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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有好女 南方赤火 7340 2021-04-02 19:49

  洛水边有汀洲, 周边也聚着点点百姓, 有钓鱼的, 有野餐的, 有采芳草的。有人喝醉了酒, 纵声高歌。有人击瓮叩缶, 乱打节拍, 有人起身伴舞,胖子瘦子一齐上阵,旋成五颜六色的一团。

  还有人在玩投壶击壤的游戏, 不知是输了还是赢了,不时爆发一阵大笑。

  杜若草生在水边,根似姜, 子如豆蔻, 采来洗净切开,气味辛香, 可做香囊。

  王放看上了水中最粗壮的一颗, 紧张兮兮的嘱咐罗敷:“拉紧我, 千万拉好啊。”

  然后探出身去, 劈开弓箭步, 小心翼翼的够。

  罗敷想笑他。明明水边那么多, 他非要采那颗最难的。刚刚觉得他褪了孩子气,眼下原形毕露,果然是玩心不减。

  只好紧紧抓住他手腕, 左右看看, 又觉害臊,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她。想甩袖子盖住手。那袖子却不听话,绕来绕去的就是不往上飞。她再一用力甩,吓得王放一激灵:“阿姊,别开玩笑!这水可深!”

  她只好不动,紧盯他脚下鞋子,只怕他失足滑到水里去。

  好在他身手还算敏捷。不多时,一个挺身,回到岸边。拎着那根杜若草,给她献宝。

  罗敷嫌弃:“脏兮兮的。洗洗。”

  他于是蹲下身去洗。随即发现:“水里有鱼!——阿姊,我给你捉一条。”

  罗敷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活鱼,笑着婉拒:“想吃鱼,回头买了给你做。”

  他却逞能,又或许是浑身的精力无处发泄。杜若丢进她手里,自己真的弯腰去捞鱼。一下两下,那鱼在他指缝里游,就是不听话。他也不泄气,忽然抬头,见罗敷笑吟吟的在看自己,朝她也是一笑。一口白牙折反日光,像噙了珍珠。

  王放邀请她:“你也来玩嘛。”

  罗敷目光轻快,冲他粲然一笑:“你看我像那么幼稚的人吗?”

  其实是她蹲不下去,还要腾一只手提着裙子,以防被湿泥弄脏。但见他玩得高兴,也不愿意走。

  她饶有兴致,看他笨手笨脚的捉鱼。水波纯净,她仿佛也回到了纯净的小时候,不知道世间究竟有何烦恼。

  王放要讨她欢喜,故意更加卖力。全身紧张,如临大敌,惴惴小心,如临于谷,神不知鬼不觉的伸手一捞——那鱼扭一扭,又从他手指缝儿里跑了。

  罗敷哈哈大笑,怎么也停不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笑话他:“你——多大人了……嘻嘻,傻不傻……你故意的……”

  他不怕丢面子,不一会儿,河岸边围了七八个,全是欣赏他捉鱼“英姿”的。

  王放终于认输,放走了那条倒霉的小鱼,垂头丧气站起来,做出心灵受伤的模样,擦干手,可怜巴巴的朝她一伸。

  “阿姊,安慰安慰我呀。”

  罗敷也瞧出来,他哪里是真幼稚,分明是装模作样的讨她便宜,以为撒两句娇,就能像小孩似的,跟她百无禁忌呢。

  她将那把杜若往他手里一塞。他连忙接住。

  罗敷空了手,食指点在自己腮边,轻轻刮两刮,轻声笑道:“臊不臊?别跟人说你认识我。”

  王放一怔,恼羞成怒,耳边一点红,忽而轻轻拽下她的双手,不由分说,笼在掌中,用力一捏。

  罗敷本能一挣,居然没挣开,慌张左右看,轻声斥道:“你干什么呀!”

  他眼波蛮横,轻声笑道:“说你不认识我,谁信呢?”

  再一拽,众目睽睽之下,踏着冒尖青草,拉着她扬长而去。

  罗敷不挣了,陪他“玩”。反正她又不吃亏!

  她只是抱怨:“是不是又长高了,走慢点!”

  他反而大步一跨,都快追不上了。想来他是故意,非要弄得她裙摆飞扬,还要怕绊倒,非得搭着他的手不可。

  王放回头,笑道:“那是沾你的光。自从有阿姊陪着,我每天多吃一碗饭。”

  她笑弯腰,跟他掰扯:“那怎么没往横里长呢?”

  王放讶异:“难道你希望我往横里长?”

  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腰身肚子,竭力想象衣衫膨胀的样儿。

  罗敷笑道:“胖娃娃,也不错!”

  他正是拔高的年纪,身材匀称得恰到好处,劲瘦而挺拔,像破土而出的新竹。

  平心而论,若不是一年来习惯被他奉为继母,百依百顺的侍奉着,倘若是她在街上,随便碰见这么一位陌生少年郎,她是万万没那个脸皮,冲他颐指气使,管束斥骂,或是没心没肺开玩笑的。

  这么想着,颇觉自己平日对他有些过分。

  可谁让他老是不正经,天天惹她呢?

  她刚起了那么一点儿自我检讨的心思,忽然脚下一沉,桑林小路分为三岔。王放自然而然地带她走了人最少的那一条。

  他忽然微微俯身,凑在她耳边,问:“那么阿姊更喜欢哪种,是让我做小孩子呢,还是让我长大呢?”

  罗敷不由得驻足,轻轻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鼻尖掠过一阵馨香气。早发的野花肆意盛开,仿佛在跟尚且凛冽的季节互相对抗,使出积攒了一个冬天的能量,不计后果地散播春日气息。

  她偷眼向上看。王放特别求知若渴的侧耳倾听,等她答案。

  她迟疑。说他是孩子吧,他偶露锋芒的时候,那份睿智成熟,能让博闻强识的长者都自叹不如;说他是大人呢,他那份与生俱来的那份天然稚拙,不是“装傻充愣”四个字所能解释的。

  最后她说:“嗯……你年龄也不小,若在旁人跟前,你须得成熟稳重,莫要让人觉得你年幼可欺。但是……但是……”

  王放懒洋洋接话:“说得好像某些人质朴厚道,从不欺负年幼小郎君似的。”

  罗敷本想说,“在我面前,你不必那么端着”,自以为十分贴心,让他一句话噎回去了。

  她轻轻横他一眼,“不识好人心。”

  话说回来,她在意的是什么呢?总觉得把他当成无知晚辈,就可以自欺欺人的无视现状,偷懒避开一些难以启齿的话题。

  她以进为退,笑问:“你问我也没用。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万物有万物的规律,岂想长大就能长大的。”

  王放垂眸,目光掠过她如云鬓发,仿佛伸出一只看不见的手,帮她理。

  他低声笑道:“有人帮忙,便成长得快些。”

  罗敷直觉这话不妥,扭身不理他。静了好一阵,听他笑道:“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多吃一碗饭。”

  她脸上红晕起了又褪,正想接一句既得体,又不服输的话,忽然眼一霎,看到远处社戏台前人潮涌动,想是一台戏结束了,正在换场。

  她脸蛋马上又红了,赶紧离他远些,快走几步,躲在一棵桑树之后,心跳不止。

  手搭眉前向远处望。人潮如同一簇簇浪花。有些人离开戏台,又有些人补了上去。有些人朝着桑林走过来了,她凝神远望,并没有胖婶的身影。

  王放偷笑,告诉她:“胖婶占了好地方,舍不得走。”

  她依然有些心慌。忽然耳边一热,他凑近,轻声问:“你不要去看戏?”

  她居然吓一跳,赶紧说:“那这把杜若怎么办?”

  “藏袖子里。”

  她觉得不好,眉梢挑一挑,“会被人闻到香气。”

  “那包起来。”

  “拿什么包?”

  “嗯……看来只好藏在你裙子底下了。”

  “……”

  怎么处置这把杜若,两人居然来回来去商量了好一阵子。罗敷终于自省,她其实是不太想去看戏的。

  她低头,悄声说:“我渴了。”

  王放挽住她,走出河岸,凭着一张甜言蜜语的嘴,向野餐的一家子讨了两碗米酒。

  罗敷接过来轻抿,偷眼抬头看,发现那几个野餐的女郎看着自己笑,眼神里充满暧昧。

  她倏然脸红,又十二分心虚。这些路人百姓虽然不认识自己,但,万一,以后……

  她三两口喝完米酒,赶忙放下碗,道了谢,转身就走。身后一串银铃般笑声。

  她跟王放商量:“要么……再走远点?”

  他故作惊讶,问:“你要把我拐哪儿去?”

  她咬唇不答,信步朝人烟稀少处走。王放美滋滋的追上,问她:“你饿不饿?待会官祭结束,会留一些太牢三牲之类,散给百姓。咱们留个神,抢一块牛肉去。”

  她“嗯”一声,忽然扑哧一笑,埋头往前走。

  王放问:“你笑什么?”

  她不答,其实也说不出来,但觉春光潋滟,气候虽寒,却温柔如水,预示了整年的好时节。

  王放问几声,见她不理人,也就笑嘻嘻的跟她并肩走。河岸人烟渐稀,他总算是回过神来,拉拉她衣摆,轻声提醒:“再走就回不去啦。”

  罗敷伸出手,徐徐拂过一排新柳枝,突然回头,十分认真地说:“你记着,我只是今日陪你玩一天。”

  王放怔住,看不出她笑没笑,目光下移,眼中只有一束细管腰。

  半晌,讪讪说:“我知道啊。”

  “明日……”

  “一切回原样。我知道。”

  片刻偷欢,饮鸩止渴。他郁郁的,手中的杜若被他捏得发蔫,眼圈突然一阵微红。他迎着春风张开眼,立刻又好了。

  他忽然又笑,贴近一步,用杜若叶子轻戳她手腕玩。

  “你说我们是不是自找麻烦。阿父此时,也许也在跟哪位女郎傍花随柳,乐而忘返,根本不愿意我们去找他。”

  罗敷被逗笑,眼尾弯出彩虹般弧度。

  然而她摇头,说:“若是这样,那咱们更该早日寻到他,然后当面批评个痛快。谁让他叫别人平白担忧。”

  王放强笑:“也是。”

  她问:“你的佛经读的怎样了?明日再去趟白马寺?”

  王放猛地摇头,驱散脑海中那些爱欲垢尽的教诲,笑问:“今天不说这些,行吗?”

  她惭愧,乖乖点头,任由他牵住手,欣赏看着远处水中一串串鱼泡。他做了一阵子车夫,手上茧子厚了些,却厚得温暖。指甲修得短而整齐,用力攥她时,也不觉疼。

  突然寂静,便觉不安。罗敷想说点什么,却又不想做那个先开口的。

  她想起王放带着她读过的《庄子》: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她记得那一晚上,曾经跟他畅想了半夜,倘若自己成了不知春秋的蟪蛄,生命止于一夏,在这有限的时光里,应该做些什么,才算不白来这一世呢?

  两人争得热火朝天,没讨论出个结果。王放一会儿说要行遍天下,饱览江山,一会儿说要把能读的书都给读了,一会儿又说,早晚化成灰,不如待在家里吃吃睡睡,最好有人陪着解闷聊天。

  他畅想完了,问:“阿姊,你呢?”

  “我?……”

  “你若跟我想的一样,咱们可以一起啊,也算是热闹一些。”

  罗敷也不傻,避重就轻地笑道:“还真把你自己当虫子了?”

  ……

  她最终没想出一个完美的规划,因着实在是难以决断。

  但有一点她是确定的。

  倘若美好的时光只剩须臾,她是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木桩子似的傻站着。

  时间飞快的虚度过去。她用余光瞥着身边那个挺拔的肩膀,暗暗咬牙不知多少次,终于咳嗽一声。

  “我说了,陪你玩呀。再这样下去,戏要散了。”

  听得身边几声尴尬笑。王放自诩会玩,心里千百个游戏的点子,此时一个都想不起来。

  ——倒是有些“游戏”,不怀好意的跳进他心里,他不敢玩。

  他顿了又顿,终于说:“阿姊,来洛阳之后,还没带你念过书。”

  新家紧凑而窄小,几位家庭成员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要夜里无声无息溜进她屋,隔壁小王有心无胆。

  况且,也没那么迫切需要教她识字了。再做坏事,理由不足。

  罗敷差点笑出声,“你要教什么?”

  “我考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学的字。”

  他想折根树枝,却发现周围只有婀娜柳条。于是托起她左手,食指在她掌心划拉几下。一边划,一边偷偷抬眼,看她努力忍着痒,眉梢轻抖,挺翘的小鼻尖一抽一抽的。

  罗敷用心盯他手指的走向,为难道:“你是写正的,还是写倒的?”

  他大笑,跑到她背后,像头一次握着她手写字那样,在她手心重新写一遍。

  一边写,一边答:“正的。”

  罗敷心想,这不是废话。她胸有成竹,没等他写完,就抢答:“秦。”

  第二个字,他没写完,她就吃吃笑:“罗。能不能换个难点的?

  他惊讶:“笔画这么多,居然还认得,啧啧,了不得。”

  一笔一划的写了第三个字。偷偷把她拉近了些,下巴蹭到她发髻上的小玉梳。顺势压一压,好像是让那梳子插得更紧实些。

  “敷。”她很给面子,答得依旧认真。

  第四个字:“是。”

  罗敷静待,没等来第五个字。他握着她右手,拇指轻轻摩挲她掌心的纹路,仿佛是在绞尽脑汁的出题。

  她心跳咚咚的,轻轻一挣,轻声抗议:“是什么呀?不玩就算了。”

  王放低头嗅她发间香,声音有些哑:“让我想想。”

  罗敷耳垂发热,不知他想表达何意。

  她秦罗敷,是——是什么呢?

  她偷眼往后瞟。他脸颊飞红,眉间带笑,嘴唇微微开合,似乎是在念念有词,其实未曾发出一点声。

  她耐心等,终于听他开口,提了个要求:“只这样写字,太简单了。你闭眼,不要看我的笔顺。等我写完,看你能不能认出来。”

  罗敷哼一声,接受挑战。

  她闭上眼,听到啾啾鸟鸣,感觉到微风拂面,带来河水的微腥气,却又杂着王放怀中的杜若辛香,仿佛置身蒹葭白露,宛在水中央。

  她掌心稳稳朝上,心想十九郎狡猾,第五个字或许不会接着前面四个字的意思来。

  又或许他会瞎写一气,让她猜不出来认输。又或许……

  要不要偷偷睁开一条缝呢?

  她还没决定好,忽听耳边一声急促喘息,然后……

  右手手心触到什么。软软的带热气,不是他的食指尖。一触即退,仿佛惊鸟啄木。

  一条炽热的线,从掌心到臂弯到肩膀到心口,烧得她全身一麻,接着竟而腿软,险些站不住。

  她轻轻“啊”一声,慌忙睁眼,转身挣脱他的手臂。看看自己手掌,白生生空荡荡。

  再看王放,他脸色绯红,嘴唇抿成线,靠着一棵树,若无其事地四处看风景。一身淡青直裾袍下,胸口起伏厉害。

  “你……你……”

  她心思空白了一瞬间,脱口问:“你干什么了?”

  他抠指甲,神色古怪,似乎是想笑不敢笑,颊涡抿得深深的。

  终于,他故作轻松,答非所问:“我怎知。也许是个毛毛虫吧。”

  罗敷:“……”

  隐约猜到他干什么坏事儿了。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不敢确定。她今年虚龄一十八,从来没有……让人吻过手掌心!

  不知那是什么滋味儿,是不是像手掌心落了毛毛虫。

  她看着眼前的清隽少年郎,头脑凝固,做了一件她想也没想过的事。

  鬼使神差的,慢慢提起右手,手心碰了碰自己的唇。

  温热柔软,小小的酥麻。感觉一模一样。她现在确定了。

  下一刻,她便后悔得想跳河,刷的一下,从脸蛋红到耳朵根。简直……简直莫名其妙!

  转身就跑。肩膀让他用力扳住了。

  王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在她手心偷亲了一口,觉得多半会被她扇巴掌。

  谁知她,她竟然……在他刚刚吻过的同一个地方……不假思索的……也亲一口!

  她什么意思!就算是大黄也能懂啊!

  他一颗心跳出喉咙口,用力掐自己胳膊,没做梦。

  他欢喜万分,跑两步,如同踏着云彩。把她捉回来,一把拥住。细腻柔软,沁香满怀。

  “阿秦……”

  啪!!

  巴掌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她面如红霞,口齿不清地训斥:“你……你……我没准你……”

  王放错愕,赶紧松开她。见她双眼睁得大,如同两颗黑珠子,映着阳光,闪出七彩。那眼里有五分惊,三分慌,一丁点害怕,却不见怒。

  他放一半心,得出结论,她大约不喜欢自己主动。

  他摸摸自己脸,却也不太疼,一巴掌透过脸蛋,直接打到心里,心倒疼。

  但他拿乔,保持这个心痛的神色,轻轻揉自己脸蛋,眉头皱得紧,眼中似要落泪,罗敷以为自己下手真的很重,心头有点后悔。

  他做小伏低垂下头,小声问:“那,你准许做什么?”

  在罗敷看来,这句问话几近无赖。立刻说:“什么都不许。”

  见他还不甘心似的,低眉顺眼偷看他。他眼窝偏深,抬眼往上看时,眼珠被眉峰压得低低的,不见狡狯的酒窝,只看到无辜的鼻尖额头,那神色就显得格外天真无害,宛如等待喂食的幼兽。

  罗敷受不了被他这么看,改口,把“苛政“的范围缩小一些:“不许……不许……”

  她越说越小声:“不许偷偷亲我。”

  王放虔诚地点头。她挺拔俏立,好像河边一株嫩柳树。偏偏乌发掩映的脸蛋红如花火,好像柳树上开了桃花。

  他用心琢磨她的话,忽然眼一亮,从眉峰下射出希望的光,得出结论:“不许偷偷的,那明目张胆的,就可以?”

  见他上一步,似乎要逼近。她赶紧说:“也不许!只有……嗯,只有我准了才可以。”

  “我需要提前问?”

  “没错。”

  他活学活用,立刻问:“阿姊,现在可以亲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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