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含在嘴里, 很甜很甜, 年玉瑶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甜的糖, 味道和小时候的一样。

　　一时之间, 年玉瑶有些哭笑不得, 她没有想到, 年羹尧居然还是把她当小孩子来哄。

　　年玉瑶从始至终, 都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又岂是几块廉价的麦芽糖，能够哄好的。

　　年玉瑶猜想, 二哥买这个给她应该是凑巧，要知道，年羹尧可不是一个心细的人, 怕是早已忘记, 送过什么给她。

　　礼物是收下了，可年玉瑶的心情, 依然在谷底徘徊。

　　今天出发之前, 苏氏还在跟年玉瑶说, 没事的, 没事的, 不过是走个形式, 就当出去玩一圈，看一看皇城，瞧一瞧宫里的皇上贵人。

　　这是难得的机会, 也许这一辈子, 也就那么一次。

　　可年玉瑶自己心里清楚，不可能没事的。

　　临出发，年玉瑶只匆匆见了年羹尧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如今一想，见了又如何？

　　怕是就连年羹尧这个常在皇上身边当值的，也不知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总不能让年羹尧凑到康熙耳边说，来一句，“你别让我妹妹做你儿子的小老婆，我家不愿意。”

　　这话，年羹尧要是说的出口，他这官也就别做了，年家也别想再在这京城里呆下去。

　　“小姑姑，门开了，我扶你下来。”年裕道。

　　下车前，年玉瑶拿出携带的手镜和梳子，理了下头发，这才下车。

　　下车后，年玉瑶又压了压衣服，在车上坐了那么久，衣服都有些皱了。

　　年玉瑶抬头一看，满眼的秀女，都在做和她一样的动作。

　　神武门内出来一队太监，领头的那位正和神武外的官员交接。

　　年玉瑶无需动，会有太监来领她列队。

　　摆正衣襟上系着的绿头牌，年玉瑶忍不住挺直了腰，又抬起头，看向那犹如黑洞一般的宫门。

　　十几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排成四列，行走在宫内的直道上。

　　红墙高耸，年玉瑶无缘一见。

　　年玉瑶如今才知道，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明白，什么叫做天家威仪。

　　当踏入神武门的那一刻，年玉瑶不自觉地，垂下了自己的头。

　　今年选秀的场所，定在了御花园内的绛雪轩，离神武门并不远，这倒是让连路都不怎么走的秀女们，松了一口气。

　　御花园内，正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一只斑斓蝴蝶从年玉瑶的眼前飞过，落在一旁盛开的月季上。

　　又有蜻蜓飞舞，蝉鸣于树间。

　　可以说是一步一景，就连路边一株像是野花的小植株，都是这御花园内的奴才，精心栽培的。

　　年玉瑶一路走来，却只能盯着身前那个人的鞋，以及自己脚下的石板路。

　　领头太监，先是让众人在万春亭内安坐，万春亭内已放置好桌椅茶几，茶几上还准备了茶水点心，供众秀女取用。

　　但没有任何一位秀女动手，都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等候吩咐。

　　在座的，都是大家教养出来的姑娘，举止仪态早已浸透到了骨子里，就算年纪尚小，也没有露了怯。

　　年玉瑶坐在其中，自己不觉得，但在别人眼里，她却十分显眼。

　　万春亭内四周，伫立着不少宫人，太监将人带到了这儿，再由这里上了年纪嬷嬷，领去见皇上和各宫主位。

　　能称一声嬷嬷的，必定是在这宫里呆了有些年头的，还需有些真本事，不然也没这份体面。

　　嬷嬷们正两两在一起，看自己分到了那一批面圣的秀女。

　　今天这万春亭里头，可是有一个上头一早就拟定了的。

　　那就是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这位秀女同时还是太子妃的亲妹妹。

　　待分配好，几位嬷嬷又凑一起，瞧了两眼年玉瑶，不时摇摇头，还皱起了眉。

　　这些嬷嬷也算是有经验，有些个上届选秀时，就已担任此职务，也算是知道，汉军旗的姑娘和满、蒙二旗的姑娘，在容貌会有些不同，但最多也就是五官长得小巧精致一些，她们已很久没见过，五官长在一个人的脸上，能长得如此好看的。

　　一个人光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

　　几位嬷嬷又看了几眼，觉出年玉瑶身上有股别人没有的劲儿。

　　秀女穿的是一样颜色，一样款式的衣服，头发也梳的一样，可看人的时候，这几个嬷嬷最先瞧见的，永远是年玉瑶。

　　同样都是坐着，别人都弓着背，背脊跟拉了弦的弓弦似得，只有年玉瑶的背是挺的，就算同样低着头，年玉瑶就是看着比其他人精神。

　　年玉瑶汗毛直竖，感觉有好些人在看着她，忍不住搓了两下手背。

　　这些个嬷嬷都是人精，立刻收回目光，开始下面的流程。

　　“还请诸位抬起头来，奴才等都知道，诸位在家时，各家夫人定是悉心教导过你们规矩的，但诸位还都是第一次面圣，因此在这里，奴婢还需多说两句。”最为年长的一位嬷嬷道。

　　总得先教一遍规矩，才能放心带去面圣。

　　年玉瑶坐那儿，静静听着，大家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大家说什么，她也说什么，争取做个透明人。

　　可一堆人里头，单一个人成了透明的，不正成了最显眼的一个？

　　绛雪轩内。

　　太后与康熙端坐于上，二人两侧，分别贵妃、惠妃，和宜妃、德妃、荣妃。

　　带着某种仪式性，太后用自己带着浓重口音的蒙古语，道：“皇帝，开始吧。”

　　康熙也用蒙古语道：“是皇额娘。”

　　康熙又用汉语，呼和道：“魏珠。”

　　魏珠打了千儿，道：“奴才在。”

　　康熙这才道：“开始吧。”

　　贵妃与四妃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她们在这儿也就是个凑数的，并不能发表任何意见，起到一点儿作用。就是这样，她们也愿意来，宫里的面孔就那么几张，好不容易能见几个新鲜面孔，总能得些趣味。

　　年玉瑶正在默念，一会儿在皇上面前行礼时要说的话，就见有两个嬷嬷，正请来时排在第一列的秀女起身。

　　那列秀女共有六人，也是人数最多的一列，瓜尔佳氏就在这六个人里。

　　余下的人，都跟年玉瑶一样，在看着那一列即将面圣的队伍。

　　十几岁的孩子，第一次独自一人离了家，来到这里，见的又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心里怎么都会紧张。

　　年玉瑶也不例外，只是她越紧张，就会表现的越发镇定，可其实，年玉瑶脑子里，早已是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一会儿，第一批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这一轮，不管选中还是没选中，都是要回家的。

　　一起进的宫门，自然也要一起出那道宫门。

　　回来的人，坐回原位，很快第二列的四个人起身。

　　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出声询问，也没有人盯着那六个人的脸看，一时之间，万春亭内安静无比。

　　年玉瑶排在最后一列，还有的等。

　　终于，轮到了年玉瑶。

　　就算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年玉瑶依然紧张，双手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出了万春亭，领路的嬷嬷安慰道：“各位不必紧张，只要诸位按奴才刚才说的做，保证不会有事。”

　　年玉瑶紧张的，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只看了一眼嬷嬷。

　　可与年玉瑶站一起的其他三个，哪一个不是低头颔首，微微点头，就年玉瑶的动作，和其他人不一样。

　　“奴才就送诸位到这里，另会有人带大家去面圣。”嬷嬷道。

　　明明只有最后几步路，可年玉瑶就像是成了一个不会走路的人，每走一步，都要确定一遍，自己走的真的是实地。

　　到了御前，按事先说好的，众人整齐划一地行礼。

　　不用跪，只需行屈膝礼，同时道：“奴才见过皇上、太后。”

　　“免礼。”康熙跟前的太监道。

　　而后，四人排排站好，供座上的人看。

　　年玉瑶站在康熙右手边第二个，这位置不好不坏。

　　康熙已感觉一些疲累，想要快些结束这里的事，因此只粗略看了一眼。

　　“皇帝，你让人帮我瞧瞧，这个姑娘，是哪儿家的。”太后很是突然道。

　　从头到尾，太后都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有时康熙挑中了，她也就说一个“好”字。

　　贵妃和四妃也打起了精神，想要看一看，太后说的是哪一家的秀女。

　　康熙用蒙古语问道：“额娘说的是哪一位？”

　　太后仔细看了一眼年玉瑶，道：“就这个，这个长得特别瘦的，瞧着怪让人可怜的。”

　　年玉瑶没学过蒙古语，听不懂皇上与太后在说些什么。

　　如果……年玉瑶要是知道，定然在此之前，先吃两个蹄髈，把自己的脸吃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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