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我空欢喜一场, 是吗?”德妃的目光, 直指乌拉那拉氏心底。
乌拉那拉氏确实有这考虑, 钮钴禄氏怀胎一月未到, 甚至还做不得准, 完全有可能是郎中诊错了脉象。
话说两头, 若是真的有了, 那也不急,怀孕的时间如此短,还真不一定能保得住, 这宫里宫外,怀了又掉了的,还不够多吗?
再者, 如今正值年尾, 何必为了这有的没了的事情,搅了这满天的喜气。
乌拉那拉氏眼神发虚, 不敢去看德妃的眼神。
德妃目光深邃, 冷冷地道:“说话。”
年玉瑶身子一抖, 觉得德妃的声音, 比外头的天气还冷。
乌拉那拉氏双唇轻颤, 解释的话语在齿间滚了两滚, 可这些临时想的话,就连乌拉那拉氏自己都不信。
德妃一皱眉,道:“这是成了哑巴了吗?不过是让你说两句实话, 有那么难吗?”
难, 难得乌拉那拉氏恨不得自己立时成个哑巴。
年玉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乌拉那拉氏在去宁寿宫时,就已将钮钴禄氏有喜的事说了。
在太后与众妃面前说,不仅能让太后加深对乌拉那拉氏的印象,这印象还是个好印象,证明乌拉那拉氏理家有方,于皇家有功。还能一扫往日阴霾,以表王府里的主人,并没有因没了一个孩子而颓丧不振。
可乌拉那拉氏不止没在宁寿宫说,跟德妃回永寿宫的这一路上,也是半个字都没有透露。
德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她本就不喜自己的儿子胤禛,对乌拉那拉氏从来都是面上亲热,她打心里不喜欢这儿媳。
如今见乌拉那拉氏也是个心思的深沉的,和她那儿子胤禛一样,更是提不劲儿笑。
乌拉那拉氏正要说话,可抬头一看,她看德妃的眼神,才发现一切都迟了。
只不过……只不过是一个格格,何必郑重其事的一说。
乌拉那拉氏实在是觉得没必要,等孩子生下来,等知道了是男是女,再说似乎也不迟。
这种想法,使乌拉那拉氏站在的危险的边缘。
乌拉那拉氏鼓起勇气,道:“额娘说的是。”
德妃冷哼一声,问:“我说了什么,你就说是了?”
乌拉那拉氏一噎,内心更加不好受,“儿媳是想……”
“总是‘你想’,你想如何难道就能如何的吗?”德妃的语气愈发严苛,“还是说……这不全是你的意思,是他不想让我知道?”
看一个人不顺眼,那真是什么都错的。
德妃原本只是想斥责一番乌拉那拉氏,就像往常一样,她一个长辈为难小辈,小辈可不就得受着。
可不知怎么的,德妃想到了胤祯说的话。
“四哥这回怕是交了好运了,居然得了一个年羹尧,那年羹尧……”
不止是从胤祯口中,德妃还从康熙耳中听到过年羹尧这个名字,她如今吃的用的东西中,也有年羹尧从四川进贡进京的。
臣子得用,康熙也没有忘了胤禛,毕竟年羹尧能到胤禛门下,是由康熙一人决定的。
“汗阿玛又将一件重要的差事交给了四哥,让儿子好生羡慕。”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听多了胤祯委屈的话语,德妃一颗心早已偏向了小儿子胤祯。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演变成如今这样,是年玉瑶完全没想到的。
乌拉那拉氏惊惧不已,要说从前,德妃不过是责难她一个人,这还头一回,带上了胤禛。
一时之间,乌拉那拉氏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本以为忍一忍,熬一熬,到了出宫时间就没事的她,真的是六神无主。
可乌拉那拉氏这时候若是再不开口,还有谁能开口呢?
年玉瑶起身,一抚下身衣摆跪下,沉着冷静地道:“千错万错全是奴才的不是,不该自作主张,这等喜事,自然该由王爷亲口告诉娘娘您才是。”
这话,说的很是突兀。
可这话,乌拉那拉氏却能接下。
乌拉那拉氏感激地看了一眼年玉瑶,同样跪下道:“还望额娘宽恕年侧福晋,她不知道,这才在额娘面前说漏了嘴。爷在我面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急着将此事告诉额娘,就是想亲口告诉你。”
“是吗?”德妃不在意地道:“这些日子也不见他进宫来,我怕是得等上一阵子了。”
乌拉那拉氏艰难一笑,道:“怎会……”
“怎么不会,他忙着他的大事,怎会想起我来。”说着,德妃脸上竟是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看着德妃不断变脸,年玉瑶越发猜不透德妃的心思。
明明德妃只是在言语,但只要一个眼神,或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年玉瑶觉得分外压抑。
如果德妃所说的话化作失职,变成台风,那年玉瑶不过是被台风的风尾扫到而已,而乌拉那拉氏则被台风裹挟着不做转动。
乌拉那拉氏一手心的汗,耳畔出现了蜂鸣声。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胤禛确实有很多事要做,而且他早已成年,不方便时常进宫,给德妃请安。
因此,这一项重担,就落到了乌拉那拉氏身上。
德妃和胤禛不亲近,和乌拉那拉氏更是亲近不起来,两人不尴不尬了快二十年,一直都是这样子。
乌拉那拉氏真的快是受够了,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到最后都是错的。
德妃她,总能从乌拉那拉氏说的话说,挑出错处来数落。
年玉瑶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德妃已不再对上一个话题深究。
德妃尚没有放过乌拉那拉氏的打算,她就看着人跪在那里,道:“本是一件高兴的事,竟让你弄成这个样子。”
乌拉那拉氏认命地道:“是儿媳的不是。”
德妃教训道:“以后……你们夫妻二人既有了主张,就不该瞒下。”
眼睛往年玉瑶身上一扫,德妃紧接着道:“可见,你在府里,也是这样子。这可不好,你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冷眼瞧别人犯了错,这才站出来说,想让人说你一声好,哪有这样的事。”
德妃虽是张口就来,但也不全是在说瞎话。
就说这些日子,李氏对年玉瑶的一些小动作,乌拉那拉氏可不就是在冷眼旁观。
德妃要说,就能说的人哑口无言。
看来,不管是谁,只要在这宫中呆上个几十年,都能成为一个强大的个体。
年玉瑶将德妃所说的话,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发现德妃说的每一句,都不是无的放矢。
而且,年玉瑶对自己居然会放下戒心,将钮祜禄氏怀孕的事脱口而出,也是有些惊诧。
再看德妃如今的神情语气,年玉瑶发现,德妃与她说话时,是全然不同的,那样的德妃是极易让人心生喜欢,愿意与她亲近的。
德妃心情也是不佳,她并没有因为乌拉那拉氏乖乖低头认错就觉得高兴,她依然心中烦闷。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只要是生了阿哥额妃嫔,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坐上那个位置,更何况,如今太子的地位并不稳固。
可眼看着一个一个试着攀登的阿哥都倒了下来,他们的额娘也从此一蹶不振,德妃就不只敢想想,不敢去鼓励自己的儿子也试着去做。
若太子真的倒了,还有一件事摆在德妃面前。
德妃有三个儿子,虽都是亲生的,可私心里,德妃是希望小儿子胤祯坐上那个位置。
眼看着胤祯和八阿哥胤禩一路,德妃心中无限忧愁。
德妃只依康熙的态度来判断,八阿哥肯定是无法成事的,胤祯跟他能有什么机会出头。
大儿子和她不亲近,就算登了皇位,那也不是德妃所期望的。
小儿子如今看是没什么期望,德妃一颗心都无处安放。
德妃手未动,只道:“起来吧……原想留你们用饭,不过你们两个,还是趁着外头日头好,早些回家去吧。”
德妃单着年玉瑶,道:“我原说你是个安静的,但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胆大的,这样很好。”
胆大心细,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再年玉瑶的父兄,皇上真是给老四指了一门好亲。
康熙对自己的儿子上心,德妃本该高兴,可也要是哪个儿子,若是胤祯,德妃自然是感恩戴德。
说到底,还是德妃生胤祯生的晚了。
出宫的路上,年玉瑶看见乌拉那拉氏的手在哆嗦,这天如此冻人,确实是会令人忍不住打哆嗦。
直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乌拉那拉氏这才开口道:“今天的事,全由你一人而起,你可知错。”
乌拉那拉氏心中,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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