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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社

秦氏有好女 南方赤火 7305 2021-04-02 19:49

  王放心里清楚, “折角巾”口中的织工, 未必是他要找的那个。然而知晓一个锦署织工的下落, 想必能够抛砖引玉, 打听出更多。

  于是他大着胆子搭讪。

  孰料两个乘客也同时喊他:“喂, 赶车郎!”

  王放心跳加速, 不慌不忙将车赶到路边缓行, 这才朗声回答:“何事?”

  一回头,只见“折角巾”低头看着车厢里的坐垫,手指轻抚, 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上面的暗纹。又用指甲轻轻按了一按,布面旋出细小的褶皱。

  这人面相富态,一双眯眯笑眼, 脸上像是写了“和气生财”四个大字, 让人怀疑他有生以来从未跟人吵过架。

  他笑问:“赶车郎,你这坐垫的料子……可是赵地产的上等吹絮纶?”

  王放笑容漾出:“郎官识货。”

  轻柔如絮, 细致入理。正是邯郸女郎素手所制。

  “哪儿来的?”

  “家母……”

  他说没两个字, 泰然自若地改口:“是小人相识的一个女郎所织。这还是她淘汰下的次品, 就赠给我了。”

  两个乘客同时咋舌。这等油光水滑、轻若无物的织物, 还是“次品”?

  连忙问:“上品销往何处了?”

  王放手腕一扬, 轻抚领口, 眨眼:“穿在小人身上呢。”

  两个乘客交换了一个意会的微笑。

  “折角巾”态度和蔼,问他:“那么……那位女郎家里,可还有存货?”

  ……

  *

  罗敷坐在织机前, 手里捧着韩夫人赠的吹絮纶纹样本, 正聚精会神地研究。

  经纬交错,每一道转折都别出心裁。她暗暗赞叹,大户人家专供的织品,果然和市场上的寻常货不一样。

  忽然听得一声异响。她抬头看,眼一花,王放一溜烟的跑到她面前,眉开眼笑,低声叫她:“阿姊。”

  脚步太快没收住,差点撞在织机框架上。

  她放下手中样本,嗔怪:“急什么!何事?”

  他声音放低,愈发故弄玄虚。眼睛睁老大,晶亮的黑瞳仁里映着她手中的小梭子。

  “阿姊,咱们发财了!”

  他的笑容藏不住,往她手里塞了块圆润玉挂坠儿,跟掌心的梭子一碰,啪的一声清脆。

  “有人看上了你织的吹絮纶,点名要买断你手下织出的所有上品。以后你织出的布,直接供应他家。按一匹两千五百钱算——还是亏我讲了一回价,他一开始只肯出两千二百——这块玉算定金。我找人鉴定过了,卖一万钱算少的。咱们可以留着,也可以等交货以后,让他拿现钱来赎。”

  罗敷被他连珠炮似的,说得有点懵。手指头不由自主地抚弄丝线,如弹琵琶。

  “……买断?你何时去市场揽生意去了?”

  她手中还攥着小梭子。一根几近透明的蚕丝线,从她葱指中牵拉出来,消失在织机上那半匹吹絮纶布面里。

  王放大胆,把梭子从她手中抽出来,放回织机上。

  这才笑道:“不是市场上的生意,是我赶车赶出来的。阿姊,你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买主”正是白天里那位“折角巾”,自称姓刘,是朝廷里的太宰令丞,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太宰令丞主管祭祀,负责鼎俎、餐具、布帛之类,因此识得好货。一看王放车厢里的吹絮纶,便知是洛阳市场上难买到的。

  罗敷见他满脸兴奋,笑道:“你都把定金给我要来了,我能不做?”

  她没忘记,当下头顶悬着两座大山:锦署里的花本,韩夫人的金子。

  前者进展缓慢。胖婶每隔五日出去售布,已经跟市场里一多半的商户们混熟了,没打听出有用的线索;而亏欠韩夫人的金子,靠她每日织布零售,还有王放那近乎闲游的四处赶车,也只能杯水车薪的一点点攒。

  眼下来了大买主,她也高兴。起码不用去市场来回跑腿吆喝,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

  吹絮纶是韩夫人织坊里的独到产品,但韩夫人既把织造方法传给了她,也就默许她以此售卖赚钱,算是给她的“差旅费”。

  她问:“那么,是让我去他们府上,还是……”

  大户人家府上皆有私人织坊,雇佣织工,就地劳动。这是通行惯例。

  但王放却摇头,认真说:“我跟他讲好了。不需要你走动。你就在家。织成的布匹,我赶车送过去。”

  他两只手撑着织机木框,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日光,从上往下看她,言语中三分任性,两份霸道。

  罗敷隐约有些不快。这是替她做主了?

  “为什么?”

  王放听出她声音里的一点点不满。低头,也跟着拨弄着织机上一根根经线。

  他犹豫片刻,直载了当说出理由:“大户人家是非多。我怕你出事,被坏人盯上。怕你让人欺侮,又吵不过人家。”

  罗敷莞尔:“怎么会……”

  但看他一本正经的严肃神情,显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个崔虎就够他受的了。

  一想起崔虎,不由得又想起雪夜小帐,进而忆起无数啼笑皆非之事。她脸蛋微热,觉得十九郎虽然自作主张,起码是为自己着想,孝心可嘉。

  她便微笑,指着织机一侧的角落:“喏,这里刚断一匹,待我捣洗干净,你明日便可送去。”

  王放搓手,满目希冀:“你不怪我替你做主?”

  她哪能如此小肚鸡肠,笑道:“不怪不怪。”

  “真的?”非要再确认一次。

  罗敷想想,认真告诉他:“其实我也不太愿意去别人家。倒不是我怕被欺侮——到了人家织坊,就得守人家规矩,免不得改掉一些旧习惯,我不乐意。再说,我若做别家织娘,织出来的东西,也算是他家的。不如我在家自立门户,更自在些。”

  王放这才明白,他看似“自作主张”,实际歪打正着。

  他笑得灿烂:“你看,这就叫做心有灵犀,英雄所见略同。以后你只管纺织,织出的成品,我来负责销路。”

  罗敷带笑看他,心想,他若从商,必是奸商,不知每天要宰多少客。

  不知会不会宰她呢?

  *

  *

  匆匆忙忙的过了正月,漫长的寒冬总算结束。惊蛰一声响,始雷东发隅。仲阳季节,春昼初长,万物韶华醒。

  胖婶一早便起。眇翁刚刚散步回来,照常扫地。

  她先敲罗敷房门,没人;再跑到放织机的廊屋一瞧,女郎纤手打线,已经聚精会神地劳作上了。

  ……

  这阵子,罗敷满脑子只一件事:给那个刘太宰家供应上品吹絮纶。刘太宰出手大方,每匹布给她两千五百钱,有多少收多少。若织得好,还会格外打赏。

  她只管劳作。送货跑腿的事,全权交给王放负责。他伶俐机敏,脸皮又厚,不会吃亏。

  挣来的钱,她都默默攒着,填补韩夫人那十斤黄金的缺口。

  单人纺织速度慢。罗敷让胖婶停了寻常的纺织活计,也学着织吹絮纶。胖婶是自幼织布的,一旦上手,织出来的成品不比罗敷的逊色多少。

  甚至,左邻右舍里,有一家出身邯郸的,家里有个二十多岁的新妇,也是纺织的熟手。但他家四处流离逃难,家里没有织机。见罗敷这里有空置织机,便提了一只鸡来拜访,话里话外,想借罗敷家中的织机用。

  那新妇名叫许四娘,样貌中等,一头乌发却出奇的惊艳,又多又长,盘在头顶,像顶了座乌黑的煤山。

  罗敷见是老乡,没二话,笑道:“娘子随时来便是。只是我们不纺线,丝线要自备。”

  许四娘谢过了,临出门,罗敷心思突然活络,叫住她:“娘子若是想纺织养家,我这里有个买主,高价收邯郸的吹絮纶。你想不想试试?”

  ……

  于是眼下,罗敷家中的三架织机都没闲着。许四娘隔两日便来一次。三个女眷边纺织,边唠唠家常。

  但今日天色尚早,廊屋里只罗敷一人。许四娘多半在家里照顾舅姑。

  胖婶轻声叫一声“叨扰”,见她抬头,这才笑道:“夫人歇一天吧。今日天子祭灶,所有市场官署都休假一日。咱们去看看热闹。你听外面的鼓乐声!听说还有戏看呢!”

  仲春之月,阳气发动,万物萌生。按照惯例,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要开坛祭灶,以祈膏雨,望五谷丰熟。

  灶日也是民众欢乐的节日。这一日,百姓们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以为乐。

  罗敷心动,停机投杼,笑道:“我去换衣服。”

  胖婶又去找王放。敲两声门,听得一声“请进”,推门进去一看,小郎君歪在地上,斜支一条腿,聚精会神的读书。

  胖婶十分欣慰,笑着叫他:“十九郎!今儿别用功啦。天子祭灶……”

  胖婶不太识字,但见王放读的那书,封皮上五个字居然认识仨,登时乐不可支。

  “四、十、二……什么书啊这是?我能读吗?”

  王放这才移开书本,直勾勾看着胖婶,吟道:“断欲去爱,识自心源,达佛深理,悟无为法。内无所得,外无所求。心不系道,亦不结业——我不去,阿婶自己去玩吧。”

  胖婶:“……”

  上次从白马寺铩羽而归,王放深以为耻,究其原因,是因为自己对佛法一窍不通,跟那个天竺大和尚气味不投。

  于是他日日留意,半个月前,总算是从市场上淘来一卷旧的《四十二章经》,当下苦心研读,颇有心得。决心把这本书读透了,再去白马寺找场子。

  眼下他佛道双修,气度飘然,眼目深邃,徒增睿智。歪在几案边,那姿势不嫌懒散,倒像个肆意恣睢的隐士。

  胖婶无法,觉得读书也是好事,别扰了他用功的劲头。

  “那、那好,你跟眇翁在家,饿了灶上有饭。我和夫人去看看热闹……”

  王放听得“夫人”二字,耳朵一动,啪嗒把经书撂下了。

  “我开玩笑呢。阿婶等我换身衣。”

  胖婶暗地摇头。唉,还以为他转性了呢,原来还是爱玩坐不住。

  *

  街上果然人来人往,不时听闻锣鼓声鸣。坊市虽然都关闭,却有不少小商小贩穿梭来往,兜售热饮和小吃,香飘远巷。以洛阳城的人口基数来看,已是热闹非凡。

  路人口口相传:“天子在社稷坛祭灶哩!去看去看!”

  三人赶到了城外太庙,便见车水马龙的走不动。很快就融入了滚滚人流中。

  胖婶主要护着罗敷,以防夫人被撞上碰上。百忙之中还好奇询问:“十九郎,你见过天子,天子生得什么模样?今儿能不能见到皇后?皇后是不是天仙美人?……”

  王放低声答:“天子尚年幼,不过十余岁年纪。有过皇后,不过三年前洛阳大火,皇后被烧死宫中;眼下天子被权宦掌控,整日郁郁,身体一直不好。今日春祭,时间不会太长。”

  胖婶咋舌不已,对王放刮目相看。不过是进了半个时辰的宫,怎的什么都知道!

  王放一笑。顺风马车是小道消息集散之地,他每日听来的八卦足够写成一本书。他心思缜密,懂得分辨真假。

  太社稷位于洛阳宗庙之右。远远望去,但见兵弁环绕,封住了四面入口。百姓们推搡着挤在外围,望着中央升起的袅袅烟雾,议论纷纷。名贵的香料气息随风飘远。飘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大口一吸,好像吸到了新一年的丰饶喜气。

  天子被簇拥当中,其实并没几个人能看见。大多数人只是讨个喜庆彩头,瞧一眼天子仪仗的尾巴,就算满足。

  “官社”庄严肃穆,而“民社”便是熙和热烈。宗庙附近的桑林草地上,里坊大户们摆出民间筵席,互相攀比,击鼓喧闹,纵酒高歌。

  浑身精黑粗壮的大汉操刀切肉,笑嘻嘻用刀尖儿扎着,伸手邀请路过的陌生人:“吃肉,吃肉!”

  罗敷吓一跳,学着别人,不由自主地取过一小片肉,吃吃直笑,不敢入口。

  王放抢过来,一口嚼了,回头叫道:“多谢阿兄!再来一块!”

  一转头,十字路口不知是哪个大户摆出的长条桌,桌上摆满小碗的水酒,任人取用。长桌末端一个土谷神龛,前面供着面点和肉羹。十来个请来的箫鼓手,齐刷刷甩槌击鼓,引得过路老少踏鼓而歌。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洛阳城似乎从来出现过这么多人。

  人们暂时忘记了时局混乱,忘记了军阀并起,忘记了三年前的今日,也正是春社之时,天子被挟,奸佞进驻京城,带兵全城掳掠,将正在社下饮食的百姓们悉就断头。

  胖婶忽然又听了消息:“社戏!洛水北岸正搭台社戏!十九郎,快跟上!”

  她见机飞快,嗖的一下,挤入看戏的人群里,几乎是脚不点地,被人流带着往前走。

  她只管拉着罗敷。人群中只看到王放的半个脸,便挥手叫他。反正小伙子身强力壮,挤他不坏。

  忽然又是一波箫鼓队,吵吵嚷嚷横切过人流,罗敷一个没站稳,便和胖婶分开了,顷刻间冲散了好几步。她正要唤,王放从人群中钻过来,牢牢拉住她胳膊,挥手跟胖婶提意见:“阿婶慢些!”

  胖婶有天然的身材优势,人群里面挤得贼快,回头叫道:“我去占地儿!晚了就没好位置了!你们跟紧了!”

  罗敷和王放对看一眼,均表无奈。歧视苗条人是怎地?

  忽然王放猛一拉她,笑嘻嘻把她拉出人群,猛喘几口气。

  “不挤了,不挤了!再挤就成纸片儿了!”

  罗敷回头一看,人流重新合拢,早没他俩的位置了。

  她还有点依依不舍,半嗔怪地说:“邯郸可没这等热闹。”

  王放一点不愧疚:“阿姊,你要是想看戏,待会儿我带你爬树看,包你看得清楚。”

  她只好笑着点头。其实她也不太喜欢挤在人群里。就算有胖婶护着,也要留意裙子留意鞋,还得护着胸前。万一有那没规矩的乱伸手,她连骂都不知道该骂谁。

  身后是一小片桑林,远远看,依旧是枯枝一片,然而树梢枝桠间,深黄的嫩芽已经开始冒头。

  桑林中也有不少聚众游戏的百姓,甚至藏着几对青年男女,谈笑嬉戏,欢声不绝。

  忽而一串笑声由远而近,一对男女相互追逐,那女郎不时回头而嘻。忽然撞到近前,踩了王放的脚。那女郎咯咯一笑,一声“对不住”,顷刻间又跑远了。

  罗敷不满地看那女郎一眼。也十五六岁了。幼稚。

  王放远望那女郎的背影,靠着一株桑树,掸掸鞋子,触景生情,吟道:“爰采唐矣?沬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他声音清脆好听,一字一字吐得清明,如同熟透的橡果儿落在青岩石上,活泼而带韵律。一只小雀忽然跳过来,啄他的鞋面。

  罗敷虚心请教:“是《诗经》里的诗歌吗?什么意思?”

  他笑生两靥,低头扫视她的浅缃色裙摆,妙手绣的兰草纹,仿佛遇风而飘,见空而舞。

  这才慢吞吞答:“这是《鄘风》中的一首,讲的是……我在桑林里约见一位美貌阿姊,她邀我于家中相会,良宵过后,送我到淇水之旁。”

  罗敷脸热,啐一口:“瞎编。”

  小雀儿惊走。王放早料到这两个字,笑道:“冤枉!”

  折根树枝,一字一字划在土上,给她讲:何为“期我乎桑中”,何为“要我乎上宫”……讲得罗敷掩口而笑。古人也这么不正经!

  王放敛容正色,说道:“《周礼》有云,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春社这一天,官令男女出门聚会,相识相伴,即便私奔,也不犯法。”

  说着,遥望远方,无尽向往。

  他的脸,正面看时轮廓偏柔和,侧颜却转折分明,如水墨线条勾勒。

  罗敷忽然发现,比起去年初识,他的眉间已去了七分的青涩,声音也略低沉了些。虽然说出的话仍是不着边际,但却让人觉得,他心间有杆分明的秤,对于自己的一言一行,半点也不迷糊。

  罗敷无端有些心神不定,笑道:“古人是古人,现在是现在。今日风俗不一样啦。”

  王放捡一根狗尾巴草,一边薅上头的绒毛,一边落寞前行,叹息:“可惜我长这么大,古人之书读了不少,好容易过个节日,想要沐浴一下上古遗风,没人肯陪我。”

  罗敷轻轻咬唇,耳尖发热。觉得有些头晕,许是方才饮的那碗水酒。

  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但……

  他以为这是过家家的吗?看人家玩得高兴,自己心痒痒了?

  几步追上,还是打算跟他讲道理:“你看我的身份……”

  他捂耳朵不听,“胖婶在看戏。这里也没人认识我们。你就是不愿意。你不喜欢我。”

  话里话外透着哀怨,又带三分耍赖。

  罗敷无奈:“那你要怎样嘛?”

  他回头,充满希望地朝她眨巴眼,眉骨染出淡淡的红。

  “就陪我一小会儿。玩到——”

  指指远处的社戏台,“玩到戏散为止。”

  罗敷想了一小会儿,抿嘴笑:“不行。胖婶找不到我们,会着急。”

  “那就等这一场演完。”

  她垂眸,不说话,心里其实纠结。

  王放不敢说话,低头瞄她一双水目,不知她心里在盘算什么。轻轻叫一声:“阿姊?”

  没听她答。再戳戳她手背,没反应。他得陇望蜀,悄悄攥她左手小拇指。

  罗敷没察觉。心头杂念纷扰,似是跟他商量,似是自语:“不行。我也要看戏。至少要看后半场……”

  王放轻轻捏她指节,柔若无骨,如抚珠玉。

  罗敷以为他还要讨价还价。正等着,突然手臂一紧,被他拉着跑起来,她惊叫一声。

  王放开心大笑:“一言为定!陪我去水边采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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