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坐在房里唉声叹气, 哪儿哪儿不得劲儿, 这一回嫁女儿, 竟是都不用她忙。
“唉……”年遐龄一声叹息。
苏氏抬眼看年遐龄, 道:“你叹什么气?”
“唉……”年遐龄揪下两缕胡须, 疼得眼里盛泪, 只得擦擦眼, 道:“我是在想,等雍亲王登门时,我该怎么做。”
苏氏低头, 道:“还能怎么做,他是君,你是臣, 依君臣之礼来便是。”
年遐龄又屡屡胡须, 道:“可我……”
“唉……”两人齐声叹气。
苏氏翻了翻手边的册子,道:“我寻思着, 还是得在水笙的嫁妆里添点儿东西。”
年遐龄搓搓胡子, 道:“别往里头添真金白银, 你寻几处不打眼的田地和铺面, 还有玉器、古玩、字画, 这些都不好作价, 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水笙带去。”
苏氏头疼地道:“若水笙她嫁的不是皇家,咱们哪需费这番心思,顾虑这顾虑那的。”
年遐龄打断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 可别往外头说。”
苏氏斜了年遐龄一眼, 道:“这我知道,你也是,出了这道门,可别再唉声叹气的,省得被别人看见。”
年遐龄正要叹气,立刻打住,道:“你就说我,那你呢?对了,我哪儿有几册新得的古籍,也一并给了水笙。”
“你倒舍得,你那几册破本子,可是连我都不让碰。”苏氏打趣道。
年遐龄倒大方,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古籍我可以再寻,可女儿只嫁一回。”
苏氏取出帕子压压眼角,道:“想来你定藏了不少好东西,不如全拿了出来。”
“这可不行。”年遐龄装模作样地摇头,道:“全拿了出来,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你到底是跟谁过的日子?”苏氏微怒道:“是跟你那一屋子私藏,还是跟我?”
年遐龄赔罪道:“夫人息怒。”
“唉……”苏氏板起脸,道:“行了,别演了,咱们还是快些想想吧。”
能与皇家结亲,自然是好事,可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看不见的麻烦。
如今单说年玉瑶的婚事,皇家娶妇,向来是不用女方出银子,从头到尾一手包办。
可朝廷出的嫁妆,里头的门道可就多了,虽不至于是个表面光,但若真要在里头做起文章来,怕是等年玉瑶见着自己嫁妆的时候,真的就只能放着看看。
因此,苏氏打算私下里给年玉瑶点儿东西傍身。
但年玉瑶是侧福晋,她的嫁妆总不能越过嫡福晋去。
皇家娶妇,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才会到迎娶那一步。
苏氏想的简单,既然不急,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为年玉瑶准备嫁妆,准备出一份看着不起眼,但却分量十足的嫁妆。
年遐龄对儿女向来大方,他做了那么多年官,得了那么些财物,不就是为了让儿女过的好吗?
更何况,年遐龄又特别偏疼年玉瑶,若不是现下尴尬,年遐龄恨不得给年玉瑶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正当苏氏慢悠悠准备年玉瑶的嫁妆的时候,就有礼部官员前来,跟年家说迎亲的日期已定,要准备的,要做的,都得按着礼数,一步步做起来。
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年遐龄和苏氏差点儿都掀了桌上的茶盏。
说好的半年一年呢?
年家这边忙碌起来,雍亲王府里也不得闲。
既然说了,在这场婚事中,所有东西都无需年家准备,可该准备的总得有人准备。
胤禛已分府出宫,因此在一些事情上,他得自己掏腰包,不能再像在宫里时一样,一切由宫中花费。
朝廷出了年玉瑶的嫁妆,可聘礼却得胤禛自己出。
胤禛并不急,按规矩来就成,只是以他的性子,喜欢亲力亲为。
“福晋你说,年侧福晋应该安排住在哪里?”胤禛坐在乌拉那拉氏的屋内,问道。
乌拉那拉氏淡笑道:“这个……妾身已经想好了,东边那院子一直空着,正好给年侧福晋住,那地儿宽敞,想来年侧福晋也能住的舒心。”
“那里……”胤禛拖长了声音道:“那里是不是太偏僻了点儿?”
“怎会……”乌拉那拉氏不敢胤禛的眼睛,道:“那院子与妾身这院子只隔了一堵墙,怎么就偏僻了?”
胤禛像是看透了乌拉那拉氏的心思,道:“是吗……”
那地方是宽敞,可胤禛要想过去,最方便的一条路径,就是从乌拉那拉氏这院子里穿过去。
乌拉那拉氏咬着唇,道:“爷若是不满意,趁着时日还早,不如再择一处地方。”
“不用,那地方确实很好,我和你过去瞧瞧。”胤禛起身,停顿片刻,道:“那院子就不住人,怕是连人气都没有,这些日子让人多往里头走动走动,添点儿人气儿。还有那里头的家具,等我看过后,要重新布置。”
“是,妾身……”乌拉那拉氏刚想表白一番心迹,就见胤禛已抬腿。
乌拉那拉氏只得跟上,谁让胤禛刚才说了,要让乌拉那拉氏跟着一块儿去。
腊月初八前夕,胤禛亲自上门,给年家送了一份腊八粥。
胤禛想的是,他既然已经与年家结亲,那自然是要真心待年家,对年遐龄也是颇为礼遇,虽没有称年遐龄为岳父,但也以一个晚辈自居。
年遐龄不管是从识还是阅历,都有足够的资格,做胤禛的长辈。
可胤禛这位晚辈,年遐龄却是万万不敢收的,坚持对胤禛行臣子之礼。
胤禛又见年遐龄如此谨慎,内心颇为满意。
第一次见面,胤禛与年遐龄并没有深谈,泛泛聊了些。
最终,两人还是聊到了婚事上。
想当初,胤禛娶乌拉那拉氏的时候,是奉了康熙之命,亲自去迎娶的乌拉那拉氏,可轮到年玉瑶,就不会有这样的殊荣。
年玉瑶只看到了雍亲王府的腊八粥,并没有看到和腊八粥一起来的那个人。
苏氏指着那腊八粥,道:“粥已经吃过了,你吃一口。”
年玉瑶拿起桌上的腊八粥,用勺子舀了小半勺,抿了一口进嘴里。
这腊八粥是甜的,甜的有些齁。
“咳咳,咳咳……”年玉瑶吐出了口中的腊八粥。
“怎么了?”苏氏抚着年玉瑶的背。
“没事。”年玉瑶摇摇头,又笑笑,道:“太甜了,吃不大习惯。”
“连这你都吃不习惯,以后可怎么办。”苏氏心疼地道。
“咳咳……”年玉瑶重新拿起碗,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硬是咽了下去。
年玉瑶张张嘴,道:“啊……娘你看,我这不就吃下去了,再多吃几口,就习惯了。”
苏氏起身,撇过头去,道:“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娘慢走。”年玉瑶又吃了一口粥。
原本,苏氏有好些话要跟年玉瑶说,她想嘱咐年玉瑶,得收敛自己的性子,伺候好王爷福晋,你是做小的,就得安分守己,得……
这些话,苏氏想了好久,想得心尖儿疼,这是她的女儿啊!如今却要去别人家伏低做小,这让苏氏怎么能不心疼?
年遐龄见到胤禛后,还跟苏氏抱怨,说那雍亲王的年纪,比年羹尧还大那么两岁,做年玉瑶的父亲都够格了。
当时,苏氏还劝慰年遐龄,说:“年纪大点儿知道疼人。”
可这会儿,苏氏再也忍不住,去他的会疼人,她心里就想找个和自己女儿年纪相当的女婿。
年纪相当的,站在一起,看着才登对。
但这些……终究是无望了。
终于,到了腊月二十六。
这天白天,阳光高照,天朗气清,一看就是个好日子,可婚礼是在晚上,到亥初才会发轿。
年玉瑶身穿吉服补褂,头戴吉冠,身披朝珠,坐在傍晚的床前,看着天空飘下来的第一片雪花。
“下雪了……”年玉瑶出神地道。
“哟,还真是。”龚嬷嬷放下手中的宝瓶,上前关上窗户,道:“这可是好兆头,是在给侧福晋贺喜呢。”
“这会儿下雪,怕是要下一夜,等了半夜,怕是路就不好走了。”年玉瑶道。
“侧福晋怎么说这样的话,这话怪不吉利的。”龚嬷嬷请年玉瑶坐到梳妆台前。
年玉瑶看着关严实的窗户,道:“外头热闹吗?”
“热闹,怎么不热闹,那些夫人太太,都想进来给侧福晋你贺喜呢。”龚嬷嬷给年玉瑶补了点胭脂。
“那她们怎么不进来?”年玉瑶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龚嬷嬷拿起眉笔,道:“这会儿还早呢,显得等苏夫人进来,和你说几句体己话。”
这些年玉瑶都熟,她已经经历过两回,只是满人的婚礼,比汉人的略晚。
若年玉瑶与她的两个姐姐一样,这会儿迎亲的花轿,应该已经到了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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