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奴才说你在书房, 你这房里什么时候有了个书房？”胤禛劲直走进来。

　　年玉瑶袖子一抓, 从书桌后面走出来, 屈膝行礼。

　　“见过王爷, 妾身……妾身……”年玉瑶略松了松手, 才发现手心里都是墨。

　　“快起来。”胤禛环顾四周, 道：“你这儿……倒是不知的像个读书人住的地方。”

　　“这是……这是米芾的字。”胤禛走近了瞧。

　　在年玉瑶小半个月的努力下, 这屋子早已是大变样，墙上富丽的挂饰被撤下，换上文人字画、山水花鸟图卷。

　　笨重又做工精细复杂的家具, 在年玉瑶简单的变换位置后，也显得更加合理，功能更加明确。

　　米芾的字帖就挂在正对书桌的那面墙上, 年玉瑶若想临摹这字帖, 一抬头就能看到，无需人长时间高举。

　　胤禛想仔细看着字帖, 自然而然地就会背对书桌, 同时也背对年玉瑶。

　　年玉瑶往书房看了一眼, 见是胤禛一人进来, 赶紧抽出帕子, 擦擦手心, 可这墨厚重黏稠，年玉瑶越是擦，手越是脏。

　　方嬷嬷给年玉瑶递了杯水, 原是想让年玉瑶用帕子沾些水, 好将手上的墨迹擦拭干净。

　　可两人都太心急，年玉瑶的手，直接碰到了杯壁，方嬷嬷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到了年玉瑶身上，这一下，年玉瑶原就黑了一片的袖子，变得更加污浊。

　　“什么声音？”胤禛回头道。

　　年玉瑶心虚地将双手往后一藏，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没什么，没什么声音。”

　　胤禛指着年玉瑶腰侧的水迹，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没有的。”

　　“啊！”年玉瑶赶紧用手一捂。

　　胤禛脸上的笑意渐渐积蓄，慢步走向年玉瑶，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拎起年玉瑶右手臂的袖子，带着深深的笑意，问道：“你就是不想让我看见这个？说说，这是怎么弄的？”

　　年玉瑶一捂脸，道：“放笔的时候，心里太着急，袖子碰到了砚台。”

　　“哈哈……”胤禛松开年玉瑶的衣袖，改去碰年玉瑶附在脸上的那只手。

　　“你这是要在脸上写字吗？”胤禛乐道。

　　方嬷嬷抬头一看，吓得倒吸一口气。

　　年玉瑶的左半张脸，多了黑黑的一团，跟乌云似得。

　　“侧福晋……”方嬷嬷指指自己的脸，道：“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年玉瑶用干净的手指一摸，看到指尖上的墨色，脸“腾”地一下，变得通通红。

　　“呵呵……”胤禛发出两声愉悦的笑声，道：“这就脸红了？”

　　年玉瑶擦干净脸，对着镜子仔细检查，生怕哪个没看到的地方，还有未擦干净的墨迹。

　　“真的，真的，好丢脸啊！”年玉瑶捂着脸，低语道。

　　方嬷嬷拿了件干净的衣裳，道：“侧福晋，穿这身可好，王爷还等着呢。”

　　年玉瑶一看，方嬷嬷手里拿的，依然是一身汉式衣裳，便轻轻点了点头。

　　龚嬷嬷将胭脂在手中化开，均匀地涂在年玉瑶的脸上。

　　扫眉点朱，年玉瑶脸上的妆一成，起身换上衣裳，这才移步前往书房。

　　胤禛正在书桌前，低头看年玉瑶还未临完的字帖。

　　“这是你写的？”胤禛欣喜地问道。

　　年玉瑶一欠身，道：“是我写的，只是这字写的实在是不堪入目，想是污了王爷的眼。”

　　“尽说瞎话。”胤禛指指桌上的字，道：“我看这字就很好，想是……想是你从小就学的。”

　　“还真让王爷说对了。”年玉瑶讪然一笑。

　　“年大人将你教养的很好。”胤禛极其正面地道。

　　年玉瑶真心一笑，道：“我替爹谢过王爷。”

　　“你总是王爷、王爷的叫我，你不觉得太过生疏了吗？”胤禛看着年玉瑶的侧脸，道：“一开始……你可不是这样称呼我的。”

　　“那是我不懂事……”年玉瑶眼神慌乱地道。

　　“太懂事可不好。”胤禛意味深长地道：“太懂事的人，可是得不到特别的关注的。”

　　“爷……”年玉瑶试着发出声音。

　　“嗯……”胤禛很受用地道：“过来让我瞧瞧，年大人还教了你些什么，你这儿那么多的书，总不会只是会写字吧？”

　　胤禛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在年玉瑶走进书桌的时候，便自动的往一侧退开，连衣服都没有接触。

　　以往，胤禛不管是去后院那个屋，看到的大多是相同的景象，不是在做针线，就是在打扮自己，又或是在搭配衣裳首饰。

　　后院的女人们做这些，全是为了取悦胤禛。

　　可胤禛却并不喜这些行为。

　　胤禛实不希望后院里的女人，将精力全花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没有时间回应，也精力精力去应付。

　　这对胤禛开说，会十分的困扰。

　　“你不仅字写的好，这画也画的不错。”胤禛毫不吝惜地赞道。

　　年玉瑶放下笔的时候，以防袖子再扫到砚台，特意拉起了一截袖子。

　　“这么小心？”胤禛打趣道。

　　年玉瑶理好袖子，遮住露出来的那截手腕，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不再继续画了吗？”胤禛问道。

　　“我画的一般，再画下去，就要露怯了。”年玉瑶答道。

　　胤禛摇摇头，道：“你太不自信了。我看你的画，在笔触上虽还有些稚嫩，但却多了几分天然和质朴在，你看这儿，你下笔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可见是早已胸有成竹。”

　　“我的画，若是不经爷的品评，哪会知道有这样好。”年玉瑶言语之中带着惊喜。

　　“我说的，是事实，就算我不说，这画你画的也很好。”胤禛十分确定地道。

　　本就是玩笑，年玉瑶并没有细画，而是兴之所至，提笔在纸上随意挥了几笔，一蹴而就，纸上青竹数枝，农舍一座，鸡鸭两三只。

　　年玉瑶用袖子掩住了嘴，道：“我画的不好，这画上鸡鸭都分不清。”

　　“我说好，就是好，你敢顶嘴！”胤禛嘴角一乐，没绷住本该严肃的表情。

　　“爷说的都对。”年玉瑶微微一瞥，看着自己画的“抽象画”，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此事，胤禛先按下不提，拿起桌上的《论语》，问道：“这书，你可读过？”

　　年玉瑶放下手，淡定地道：“略读了一些。”

　　“好，那我就考考你。”胤禛翻开书页道。

　　年玉瑶点头致意，道：“还请爷手下留情。”

　　胤禛笑得随和，但嘴上却说：“今日，非得好好考一考你。”

　　一开始，胤禛不过是说上一句，让年玉瑶接下一句。

　　胤禛看年玉瑶对答如流，又换了个方式，他说一句，让年玉瑶说上一句。

　　两个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对答之间没有丝毫停顿。

　　苏培盛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儒家经典，可心里却是在嘀咕：“这读书识字的就是不一样，就算不能承宠，也有别的方法将爷留下来。”

　　再看年玉瑶的模样，初看还不觉得，苏培盛在仔细看过后发现，这不正是爷喜欢的样貌。

　　容貌、才情、家世……还有一些道不明的东西，真是样样都合了爷的意。

　　苏培盛想了那么多，不过就在一息之间，当他听到说话的声音停止，立刻重新奉上茶水。

　　“好了，不说了，还真没将你难倒。”胤禛笑着合上《论语》，起身道：“居然就没有你答不上来的，我改日再考你。”

　　年玉瑶眨眨眼，道：“爷这就要走了？”语气中带着不舍。

　　显然，年玉瑶没有尽兴，她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和人说话了，像是回到了闺中。

　　在闺中时，年玉瑶时常和两个姐姐，这样玩闹。

　　“这次，咱们下次再聊，等我从五台山会来后。”胤禛这般道。

　　年玉瑶眼巴巴地看着胤禛，道：“我等着爷……”

　　“好，我一定来。”胤禛握住年玉瑶的手，只一握，很快收手。

　　送走胤禛后，年玉瑶回到屋内，感觉心里有一只小鸟在飞。

　　年玉瑶双手握拳，抵着自己的下巴，才忍住笑。

　　方嬷嬷用手肘，碰碰站在她身旁的龚嬷嬷，道：“你瞧瞧，侧福晋笑的多好看。还有爷，爷心里是有咱们侧福晋的吧？”

　　“住嘴。”龚嬷嬷拍了下方嬷嬷的手背，打断了方嬷嬷的话，道：“这是你能猜的？别给侧福晋招闲话。侧福晋已经很不容易了，咱们更该谨言慎行。”

　　方嬷嬷一捂嘴，道：“我这……我这也是因为高兴，这才一时失言的。”

　　“切不可因此而懈怠，侧福晋还不能与王爷圆房，咱们怎能因为这一点儿小小的欢喜，就因此而满足……”龚嬷嬷不赞同地道。

　　方嬷嬷撇撇嘴，道：“知道了，知道了……”

　　“你们两个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年玉瑶放下手，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但切不可因为几句话，就生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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