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哭声, 哭声中, 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
年玉瑶听到了哭声, 这一回不用龚嬷嬷将, 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子时刚过, 年玉瑶本就因为呼吸憋闷而睡不着, 这会儿更是被扰得直接翻身起来。
“侧福晋……”龚嬷嬷拿了一套素色的衣服进来。
一旁的下人掌灯, 室内充满了昏暗的橘色光线。
温暖的橘光照在年玉瑶的身上,令她的内心有了一丝丝期盼。
年玉瑶道:“先不急着穿。”
还没有正式的消息传来,这会儿就换了衣裳, 确实有些不妥。
龚嬷嬷放下衣裳,那一旁衣架上的外衣,给年玉瑶披上。
“奴才去打听打听?”龚嬷嬷道。
年玉瑶掖住衣领, 道:“别去, 你先给我梳头,我就坐着等。”
因为心慌, 龚嬷嬷手上的力道难免有些拿捏不准, 侍弄年玉瑶的头发时, 竟扯了两根头发下来。
年玉瑶微微皱眉, 道:“你也坐, 等心静了再伺候我。”
可如今这情况, 又有谁静得下心。
年玉瑶自己拿起梳子,一下一下梳理发尾,不断重复的动作, 使年玉瑶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外面灯火通明, 尤其是竹子院,那里宛如白昼。
白天的时候,弘昀其实醒了一会儿,那时的弘昀脸色如常人一般,说话时也是中气十足,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在当时,李氏看到已经能下地走动的弘昀,可以说是喜极而泣。
可到如今,李氏看在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几近于无的弘昀,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是的,只是几乎,李氏还在强撑,她要看到弘昀醒过来。
“他还有气,他还有气,我的手指能感觉到。太医,太医!”李氏四下搜寻,在看到太医的身影之后,以极快的速度走到太医面前。
李氏的下人,架住李氏不住颤抖的身子。
“你快治啊!你快治啊!”李氏跌坐在地,绝望地道:“你好歹试一试,不试,怎么就知道没有救了呢?”
太医能试的都已经试过,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像乌拉那拉氏说的那样,让弘昀走的舒服一些。
“扶李氏回房休息。”这是乌拉那拉氏来了之后的第一句话。
乌拉那拉氏时刻都在关注着弘昀的消息,在听到弘昀差一点点就没了时,首饰都没有带,立刻就赶了来。
“你这样,让弘昀如何能安心的走。”乌拉那拉氏眼中的泪,怎么也不落下来。
“啊!”
乌拉那拉氏轻易说出口的一句话,就令李氏彻底晕厥。
“你们好生伺候李侧福晋,她这些天都未曾好好休息,可得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乌拉那拉氏耳边一清净,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无精打采。
太医上前道:“是臣无能。”
乌拉那拉氏站在床边,看到弘昀没有任何起伏的胸膛,眼角的那滴泪终于滚落。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乌拉那拉氏也是有些感情的。
乌拉那拉氏身子一软,道:“快,快扶我坐下。”
喜塔腊嬷嬷双眼微微酸涩,道:“福晋,你又何必这样。”
乌拉那拉氏道:“我是福晋,自然是由我担着。”
就算弘昀不是乌拉那拉氏亲生的,乌拉那拉氏也要在弘昀最后的时间里,陪着弘昀。
乌拉那拉氏缓缓吐出一口气,吸进这房中浑浊而闷热的空气,:“等李氏醒了,她若是想过来,那就让她过来,谁都别拦着。”
就算乌拉那拉氏不说这一句,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此时的李氏。
李氏当被人扶上轿就醒了过来,当她看到自己呆在一个昏暗狭小的空间内,疯也似的推开众人,脚步踉跄地一步一步走回竹子院。
看李氏的身影,李氏像是随时都会摔倒。
“人还没死呢,外头的人,为什么哭?”年玉瑶倚着窗子,抬头看天上清冷的弦月。
龚嬷嬷关上窗户,道:“那些人是为自己哭的,夜里风大,侧福晋还是不要坐在窗口的好,小心咳嗽又犯了。”
年玉瑶还是不解,问:“宫里是不准人哭的,他们就不怕有人怪罪?”
龚嬷嬷道:“他们现在不哭,以后哭给谁看。”
如今哭一哭,让主子们看到他们为此事伤心,才能念他们一点儿好,不说还能得用,最起码不会被厌弃。
事情总是两面的,又不是无事哭泣,有什么可怪罪的。
“沏一碗浓茶来,我怕我到时撑不住。”年玉瑶最近觉少,时常犯困,她可不能在这时候露出睡意。
终于,在晨曦即将升起之时,一位腰间系着缌麻的奴才,跪在了年玉瑶的面前。
年玉瑶是弘昀的长辈,不必戴孝,换一身素净一点儿的衣裳,表达一下意思就成。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睡,好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一般。
宋氏、钮祜禄氏和李氏,带着满脸的疲累,站在竹子院内。
院内跪满了下人,这些下人早已是哭天抢地,一副恨不能以身殉葬的神态。
“三阿哥呢?”宋氏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年玉瑶还是第一次来这竹子院,看主子院内的布局,大致也能猜到三阿哥住在何处。
“福晋已安排人手,让三阿哥搬到别处去住,二阿哥刚去,就怕冲撞了三阿哥。”喜塔腊嬷嬷不知何时站在宋氏身边。
晨曦尚未照耀大地,周边一片昏暗。
看到喜塔腊嬷嬷那张,被烛光映照的脸,年玉瑶吓了一跳。
年玉瑶忍不住拍拍胸口。
喜塔腊嬷嬷以手示意,道:“诸位请进,还请诸位好生安慰安慰李侧福晋。”
弘昀还未入殓,众人是见不到的。
耳朵里听到的净是哭声,年玉瑶也不知道哪一声是李氏的。
乌拉那拉氏正在劝李氏离开,李氏若不离开,尚在外头的棺椁也不好抬进来。
毕竟乌拉那拉氏和李氏,以及她们二人的下人,已将这里占的满满的。
李氏没有哭,她在弘昀没死之前,哭的够多的了。
“我这不是在命令你,总得在爷回来之前,将弘昀安顿好。听我一句劝,回去收拾一下自己,再换一身衣服,再过来,可好?”乌拉那拉氏与李氏商量道。
李氏自顾自地摇头,道:“我不走,我等弘昀醒过来,他会醒过来的。”
乌拉那拉氏一声叹气,看向进来的宋氏等人,道:“你们也劝一劝吧。”
李氏已不是第一次失去孩子,可这一回弘昀的死,对李氏的打击却格外的大。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李氏没了孩子,觉得一点儿也不要紧,她还能生,总会有下一个的。
可现在,李氏已没有如此大的信心。
“你们……”李氏的头,僵硬地转向宋氏等人,两眼无神地道:“你们来干什么?”
除了乌拉那拉氏,就属宋氏与李氏相处的时间最长,宋氏上前道:“我们……我们是来看你的。”
这时候在李氏面前提弘昀,宋氏的心肠没有那么坏。
“看我,来看我干什么?”李氏痴痴呆呆地道。
宋氏在乌拉那拉氏的首肯下,试着用指尖触碰李氏的手。
“谁要你来看我!”李氏的脸徒然狰狞,用双手将宋氏猛地一推。
李氏这样暴力的举动,令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宋氏双手挥舞,就像是一只陷在泥潭里的鸭子。
几乎就在一瞬之间,谁都没了反应过来。
当宋氏跌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这才使众人回神。
在年玉瑶回神之际,她已被龚嬷嬷护在身后。
李氏歇斯底里地道:“你们……你一个个的,都是来看我笑话的,不过先别急着笑,我还有三阿哥,我的弘时,弘时……”
宋氏在地上呻。吟,扶着她的腰,一时站不起来。
李氏泪流满面,她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这让她原本紧绷着的神经一松,也让她陷入黑暗。
乌拉那拉氏面色铁青,看着倒在宋氏身上的李氏,手不断地颤抖。
“来人!”乌拉那拉氏怒道:“将李氏和宋氏都送回去,统统送回去!”
再在这里呆下去,显然没有意义。
年玉瑶的手也在颤抖,她握着茶碗,好不容易才将茶送入口中。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的话。”年玉瑶心慌地道。
龚嬷嬷本就年老,心脏也不甚健康,在看到李氏与宋氏冲突的那一幕后,本就有些腿软,在撑着送年玉瑶回房后,交代了一声其他下人,便去休息了。
“来人,都有谁在外头,都进来!”年玉瑶放下茶碗,道:“快,快收拾东西。”
这里是圆明园,这里,肯定不会成为治丧的地方。
其实,胤禛是希望奇迹出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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