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门宦官轻车熟路, 躬身在王放身边引路。走路的时候小碎步流畅, 一步都没迈到他前头去。
他正盘算如何把这这禁卫森严的宫里变成马戏团, 训练几个“肥猫传书”。想得正美, 忽然听得身后那个军校发号施令:“宫中野猫太多, 怕带来病气疫气, 去请示一下丞相, 要不要组织人手扑杀?”
王放脚步慢下来,袖口蹭过路边一株光秃秃落尽的芍药。
只是个临时的命令吗?还是……
他能想到的,别人有何理由想不到呢?
宦官催他:“殿下?……”
王放冷冷瞥一眼身侧, 抛开这些不着调的念头。
*
罗敷的住地和他的一样“简朴”。偌大的厅舍内空空荡荡,只她一人,穿一身厚重锦衣, 罩件素色唐草纹绣镼, 华美归华美,看起来无端沉闷。
她面前摆着一盒一盒的金珠宝贝, 璀璨闪光, 层次分明地映在她脸上。
想必都是先前宫殿里的藏品。宫人拿来让她挑选, 她看都没看。
而是托着一块素白丝绢, 专心致志地绣。用的线也是浅色, 看不出绣的什么花纹。
他还没想好如何招呼, 旁边小包已经中气十足地叫起来:“天子且至!”
宽大坐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猛地一惊蛰,放下针线, 扬起面庞, 怯生生向外看。
王放倍觉歉意,瞪了小包一眼,轻声道:“以后你叫小点声没人把你当哑巴。”
也不管旁人再“进谏”什么,武断命令:“你们都等在门口,没我号令,不许擅闯!”
大步跨进殿去,朗声道:“请问太后起居。”
罗敷收起绣活,无意攥着一个朱漆木盒的盖子,直凛凛看他。她面若桃花,敷的是宫中时兴的红妆;然而厚厚的胭脂,盖不住脸色苍白如月。
她似乎是才注意到身边动静。身后立着两个宫女就要来扶她。
王放横一眼,命令:“你俩也退下。我跟太后一家人,说点家务事。”
短短数日的“嗣君”生涯,他迅速磨练出了一副说一不二的气场,威压无知侍儿绰绰有余。两个宫女唯唯而退。
他这才松下严肃的脸色,伏拜叩首,抬头的间隙,轻声叫:“阿姊!”
罗敷定定看着他演戏。直到近处再无旁人,她眼中突然像涨了潮水似的,一并涌出两行泪。
“十九郎!我……”
她惧怕让人听见,嗫嚅好久,才带着呜咽腔,低声说:“我……我不想当太后……”
原以为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反正“主母”也做了不少时候了。不过是见招拆招,再冒一回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她越是努力适应,越是觉得离这个身份越远。“富贵”二字她会写,里面平白许多“口”,那都是一道道枷锁,勒得人越来越喘不过气。
周围的人恭顺归恭顺,但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儿,她即便毫无宫廷生活的经验,也能看出来,宫人们以前,过的是何等如履薄冰的日子。
她不止一次做噩梦:倘若有朝一日,她从这花纸扎的虚位上掉下来,恐怕……连如履薄冰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以前遇困境,她轻易不掉泪,有时候还故作大方懂事,反过来安慰十九郎。
但这一次,许是被那沉重的屋瓦房梁压得辛苦,她再忍不住,渐渐无声哭起来。
王放咬嘴唇,扶正头顶的冠,轻轻拉扯她厚重的袖子,拉出里面一只玲珑玉手,毋庸置疑地用自己的手覆盖住。
罗敷本能第一缩,“你……”
他的声音带着难耐的喘息,“人都遣远了。我用身子挡着,没人看见。”
跟她几日未见,一旦见了,却不敢造次,任由炽热的火苗慢慢灼烧心房的边缘。
他还嫌不够,用力捏她一把,跟谁宣战似的,再加一句:“就算看见了,也没人会管!”
说归说,他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在她面前,不敢有大的动作,只握住她一双手,摩挲挽扣,宽大的衣袍遮住底下的小动作。针尖大的一丁点缠绵,将安慰的意思传到她的掌心。
他的手不似往日那么火热。整个人明显瘦了一圈,下巴尖出来,便是不笑,酒窝也明显。
罗敷心疼,轻声问:“你是不是不吃饭?”
王放倒无所谓,微微一笑,道:“锦衣玉食,我怕发福。”
“发福”两个字勾起她一点点往日的情怀,她勉强笑了一下。
痴人爱做白日梦。譬如若地上捡钱、突然做官、无端成仙……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之后,该从何处咬第一口。
想着想着,不免入戏太深,以致茶饭不思,平白浪费本已庸俗的人生。
而王放也不能免俗。过去跟她腻味在一块儿的时候,没事喜欢憧憬未来,每天描摹一两样细节,还跟她津津乐道。
罗敷不知道,遇上自己之前,他的白日梦都是哪些违法乱纪的内容;但知后来几个月,他的意淫变得愈发有伤风化。有一次她见他发呆,问他所呆何事,他没头没脑的顺口说:“我在想,要是以后我中年发福,你嫌弃了怎么办。”
罗敷嫌他想得太远,威胁:“不如今儿就不让你吃饭。”
……
而如今,生活被天降的陨石砸出无底洞,他倒还不忘初心,惦念着保持身材。
罗敷抹一把眼角,强颜欢笑。好容易两人都全须全尾,平平安安到了洛阳,一见面抱头痛哭是怎么个事儿!
“这儿……条件都挺好的……我就当是来皇宫参观一遭……以前你来过,我没来过,我还觉得不公平呢。”
他问:“可有亏待你的?”
罗敷摇头,“一日供四顿饭,我都吃不下。好几大箱子的衣裳让我挑,可也没几件穿着舒服的……就是不让随意外出。我都不知这宫殿外头,是树林还是花园,还是军队……”
王放笑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外头都是被火烧焦的房子。围墙也缺好几块,外头的野猫时常跳进来。你要是想整谁,就让他去捉猫吧,说不定弄一身虱子。”
她终于有了点笑意,轻声啐道:“还有心思整人!”
低头看他略显苍白的脸,再移到那修长乌亮的发冠,笑道:“怎么没给你戴那种眼前晃帘子的帽子呢?”
王放松了她手,用力捂嘴,没笑出声来。
“那叫冕,沉得很,得正式登基之后,上朝时才戴——我估计没那个机会。”
罗敷默然,忽然目光上抬,指指远处候着的众宦官宫女。
“我这两日留意了。在这里服侍我的,一共四十多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大约二十个。你看,那个、那个……像是来监视我的;那几个……像是以前宫中的老人,一心一意侍奉主上,不像有异心;还有那个……”
她用自己有限的见识,挑出身边可信不可信的人,像唠家常似的,一一说给王放听。
他用心记住,嘱咐:“别多说话。故作高深。”
罗敷捻着耳上耳珰,偏头看窗边光影,微笑道:“我倒是想学你,一切看得开,可惜没那个胡说八道的天分。”
他低下头。膝下一片玉席,丝绵衬垫,同样没有温度。
慢慢再握住她的手,一个骨节一个骨节的捋,方寸间的接触,反而弄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不够。
他声音带着七分歉意,两三分无可奈何的嘲弄。
“阿姊,是我无能,连累你到这般地步。你——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一切我来想办法。你就负责住在这儿吃吃喝喝,把咱们这几日受的罪,都给吃够本儿就行了。”
罗敷莞尔。把她当三岁小孩呢?
问他:“你想出什么办法了没?”
他警惕看看四周。罗敷口中那些“负责监视”的宫人们蠢蠢欲动,脖子探得比鹅长。
他顺口一呼:“太后要吃葡萄,要剥皮去籽,干干净净,一颗不许烂。也顺便给我剥一斤。”
打发掉几个人,才继续说:“我得学你,待在这里站稳根基之后,慢慢挑出身边可信的人——不是宫人侍女,而是朝廷百官。兖州牧扶植我做天子,有他自己的考量。我路上听风闻,他正积攒兵马,打算和冀州方继决战。双方都称自己是忠臣,对方是乱臣。他要名正言顺出兵,就必须得到朝廷这边的支持。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赞成用兵。这朝廷里,多少还会有点体恤百姓、兼爱非攻的角色。然而这些人到底是屈从卞巨,还是会独成一党,我说不准。所以当下最要紧的,得试出文武百官的态度。但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我全无实力,不能显得太咄咄逼人。”
罗敷点头,一字一字努力记得清楚,为难道:“这是韬光养晦之计。可这宫里耳目太多!”
王放和煦一笑:“人多才好。人多心不齐,便容易乱,也容易办砸事。”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王放突然抽回手。
有脚步声槖槖前来:“主上,葡萄好了。”
王放又惊讶,又失望,“这么快!”
不是说剥皮去籽么!居然做得一丝不苟,一粒粒葡萄亮如水晶,盛在银口黄耳淡绿色琉璃果盘中,配个玲珑剔透小玉勺,看着就令人垂涎。
宫女笑道:“主上有所不知,咱们庖厨里侍候的奴婢,光切剥瓜果的,就有十八人。”
王放暗地撇嘴,嘟囔:“这多浪费啊,以后裁撤!”
就要接过盒子。那宫女却将整个托盘向上一举,笑道:“主上只管用勺舀就行了。”
边说还边带笑。大约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天家人物。
见他踟蹰,还补充一句:“若是主上想让奴婢喂……”
他赶紧推辞:“不不不不用了,这盘子挺好看,我赏鉴赏鉴。”
他买椟还珠地把琉璃果盘接过来,摆在手边小几上,装模作样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见那宫女并无离开的意思。像个博山炉似的在旁边一跪,特别殷勤地等待下一个吩咐。
王放咯吱咯吱咬牙,眼刀一个个甩过去,人家岿然不动。
罗敷用目光催促:走罢,下次再说。
他不甘心。捧着盘葡萄,目光在她脸蛋上流连。
既然不差使唤的人,干脆得寸进尺:“再来一盘安邑枣,都去核,浇上桂花槐花蜜;还要长安城外现采的荔枝,用冰镇来;嗯……东陵瓜,只切中间的嫩芯,一个籽不能留。”
罗敷爱吃清淡瓜果,以前限于条件,不能尽兴;如今他借花献佛,用尽自己所有败家的垫子,样样都挑顶尖。
底下的人得令,跑得比行军打仗快。
这才偷得片刻喘息。还有许多关键的话没跟她说,不能就这么烂在肚子里。
他忽然鼻子一抽,眼睛一转,委屈巴拉的开口:“阿母阿母,你听我解释,我……我那两个采女,就是……就是封着玩的,我知道她俩不合你意,真的没……没……”
他脸蛋飘红,凿壁偷光似的看着她。这话说得突兀暧昧,在旁边的宫女听来,是一个意思;在罗敷听来,是另一个意思。
罗敷连忙偏头,吃吃一笑,舀个葡萄吃,不敢让人瞧见自己脸色。
“我都知晓!”
她放轻声音,不介意那宫女听见,“你倒霸道,不让她俩跟别人多接触,是不是?我……”
轮到王放彻底傻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怎么知……”
罗敷眼波流转,一个小小的白眼丢过去。
“我怎么知道?你不让她们跟男人说话,人家只好找我来诉苦。说你不好伺候,喜怒无常,每天就跟小孩儿似的,拉着她俩讲故事,不听过瘾了不睡觉,是不是?人家两个女郎搜肠刮肚,白头发都快长出来了,生怕哪日文思枯竭,挨你的罚呢!”
王放呆若木鸡,感觉膝盖跪得生疼,心中却想笑。
他原本计划好的各种姿势的“你听我解释”,直接胎死腹中,一个字都不用说出来了。长长出一口气。
他余光侧瞟,低声问:“她俩还说什么了?”
这“母子俩”的私房话尺度有点大。但做儿子的纳几个姬妾,跟母亲商量商量,确保入她眼——这也算是合情合理,符合世俗,十分孝道。
不过再怎么说,毕竟是人家闺房私事。那个送葡萄的讨厌宫女,终于觉得耳后针扎,不太好再继续明目张胆的听下去,挪动着后退了几步,袖子里掏出个帕子,认真仔细地擦拭花瓶上的灰尘。
罗敷这才转过头,再噙个葡萄,不敢看他笑眼,脸上发烫,小声答:“她们还说……还说……”
她可不好意思再讲了,周围还有人,虽然影影绰绰的离得远,大部分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但还是本能地羞涩,觉得像是大庭广众脱衣裳。
其实若换成从小在尊位上长大的世家贵族,早就学会了不把奴婢当人。当着奴婢的面,说什么做什么,都没顾忌。
但罗敷毕竟是冒牌,还是认为,身边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人家还说……”
她一粒一粒的吞葡萄,好像这样就能遮住脸上红云。细细的出气,确保那声音只传到四尺之内,“……人家问我,你是不是有毛病!”
说完,再忍不住,头垂得低低的,偷偷笑,眼角眯出活泼的纹路。
“毛病”这个词含义甚广。甚至,对于罗敷和王放两人来说,其理解的意思,也稍有出入。
譬如汉宫宫闱甚乱,过去几朝,有的皇帝大肆收罗美女,却不热衷于开枝散叶,而把她们养在宫苑之中,日日行假凤虚凰之事,他自己隔岸观火,便算满足;要么就是和军校、宦官、甚至犬羊混杂,令其“表演”一些不堪之事,他纠集一批臣子,共同观看取乐。
另有人不好美女,枕席上专爱美少年。讨好男人的方法多矣,赐官、赏钱、封亲族,共出游,斗鸡走马长安市,风流浪迹五陵中。他自己空有六宫粉黛,一年到头,连哪个是哪个都分不清。
还有人倒是禁欲,偏偏痴迷制药炼丹。年轻女郎身上颇多“药引”,具体怎么用,外人不得而知。
这些也都属于“毛病”。后汉衰颓,礼崩乐坏,皇室人丁越来越稀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宫闱秘事,传出去的十之二三,但添油加醋过后,演变成无数香喷喷的火辣版本。
小荷珊瑚两个实诚女郎,见自己被“收而不用”,心怀惴惴,只怕遇上传说中那些有嗜痂之癖的疯帝王。至于身体上的“毛病”,反而微不足道了。
王放对这些传说也只是略知一二,不打算在罗敷面前显摆。
他特别无辜地追问:“那你是怎么说的?我到底有没有毛病啊?”
罗敷摆出高高在上姿态,斜睨一眼远处的影影绰绰,板着脸回:“我哪知道!”
王放低头笑,笑得还挺坏,乍一看像个纨绔贵族子弟。
“你不知道?——唉,阿姊,我真有点后悔……”
罗敷察觉他七分意图,窘迫万分,不安地蹭动膝盖。要不是面前有盒葡萄,能让她装模作样的吃一吃,真的容身无地。
听他顿了好一阵,才暗哑沉沉地说:“我后悔没早告诉你,我确实是有点‘毛病’的。”
罗敷惊诧,忙问:“是什么?”
“只喜欢你一人,对其他人,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的‘毛病’。不知何时染上的。病在肓之上,膏之下,约莫无药可救,只得任其发展。若哪日我死了,便是它要的命。”
他认认真真地说完一句话,脸色微红,无惧无畏地看着她。袖子里伸出自己的手,放在唇边,作势一触。像是在揩嘴边的葡萄汁,又像是一个小小的吻。
罗敷想笑他,笑不出来。
相似的话,以往玩闹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说过。然而如今囚在深宫之内,朱檐接天,丹墀横地,魑魅魍魉混杂,遍地都是耳目,这句话说出来,别有一番分量。
她悄悄拭目,低声说:“我宁可你少喜欢我一点。现在不比往日,处处都是陷阱,容不得感情用事。你就算对我冷淡些,我也不怪的。”
他眉梢一挑,“我又不是一块冰!要是做天子就不能感情用事,那我就不是这块料!况且我又不是什么正经天子……”
他把自己逗乐一刻,抿起笑容,眼神指着四周方方正正的殿堂。然后回转眸子,眼中浮光掠影,凝视她的眉眼五官、乌发白颈、削肩细腰。好像在用目光吻她。
“况且我知道,偌大宫城千百人,只有你是真心疼我的。其余人,不管是何面目,是美是丑,皮囊底下都别有用心,我……我都害怕。”
罗敷心疼,不敢多说,也不敢流露出异样神色。只跟他目光交汇缠绵。
她对他投桃报李,笑一笑,音色如常,也低声回:“我也是。我心里只装你一个。旁人无论如何威逼,我也不……”
王放脸色微变,打断她的话。
“你如今是太后,谁敢动你,我诛他九族。”
“可、可那不是临时的吗……”
他瞄她一眼,叹口气:“其实我有办法,将这暂时变成永久。但……我有私心,我不愿意。”
罗敷脸上微热,忙道:“我也不愿意!”
王放手拂玉席,站起身来。身子掠过她眼前的时候,轻声甩下一句话:“所以还是听我安排。我会想办法,让你隐遁逃回民间。只要你安稳过一生,我这‘毛病’,便要不了我的命。”
罗敷不由得仰头看他。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说,此时旧话重提,比先前态度更要坚定许多。
可……
一定要二选一吗?
王放定定看她一眼,转身迎上一个冯宦官。这人进门时没通报,但他立刻听到了脚步声。
“何事?”
“老奴那个……禀报一下。兖州牧求见主上,商量一下登基祭天的细节。”
王放挑眉,带笑看一眼罗敷,“孩儿告退。”
*
罗敷点点头。她久坐一处,一个宫女去扶她。
她起了一半的身,却轻轻“啊”一声,面露难色,轻轻摇头,又跪坐回去了。
宫女是惯会察言观色的,大惊小怪问:“太后怎么了?”
她突然当上“太后”,成了当今“国`母”,一日之间,衣食住行大大变样。回京这一路上,步步为营,心惊肉跳,安顿在宫里,哪哪儿都不适应。
于是身体跟她闹别扭。月事已迟十余日,她没心思管。方才她跟王放言语之间,许是心情激动,再猛一起身,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些东西来的特别是时候。
偏偏王放走两步,不放心地回头看,正瞧见她一脸尴尬,正慌里慌张地跟旁边宫女吩咐什么。
他赶紧挥手让冯宦官停下,自己殷勤回去嘘寒问暖:“怎么了?可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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