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而晕倒的, 怕是水笙自己也不清楚。

　　好在, 水笙只是一时憋过气去, 气一顺便转醒过来, 只是来了这么这一下,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光是躺着喘气都觉得费力。

　　年遐龄和苏氏来的倒巧, 他们再晚来一点儿，年黛瑶怕是要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来。

　　这一天一夜，是睡也没睡好, 吃也没吃好，好不容易水笙醒了，这担忧的心能往下放放, 谁能想到这一大早的, 能有这么一出。

　　“不是说已经好些了吗？怎么……”苏氏松开年遐龄的手，越过呆立着的下人, 来到床前。

　　年黛瑶直指那圆脸妇人, 道：“都是她！”

　　圆脸妇人一脸委屈, “这可真的是冤枉奴婢了, 奴婢好心好意来送饭, 怎么就怪到奴婢身上来了？”

　　“你好心好意？”年黛瑶看看苏氏, 又指向那几个食盒，道：“娘，你快看看, 谁早上这样吃？还有, 说什么让三妹喝米汤，饿两天才好。”

　　苏氏闻着这屋里的味道，也能猜到一二，再看到脚下那一滩米汤水，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咳咳……”年遐龄双手背于身后，道：“我到旁边的小花园坐坐，一会儿再来看孩子。”

　　内院的人，向来是交给女人的，年遐龄还是不参与的好。

　　许氏搬来张椅子，服侍苏氏坐下。

　　苏氏看向年黛瑶，招手道：“到我这会儿，跟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好好照看三姑娘 。”

　　许氏一欠身，做到水笙身旁，照顾起来。

　　苏氏不急着说话，先是让人沏茶。

　　郎中已经有人去请，药也已经上火熬煮，水笙又是醒着的，看着没太大碍，苏氏才能如此淡定。

　　“都说说吧，这是哪儿的规矩，这规矩都是谁教的？”苏氏端着茶盏，一下一下，慢慢分着茶水。

　　圆脸妇人走上前半步，道：“奴婢是二太太的陪嫁，今日二姑娘的早饭，都是按着二太太平日里的用度准备的，不知是犯了何种忌讳？”

　　这话一出口，就是以势压人，以纳喇家的势压年家的。

　　“这话有趣。”苏氏抿嘴一笑。

　　年黛瑶气得跺了下脚，轻轻拉了下苏氏的袖子，道：“娘……你听听，你听听。”

　　“别气，别气。”苏氏笑呵呵，又道：“听听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圆脸妇人见苏氏是个明事理的，也是一笑，“那奴婢就接着说。二姑娘可是怪奴婢只给三姑娘喝米汤，但这是咱们满人的规矩，这……”

　　年黛瑶正撕扯着帕子，听到这话，将帕子一甩，“什么满人汉人的，我们家同纳喇家一样，都是旗人。二嫂既然进了我家的门，自然不能还做那纳喇家做派，须得学年家的规矩。”

　　“黛瑶，闭嘴……”苏氏耐耐心心，等年黛瑶把话说好，才道：“我这女儿向来快人快语，这规矩还得教一教，不能把这脾性，带到她未来夫家家里去。”

　　圆脸妇人脸一黑，想吃吃了哑药一样，半个字也谁不出来。

　　“娘……”年黛瑶害羞似的道。

　　“太太！”丫鬟扶住纳喇氏，低着头，半个字不敢往耳朵里听。

　　纳喇氏同样黑着一张脸，她婆婆说的那些话，说的哪里是她的二姑子，分明说的是她，说她将家里的旧习性，带了过来。

　　“进去吧。”纳喇氏脸上具是担忧的神色，全是在为水笙忧虑。

　　跟着一道来的郎中，此时正望天，这高门大户的，果然复杂 。

　　西厢外的下人已等了一会儿，如今纳喇氏要进去，自然要先通报一声。

　　“你来了，咱们别在这儿挤着，让郎中好好诊治。”苏氏不等纳喇氏行礼，便道。

　　纳喇氏尴尬一笑，行礼道：“儿媳见过母亲。”

　　“你身子不方便，何必多礼呢？”苏氏先走一步，道：“来，咱们外面说话。”

　　“礼不可废，在家中时，叔母就时常教育儿媳，在婆婆面前，须循规蹈矩，不得有半点儿差池。”纳喇氏一字一句道。

　　年黛瑶踢了下裙子，朝那圆脸妇人道：“你留在这儿，把地擦干净。至于其他人……将那些肉菜都拿出去，剩下的摆上。把窗打开，一股子臊气。”

　　纳喇氏又没走远，耳朵也不是聋的，自然听得到。

　　“怎么不走了？”苏氏在前头道。

　　纳喇氏努力笑笑，道：“儿媳这就来。”

　　不过三两步的距离，等苏氏坐好，纳喇氏再次行礼。

　　“还不快扶你们太太起来。”苏氏笑得和蔼，可却连手都没抬一下。

　　这儿媳妇对她不够重视，苏氏自然不会热情相待。

　　自出嫁以后，纳喇氏一直都过的很顺遂，夫君年羹尧对她颇为礼遇，妯娌之间也是相处融洽，她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过来坐，坐到我身边来。”苏氏看着纳喇氏的肚子，道：“有五个月了吧？郎中怎么说？”

　　“再过半月，就有六个月了，儿媳和孩子一切安好。”纳喇氏打起精神道。

　　苏氏伸手，想摸摸纳喇氏的肚子。

　　纳喇氏却护着肚子，往后缩了缩。

　　苏氏讨了个没趣，冷下脸道：“快坐吧……”

　　“多谢娘疼惜。”纳喇氏手暗暗握拳，依然行礼。

　　苏氏又问了些话，多是围绕纳喇氏肚子里孩子，绝口不提今天早上，在这屋里发生的事。

　　可越是这样，纳喇氏越是心惊。

　　“瞧我这记性，真是不如你们年轻人，到现在才想起来。”苏氏用手指敲敲太阳穴的位置，道：“库房的钥匙，可是由你收着的？从武昌带回来的箱笼还没有放进库房，你把让人把库房的钥匙拿来给我，我好派人将箱笼收进库房。”

　　“来了。”纳喇氏暗道。

　　“这……”纳喇氏一脸为难。

　　苏氏眉头一扬，道：“这什么？可有什么难处？”

　　“没有，没有。”纳喇氏忙道：“只是库房杂乱，如今要将箱笼收入库房，还得腾挪地方，只怕……”

　　“那不正好，我久居武昌，对京中多有疏漏，趁此机会，我也好重新清点一下库房。”苏氏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早就打算好的，只是没想那么早提出来。

　　纳喇氏没有立刻应，可她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若是不方便，我也可以让人去拿。”苏氏步步紧逼。

　　纳喇氏细声道：“没有不方便的，儿媳回去后，立刻派人送给母亲。”

　　“那就好，那就好，你果然是个懂事的。”苏氏满意道。

　　纳喇氏嘴里发苦，这才第二天，就已经开始发难，这以后日子可当真难过。

　　年黛瑶站在内间听了两句，这心就彻底落到了原处。

　　“想吃什么？我瞧有羊奶点心，你稍许吃一点。”年黛瑶每样点心拿了一块，攒在碟子里，端到水笙面前。

　　水笙指着喉咙，摇摇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是啊，郎中说你现在不能说话，要好好将养。”年黛瑶将碟子放在床上，道：“你爱吃哪个，自己拿了吃，我再让人给你盛碗粥，甜的如何？”

　　水笙嗓子咳坏了，不好吃咸的，容易受刺激。

　　“嗯。”水笙用擦干净的手，拿起一块点心，当着年黛瑶的面，小口小口吃起来。

　　年黛瑶见水笙吃得香甜，原本气饱了的肚子，终于是感到了饿。

　　“你慢些吃，我去外头问问娘，可要用些。”年黛瑶摸摸水笙的头发，转身出去。

　　苏氏冷眼瞧着，瞧着纳喇氏的鼻尖，冒出一粒粒汗珠子。

　　“瞧我，一说话就忘了时辰，你回房休息去吧，别累着孩子。”苏氏依然是瞧纳喇氏的肚子。

　　纳喇氏伸手，让丫鬟扶着她起身，“儿媳告退。”

　　“回去好生休息。”苏氏提醒道：“但你可别把正事忘了。”

　　纳喇氏动了下喉咙，道：“儿媳不敢忘。”

　　年黛瑶等纳喇氏出了门，才出来道：“还是娘厉害。”

　　“那是你二嫂，你不该多嘴。”苏氏教育道：“这事是下人自作主张，与你二嫂没多大关系，你别左了心肠，记恨起你二嫂来。”

　　“不会！”年黛瑶顺顺自己发辫，道：“这事已经过去了，我可不会放在心上。”

　　年黛瑶就这点好，从不将事情放在心上，颠来复去的想。

　　“你妹妹现在如何？”苏氏说着就起身，要去里头看水笙。

　　年黛瑶扶着苏氏的胳膊，道：“郎中正在里头开方子，说是昨天的药方得改一改，加几味清肺润喉的药材进去。郎中说，只要不在起高热，就没有大问题，好吃好喝地养着就好。”

　　“还是不能轻易放松，水笙这儿人也少了点儿，我一会儿再派个人过来。”苏氏决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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