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年, 对于许多人来说, 都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三月, 康熙复立胤礽为太子, 诏告宗庙, 颁布天下。
这一消息, 瞬间传遍京城, 又以此为中心,蔓延至全国。
看似是一个雨过天晴,但其实整个京城, 依然是暗潮汹涌,有很多事,都是一触即发。
事情依然没有结束, 但以如今的发展来看, 可以说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最欢喜的,自然是拥立太子的那些人。
忧伤的人有很多, 最为凄惨的, 自然是在此次夺嫡中, 损失最为惨重的皇长子胤褆。
到如今, 胤褆还处于幽禁之中, 他也是唯一一个, 没有被康熙释放的皇子。
胤褆一直在期盼,期盼汗阿玛能想起他,想起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
在四月间, 康熙终于想起了胤褆, 但对于胤褆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康熙对胤褆在胤礽被废一事中的表现,始终耿耿于怀,当他再次想起胤褆的时,心中只剩对胤褆的厌恶。
因此,康熙改幽胤褆于公所,并派遣官员率兵看守监押。
至此,胤褆彻底没了登极的希望。
康熙对胤褆还存有厌恶之情,那他对胤禩,仅存警惕之心。
胤禩在康熙面前,暴露了他所有的野心,其势力之大,令康熙着实心惊。
其余皇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损伤 ,但也有几位,趁此机会,进入了康熙的眼。
从四十七年九月到如今,这段时间之内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年玉瑶扯不上关系。
但就在这一年六月,朝廷里传出了要选秀的消息。
年玉瑶刚过了生辰不久,如今虚岁十四,正是适龄秀女。
早在去年,年玉瑶年过十三的时候,年家就已找牛录,为年玉瑶报选。
就连公主的女儿,都得按规矩选秀,年玉瑶又怎么可能逃得了。
当佐领陈继范亲自到年家,通知年遐龄,让年家赶快备选的时候,年遐龄还以为陈继范在开玩笑。
之前真的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这日子不对啊,才过了两年,怎么又要选了?”苏氏疑惑道。
“哪有什么对不对的,朝廷要选,自然是有用意的。”年遐龄安慰苏氏,道:“又要难为你了,确实是有些不凑巧,得让你两头兼顾。”
觉罗氏即将临盆,年玉瑶又将参加选秀,确实是有的忙。
苏氏道:“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忙的过来。再说了,咱们又不需要靠女儿改换门庭,自是不必费心准备。”
年遐龄手握拳,道:“按说……我是不该忧心的,可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会发生点儿事。你说,选秀能有什么事呢?”
知道的,会说年遐龄太疼女儿,舍不得女儿遭这趟罪。
不知道,还当年遐龄撞了邪,居然神神叨叨起来。
“这话你就不该说,要是真的应验了怎么办?”苏氏责怪道:“到时候是怪你呢?还是怨你啊!”
苏氏劝慰道:“咱们三个女儿,先头的两个都是这么过来,这一回,定然也是顺顺当当的。”
“啧。”年遐龄咬咬牙,盘在炕上两条腿伸到地上,穿上鞋,道:“这事我亲自去跟玉瑶说。”
苏氏好笑道:“没人跟你抢。”
年遐龄走了两步,又回来,道:“不如你去老二媳妇哪儿,让她请她娘家人来做做客。”
“你这心也太偏了,我亲女儿去参选的,也没见你这般小心。”苏氏吃味儿地道。
“夫人……”年遐龄伸手,按在苏氏肩头,道:“这时候你还装什么,你就当哄哄从我,让我安心,成吗?”
“成,成,成。”苏氏嫌弃地拨开年遐龄的手,道:“我这就去。”
“还说你不紧张。”年遐龄取笑道。
苏氏气得别过头,不想看到年遐龄那张老脸。
“姑娘,姑娘,咱们下去吧。”秋丽牢牢抓住门框,道:“或者进去也行,这儿也太高了。”
秋丽的腿直打哆嗦,若不是扶着门框,她早跌坐在了地上。
自从天气暖和以后,年玉瑶就有些待不住,不论是自己的屋子,还是房门外的那个院子,她都不想呆。
出去,是不可能的。
自从出了那事,就再没有出门这回事。
年玉瑶只能来这自己院子旁的三层书楼,远望外头的风景,想象自己正身处其中。
就坐在小楼第三层的栏杆内,年玉瑶觉得日子是那么的难熬,连个能放肆说笑的人都没有。
“你先下去吧,在下面等我,我一会儿就下去。”年玉瑶依然在外头看风景。
秋丽怕高,看到外头缩小了不少的景,哭道:“去二楼好不好?在二楼看,也能看很远。”
“没有在这儿看的远。”年玉瑶一句话,就是不肯走。
秋丽闭上眼,道:“我……我就在这儿站着陪姑娘,姑娘你若是要走,唤我一声。”
年玉瑶直摇头,道:“算了,算了,进去吧。”
秋丽完全没有高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扫了姑娘的兴致。”
“没有,从春天看到秋天,都是一样的景,我早就看厌了。”年玉瑶掐着自己的手,道:“以后,都不来这儿了,我只上到二楼。”
“姑娘……”秋丽不能理解年玉瑶的心思,只能担忧地问:“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嫌我烦,我以后不说话就是了。”
年玉瑶一声笑,道:“你还是说话的好,没了你的声音,多冷清啊。”
秋丽恢复笑容,走到门外,道:“我扶姑娘进去。姑娘,我瞧见老爷正往这儿走,老爷是不是来看姑娘的。”
“咱们回房不就知道了。”年玉瑶道。
年玉瑶在马车内睁开眼,将以上这些回忆,丢到脑海深处。
年玉瑶真的一点儿都不想知道,那时候,她就该站在楼上,站上一辈子。
“小姑姑,咱们到了。”年裕掀开车帘子道。
年玉瑶抬头,问道:“神武门开了吗?”
“早着呢。”年裕向别处看了一眼,放下帘子,道:“在神武门的官员来了,小姑姑你先坐着别动。”
在车内,年玉瑶听到一个陌生声音,在问,她们是哪一旗?马车上的秀女父亲是何人,做的都是什么官?
年玉瑶没有听到年裕的回答,想是将一早准备好的条子,递给了官员。
过了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年玉瑶没准备,忙用手在身后一撑。
年裕的声音传来,道:“小姑姑咱们排后头,得退回去一段。”
第一轮选秀,满、蒙二旗已经结束。
今天是汉军旗秀女选秀的第一天,来遴选的秀女,父亲的官阶起码是二品。
年遐龄从二品原官休致,官阶任在,倒是让年玉瑶得了些便利。
掀开车上窗帘的一角,年玉瑶看向外头,一辆辆马车,从眼前过去,粗粗算了算,也就十几辆,真的一点儿不过。
年玉瑶倒希望车能多一些,好让自己这辆埋没在里头,也好让宫中的那些贵人挑花眼,看不清她的眼睛鼻子嘴巴。
摸着别在衣襟上的绿头牌,年玉瑶暗自祈祷。
“小姑姑……”年裕把一包东西递到车内,道:“这是二叔给的,说是到了神武门前再交给你。”
年玉瑶手一伸,又缩回去,道:“你收回去,让人见了像什么样子,二哥让你跟着一起来,已是胡闹。”
“二叔还跟我说,若是你不接,就让我把这东西放你跟前。”年裕放下包裹,用手将推向年玉瑶。
一瞬间,年玉瑶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忍了那么多天,年玉瑶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感到伤心的。
“这算什么?这会儿倒关心起我来了?”年玉瑶恨恨地想。
自从去年那件事以后,有意或者是无意,年羹尧再也没和年玉瑶说上过话。
年羹尧是忙,他升了内阁学士,又做了户部侍郎,家里就属他最忙。
年玉瑶抬头看车顶,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抬脚,年玉瑶用脚把包裹勾到身前,再弯腰去捡。
年玉瑶没有立刻打开,只把包裹丢在身边不去看。
“小姑姑怎么样了?”年裕好奇地问道。
“什么怎么样了?”年玉瑶反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年裕忙道。
年玉瑶有些烦,想把这包裹丢出去,可又舍不得。
包裹打开,年玉瑶看到一个小瓷盅,拿起瓷盅盖子,年玉瑶终于看到里面放的东西。
里头放的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几块不规则的麦芽糖,也不年羹尧是从哪个货郎那儿买来的。
年玉瑶记得,这是二哥送她的第一样礼物,那时候她牙都没有长齐,二哥把这个喂到她嘴里,让她粘了一嘴牙。
那时候,二哥还骗她说,她的牙齿都被这东西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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