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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 南方赤火 5019 2021-04-02 19:49

  盗仓回到洛阳, 面见众将, 事无巨细地复述完, 连夏夫人穿的什么颜色亵衣都说了。在一阵窃窃哄笑声中, 一干经验风度的将官们已经推断出了敌人的意图。

  韩燕笑道:“不足为奇。他黔驴技穷了。”

  赵黑诚心问道:“韩公有何高见?”

  糜幸微微瞟了他一眼, 又看看白水营众将官, 提议:“在下倒也有计了……”

  王放突然想出个玩法, 忙道:“别说!不如大伙将计策写在掌上,一同观看如何?”

  众人纷纷称好。

  自从攻占洛阳,打了几场胜仗, “杂牌军”的各个部分都证明了自己的战斗力,这些将官们磨合相熟,反倒更加团结。就连过去有嫌隙的赵黑韩燕等人, 也不再唇枪舌剑, 偶尔还客气几句。

  说到底,英雄惜英雄。乱世中能崭露头角的, 都不是等闲之辈。倘若能齐心拧成一股绳, 所能做出的成就基业, 不可限量。

  于是众人讨了笔墨, 各在掌中写字。

  不一刻, 几只手掌凑到一起, 众人哈哈大笑。

  每人所写,果然一致,每笔每划都一样, 相同的四个字。

  除了赵黑——他不识字, 掌心画了条粗线,然后从下到上一个箭头。

  众人纷纷道:“赵将军虽非科班出身,却也天赋异禀,真奇才也!”

  赵黑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隐约也觉这些混官场的人果然圆滑,随便揪出个小优点,就能把人夸得轻飘飘。

  不就是“将计就计”吗?他小时候跟顽童打架的时候,也常用啊!

  众人商议妥当,报知王放,当即定下反击之策。

  *

  当晚,王放换了便服,格外召见了颜美。

  颜美自从“兵败被俘”,一直在军中赋闲。

  别人不把他当俘虏看,然而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倒戈,去追杀卞巨。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卞丞相待他也不坏,给的俸禄足够养活他全家。

  旁人知他难处,也不强求他站队。

  但今日,王放诚心拜访。几句家常,三巡酒后,轻声说:“阿叔,咱们要攻东郡。我知你的家人都在东郡附近,有些事,为了他们,你最好去做一下……”

  *

  第二日,虎牢背后果然赶出千余匹骏马,由王放亲自带队,淳于通、韩燕压阵,渡河北上,牧马于河渚。

  众人本不愿让十九郎冒险露面。王放一面披甲,一面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是院子里的小媳妇,有何露不得面?我武艺虽算不上全军顶尖,但大家放心,纵马奔逃之术,在座这几万人,我不客气地居个第一,且会逃得十分有技巧,只会让人以为是诱敌深入,看不出仓皇败退,不会影响咱们士气。”

  众人:“……”

  他笑笑,语气严肃了些,又说:“况且大家都是为救我而来的,我如何能龟缩在后。试想冲锋之际,你们更愿我喊‘给我上’,还是‘跟我上’?”

  这下众人辩不过他,也只能临阵磨枪地给他传授了不少掠阵单挑的经验之谈。

  王放左挂刀,右佩剑,上马驰出几步,觉得神清气爽,数月以来的憋闷压抑一扫而空。

  忽而回头,看到自己左右两侧各多了个保镖。一个眼睛碧绿,一个睫毛贼长。

  “喂,你们干嘛?”

  张良白起十分傲慢,抖着鞭子宣布:“丝绸夫人担心你安危,特令我俩跟在以你为圆心,五十步为半径的面积之内。”

  什么圆心半径,王放听的莫名其妙,不跟他俩计较。

  及至渡过黄河,滩涂过后,一片青葱延伸,直入北方蓝天。早发的草芽,有些已迫不及待地生出了花苞。微风婉兮清扬,一派生机勃勃的青春好颜色。

  王放难得策马扬鞭,驰骋于广阔天地之间,得意忘形,赶着马群踏云狂奔,直到精疲力竭,方大笑而止,新草地上停下来,取出瓜果美酒,十分高调地野餐。

  远处,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在山石后面,慢慢退走。

  王放假装没看见,笑嘻嘻招呼身边亲兵坐下,堆柴生火,滋滋地烤起羊腿来。

  *

  卞巨听闻探报,心下甚喜。

  这浑小子,想学勾践卧薪尝胆,又想学楚庄王一鸣惊人。终究是没那个耐性心境,这不,春天一来,又开始浮躁了。

  敌军懈怠。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他立刻下令:“全军西出,攻敌不备!”

  这回他彻底下定决心。十个夏夫人撒娇,都无法令他改变主意。

  黑云压阵,丞相军进兵虎牢。沿途道路荒芜,人烟寂寂,鸟兽奔走,百姓们早躲到不知何处。

  入夜,扎好营寨,全体动员,打算攻一个出其不意。

  为防敌人夜袭劫营,卞巨令全员整晚站立,保持清醒和警觉。

  次日,大军倾巢而出。

  关隘险峻,卞巨二十万兵马陈兵关下,擂鼓如雷。

  正待进攻,忽有目力强者望曰:“啊,那不是天子么!”

  俄而又有人看见了:“那个是斩了韩朔将军的韩燕!”

  他们啥时回来的?

  殊不知,牧马只是幌子。王放他们当晚就乘舟而还,并且分批秘密运回了马匹,只留了百来匹老弱病马做门面。

  卞巨这边纵然有精锐谍探人员,但毕竟是人不是鸟,每天能赶的路程也不过百里,无法实时监视敌人的动向。

  大军一旦出动,哪能轻易而返。卞巨被卡得不当不正,忍着怒意传令:“排兵列阵,擂鼓搦战,提高警惕,防止敌人出关偷袭。”

  上次韩朔大意丢虎牢,这个教训不能不吸取。对方奸诈狡猾,要谨防他们的诱敌之计。

  谁知擂鼓三遍,对方按兵不动,宛若聋了。

  作战讲究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丞相军几十万口人,光协调调度就平白花费不少时间。

  日头从关城的一角移到另一角。三遍鼓下来,人人发现自己的肚子开始叫唤——该吃饭了。

  只好分批休息,埋锅造饭。

  敌军始终未出。

  原本就熬了一夜,又精神紧绷一上午,便是铁人也累了。

  卞巨让人助自己卸甲,擦了擦满头的汗,喝了一盏药,吩咐诸将:“孤小憩片刻。传令下去,莫松了警惕。若有敌情,咳咳……立刻将孤叫醒。”

  丞相带头睡午觉,下面那些人尽管十分想恪尽职守,可却都不由自主地受了感染,眼看东歪西倒,也有点撑不住。

  只好靠吃饭来提精神。

  吃得正香,几团烟尘急速袭来!

  王放如同刚学会飞的小鸟,百步之外就能闻到那股子自由得意劲儿。

  他带着一百轻骑,飞快掠过卞军阵前。

  打排头的士兵慌乱不已,连忙起身找武器。

  王放丝毫不停留,马蹄踏了个急弯,在弓箭手开始放箭之前,旋风般冲回关内。

  “报告!敌军阵容不整,士气低落,纪律散漫,锅还没刷!”

  前头几句都还算规整,最后四个字笑倒一片。

  他跟着行军没多久,但已迅速学会了诸多兵法上的关窍。严肃着一张脸,迅速解释:“敌军将骄士惰,尾大不掉,建议立刻出击。”

  众兵抄起家伙,跟他开玩笑:“陛下英明。”

  已经全副武装完毕,只待一声令下,轻骑在前,重兵在后,开关直冲。同时两路兵马分别抄敌阵后。

  *

  卞巨午睡刚醒,眼角的眼屎还没揉下来。就听得外面兵荒马乱,也没人伺候他起床。

  众将一窝蜂的惶急上马,催促士兵:“快起来快起来!别刷锅了!锅里的粮食也先别管了!……”

  卞军号称二十万。从虎牢关里冲出的白水营轻骑,最多两千。

  但关隘险要,二十万大军如何能排开布阵。

  只能是前后纵列,首尾不接,在同一时刻能跟敌人面对面接战的,充其量也不过一两千。

  卞军一夜乏累,而白水营军却是以逸待劳。

  加之卞军资质不一,有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有刚从兖州征来,拿枪还是扛锄头姿势的懵懂壮丁。

  这些人的队伍被切割成数段。左翼突然迎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长矛阵,战法前所未闻,见了人就拿长矛当标枪扔。经验不足的新兵立刻慌乱后撤,拉开缺口,迫使越来越多的左翼部队向外延伸,以期救援。

  卞军中央和左翼,慢慢被拉出一个缺口。

  卞巨登高远望,一时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呐喊声如同潮汐海浪,一阵猛,一阵弱,覆盖了虎牢关的上空。

  此时黄河对岸的马匹渡河完毕。几员猛将亲率骑兵,朝这个缺口大力突破。同时标枪阵回转枪口,不再进攻,转而全力阻止地方左翼回防救援。

  二十万兵马,如同一头巨大的战象,被一条猎犬跳跃追逐,提起笨重的腿,却怎么也踩不中那犬的身子。

  卞巨在中军坐镇,忽而竟然暴露出来,倏而看到几匹奔马由小变大,飞速朝自己驰来,周围兵士抵挡不住。

  一众轻骑狂追,口中叫着斩杀国贼。性急的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卞巨后心的护心镜。

  他慌忙上马,在几员死士的护卫下,突围东逃。

  嗤的一箭,擦身而过。若他再肥胖一些,此时已然受伤。

  卞巨的亲卫骑兵队不顾乱箭,纵马乱跑,用马蹄扬起尘土,遮盖了主公的逃跑路线。

  白水营众将驰在马上,互相看看,最后目光集中在王放身上。

  “追吗?”

  王放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想起卞巨对自己一桩桩颐指气使,火冒三丈,立刻下令:“给我……”

  他咳嗽两声,握紧刀柄,回头目视众将,改口。

  “跟我追。”

  卞军大溃。几万人的军队,让几千人追得狼狈不堪。辎重粮草扔了满地。

  王放大叫:“别管这些!回来再收!”

  但白水营打到现在,多数时间都是物资匮乏。见着白米精面脱壳黍粟,意志最坚定的士兵也有点挪不开眼。

  更别提一路扔下的精良装备——鱼鳞铠、玄甲、钩镶、小型霹雳车、骑兵弩……

  终于有人忍不住,下马去捡。

  王放看在眼里,心里知道,卞巨这次虽溃,侥幸逃脱,则是气数未尽。

  他不着急。敌方二十万主力几乎全军覆没,数万人束手就擒。而己方只损失了几百。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已经取得了以少胜多的难得胜利,何必强求圆满。

  *

  兖州东郡。

  整个城镇空空荡荡,大军全部调出,大官小吏也跟着出征不少。丞相府前门可罗雀,只偶尔进出几个家奴老媪,做着日常的维护工作。

  谯平披了长途旅行的衣袍,紧了紧脚下靴子,跳下马车。

  他做事向来面面俱到。别人考虑不到的,他都能考虑到;别人能想到的,他能想得更周全。

  此番下决心离开,他颇费了一番心思,安排自己走后的各样政务:推荐了三五个合格的继任;推荐丞相该亲近谁,该疏远谁;又安排好了府中各从人的去向。内务外务、钱帛公文、房屋田产……一样样原封退还,给它们安排好了新的主人。

  最后,郑重一封信,连同官印,放在丞相府的大门口。再拜而别。

  他登上马车,命车夫径直出城。

  宁静的道路上,只闻车轮声规律而响,震震而动。

  可是到了城门口,那车夫惊讶道:“公子……”

  谯平在里面问:“怎么,城门还没开?”

  “公子出来看看……”

  谯平探出一个头,怔在当处。

  城门开是开了,然而外面征尘漫天,旌旗残破,不知多少残兵败将,正在往城里撤退!

  人流车马粗暴涌入,夹杂着慌乱的“快!快!快撤回城!”

  谯平的马车一下子给挤回了城里,险些人仰马翻。

  没人给他们道歉。兵卒们有的带伤,有的带血,有的疲惫不堪,有的明显惊吓得失了魂。

  人人都在传言一个可怕的事实:“丞相虎牢大败,咱们、咱们可要守住东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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