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玉瑶满眼都是红色, 透过绣满吉祥纹样的大红色盖头, 依稀能看到这房间的布置。
从坐上花轿那一刻开始, 年玉瑶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成了任人摆布的人偶。
先是在轿子颠了一路, 等到了雍亲王府, 又被人搀着下了轿, 隔着盖头,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年玉瑶要做什么。
要拜天地的时候,年玉瑶就被人摆到一个位置拜天地, 让进房就进房,让坐炕上,年玉瑶就往炕上一坐。
年玉瑶头晕眼花, 都是被饿的, 因为穿了吉服补褂还戴了朝珠,行动已是极不方便, 更别说方便什么的, 只能是硬生生饿着。
年玉瑶已有一天一夜未曾进食。
人饿的时候, 总是会有些迟钝的, 年玉瑶没有特别注意站在她身前的人, 只当这人也是个下人。
胤禛接过一旁全科人儿递来的箭, 用这支箭挑开了年玉瑶的盖头。
年玉瑶眼前一亮,刺眼的烛光激得年玉瑶眼睛一眨,流下两行温热的眼泪。
泪水划过年玉瑶的脸庞, 滴落在胤禛指尖。
年玉瑶的十根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吸吸鼻子,眼睛瞬间红了起来。
胤禛放下箭,搓搓指尖的水光,抬起年玉瑶的脸,用他粗糙的拇指,擦掉年玉瑶脸上的泪痕。
年玉瑶那一脸厚重的妆容,在胤禛指下,一点一点变得不成样子。
“太难看了。”胤禛喉咙发出阵阵笑声。
年玉瑶鼻子一酸,眼睛越发的红了,眼角都红了起来。
胤禛松开手,与年玉瑶并肩坐下。
一个微妙的小插曲,另外一旁的两位全科人慢了手脚,只见胤禛他自己,隔着衣袖,拉起年玉瑶胳膊。
年玉瑶眼睛看着自己脚下,那只没有被拉起的手,正攥紧座下的垫子。
年玉瑶生怕自己,将那只胳膊抽回来。
胤禛右手的衣袖,压住年玉瑶左手的衣袖,使两人连结在一起。
“还请两位安坐。”两位全科人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炕帘被放了下来,年玉瑶眼前一片漆黑。
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中,与一个陌生男人坐在一起,年玉瑶忍不住开始颤抖,差点将那只被压着的袖子抽出来。
胤禛闷声发笑,他的右手跟着旁边那人的动作一抖一抖,胤禛真怕自己笑出声来,他右边坐着的人抖得更加厉害。
“呜伦哇哩……”
炕帘外头,有个萨满太太在跳神。
听到了声音,年玉瑶倒不抖了。
胤禛眼中笑意渐深,若不是这会儿不能说话,胤禛真想问一问,你为什么会抖?是害怕吗?如果是在害怕的话,又是在怕什么?又为什么不抖了?
萨满太太念唱了有小一刻,结束之后,炕帘打开,两位全科人准备喂胤禛和年玉瑶喝交杯酒。
两人已换成对坐的姿势。
年玉瑶先是喝了一口眼前的酒杯,接着,两只酒杯交换,年玉瑶又从对方喝过那只酒杯喝了一口。
全程,年玉瑶都没有看胤禛,光看全科人的手。
胤禛倒是一直在看年玉瑶的脸,只是年玉瑶那一脸糊掉的胭脂,大大增加了胤禛想要看清年玉瑶脸的难度。
喝过交杯酒,又有子孙饽饽、长寿面、龙须面被陆陆续续端上来。
这些都是熟的,年玉瑶各吃了一小口,晕了半天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突然,外头有个小童,大喊一声:“生不生?”
“咳咳……”年玉瑶这会儿眼睛不红了,脸红了起来。
胤禛眼角带着淡淡的笑纹,高声答道:“生!”
这礼,也就成了。
年玉瑶始终低着头,可她低头归低头,腰不弯,肩不塌,背脊挺直,让人看着没有畏缩和怯懦的感觉。
胤禛又想问:“你这样低着头不难受吗?头上的冠子都快掉下来了。”
好在胤禛没有开口问,不然年玉瑶头上的吉冠真得掉下来。
子孙饽饽、长寿面、龙须面撤下去后,又有烤全羊端上来。
年玉瑶和胤禛各吃了一片。
有了这一片羊肉,年玉瑶的脑子终于活络起来,就在年玉瑶想,是不是该抬头的时候,胤禛竟然被搀了出去。
想象中的洞房花烛夜是不存在的。
外头的客人还没散,胤禛得去看看。
而年玉瑶,她今晚就不要想睡了,她得在炕上坐到天明。
这叫“做财”。
按照规矩,年玉瑶得不吃不喝,还不能下地走动。
好在在这个过程中,是没有人看视的,年玉瑶可以偷偷活动,只要不发出声响。
就在年玉瑶以为,所有人都将出去的时候,龚、方两位嬷嬷端着两盆温水进来。
“王爷让人传话给奴才,让奴才伺候侧福晋洗脸。”龚嬷嬷一脸的与有荣焉。
年玉瑶终于抬起头,顺便摸了一把脸,结果摸了一手的胭脂。
“你们……”年玉瑶开口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你们先帮我把冠子解下来。”
头上那顶吉冠还挺重的,戴的年玉瑶脖子疼。
解下吉冠,又将脸彻底洗干净,终于只剩下年玉瑶一个人。
既然没有人,年玉瑶打算睡一会儿。
屋里的炕烧的很热,年玉瑶穿着身上的吉服补褂都嫌热,就这样睡不会冷。
年玉瑶倒在炕上,安安心心闭眼,可刚睡着,年玉瑶就吓得醒来。
到底是个陌生的地方,又没个亲人在,年玉瑶怎么可能安然睡下。
年玉瑶在屋里睡不着,胤禛在外头也不能睡。
胤禛正被几个兄弟拉着喝酒,一杯又一杯的酒端到胤禛面前,胤禛统统得喝下去。
“来来来,四哥,这一杯酒我敬你。”胤禩举杯道。
胤禛拿起空酒杯,道:“来!”
胤衤我拿过酒壶,给胤禛斟酒,道:“我先给四哥满上。”
“今个儿是四哥的好日子,四哥可得多喝几杯,八哥后面可就轮到我了。”胤禟坏笑道。
胤禟又去看胤裪、胤祥、胤祯,道:“你们也都别愣着,快敬敬你们的四哥。”
比胤祯还小的阿哥,尚没有分府出宫,得在宫门落锁前回去,因此这会儿并不在。
在座的兄弟中,最大的胤祉正独自喝酒,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只要这酒劝不到胤祉头上,胤祉才不会出言劝阻,乐得看胤禛的笑话。
胤祥拿起酒杯,想为胤禛拦一部分酒。
“你别过去,你若过去了,八哥、九哥、十哥会闹的更起劲。”胤祯劝阻道。
胤祥和胤祯年纪相当,又志趣相投,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比起其他兄弟要多一些。
“可是……”胤祥道。
胤祯与胤祥碰杯,道:“你听我的,他们闹够了就好。”
胤祉玩味儿地道:“说来,我们几兄弟,已许久未曾这样整齐地聚在一起过了,真当喝一杯。”
一众兄弟放下酒杯,突然就没了兴致继续喝酒。
怎么能算齐呢?
大哥胤褆和二哥胤礽都不在。
见桌上突然没了声音,本已假意醉酒的胤禛只得举起酒杯,道:“来,咱们继续喝,今夜不醉不归。”
胤祥举起酒杯,响应道:“我敬四哥一杯,多谢四哥。”
胤禟眼睛一眯,问道:“你要谢四哥什么啊?倒是说谁清楚,不说清楚得罚酒。”
气氛瞬间又热了起来。
男人们喝酒,女人们也热闹。
乌拉那拉氏脸上带着厚厚的一层妆,只为压住眼底的青黑。
八福晋正与九福晋说笑,突然看向乌拉那拉氏,高声道:“四嫂可真是女中宰相,真是让我佩服佩服。”
九福晋问道:“八嫂怎么说四嫂是宰相呢?”
“宰相肚里能撑船呀。”八福晋话音打着弯儿。
“哈哈哈哈……”九福晋笑得前仰后合,道:“八嫂可真是会说笑。”
八福晋眼锋一转,道:“我这怎么是说笑呢,我是真心的……”
其他几位皇子福晋不尴不尬地坐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八福晋意犹未尽,接着道:“四哥这婚礼办得可真行,比娶嫡福晋也差不到哪里去,哈哈哈哈……”
乌拉那拉氏忽的一笑,道:“八弟妹说的是,我也同意八弟妹说的这话,这也是爷的意思。毕竟……人是汗阿玛赐的,怎么也得重视不是?”
八福晋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不再继续说。
乌拉那拉氏虽然觉得有些憋屈,但却不愿意让八福晋得了意,她始终笑眯眯的,不愿在众人面前漏了怯。
八福晋还是时不时的刺一句,只希望乌拉那拉氏变了颜色,她好高兴笑一笑。
雍亲王府的其他女人也没有睡,都在等着,等着前头的喧闹声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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