们,一户小小的院落里,种着玉兰树,男人挥笔作画,女子在树下绣花,只是两人都极不专心,男人画着画着会向女人看过去,女人绣着绣着就向男人望过去,然后两人痴痴地凝望着,不说话,只傻傻地笑。而一旁的摇篮里,婴儿兀自哇哇哭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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