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字十三笔, 年玉瑶一笔一看, 用眼睛重写了一遍。
年玉瑶认得年羹尧的字, 从笔迹来看, 这该是她二哥亲手书写的, 写的时候可能有些急躁, 字迹颇为潦草, 年玉瑶用手搓了搓,这字是新写的,还散发着墨香。
乍一看到这字, 年玉瑶很平静,并没有多想,可渐渐地, 她的心没由来的慌起来。
雍, 有和谐、和睦之意,字意上佳。
光从字面意思上看, 年羹尧在书籍之中夹有书写“雍”字的纸, 可能是一时抒情。
可坏就坏在, 年玉瑶脑子里有些她不该知道的事。
心里有鬼, 可不就看什么都像是鬼。
“难道……二哥和我一样?”年玉瑶猜想道。
年玉瑶摇摇头, 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羹尧身上有着这个时代的特征, 但却没有年玉瑶记忆中那个世界的一丝气息。
一个人经历过的时代,那个时代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不可能被完全掩盖的。
那就是……
不是穿越, 那就是重生。
年玉瑶的猜测, 越发没有边际。
实在是“雍”这个字,太过于特殊。
雍亲王……
雍正!
这不会是无的放矢。
年羹尧特意写这个字,夹在书里送来,肯定是有他的用意的。
年玉瑶思绪飞散,早已不可收拾。
有一种冲动,出现在年玉瑶的脑海中,驱使年玉瑶去做。
“试一试?”年玉瑶鼓动自己。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出现在年玉瑶的耳畔。
“别试!就这样,难道不好吗?非得折腾出些波折来不可吗?”
两种声音在年玉瑶脑海中互相较劲,不自觉地,年玉瑶把手中捏着的纸揉成了团。
许是因为压抑的太久,或者是因为家外的满城风雨,又或许仅仅源于内心的不安。
最终,年玉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秋丽,将妆匣里的眉笔拿来。”年玉瑶捏了捏手。
秋丽拿来一盒眉笔,道:“姑娘要用哪一支,我给姑娘描眉。”
“我又不出门,描什么眉毛,把你帕子给我。”年玉瑶伸出手来。
“姑娘手心里的伤还没好,还是由奴婢来代劳吧。”秋丽解下身上的帕子,工工整整叠好,放到年玉瑶手上。
年玉瑶捏住帕子一角,抖开帕子,再用帕子抱住自己的右手。
“把盒子打开。”年玉瑶示意道。
年玉瑶捡了一根眉笔,低头一看,突然大笑起来,道:“我都快病糊涂了,你再去拿一页纸过来。”
秋丽一脸莫名,不理解年玉瑶这是要做什么。
书房在另一头,趁秋丽去取纸的功夫,年玉瑶把眉笔放一边,将写有“雍”字的纸团,重新展开,夹回书页中。
接过秋丽拿来的纸,年玉瑶用眉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歪歪曲曲的“四”字。
年玉瑶很久没有写过这样丑的字,这字写的像是蚯蚓爬一样,又像是一阵难寻轨迹的风,年玉瑶试着抓住,才画下这样一道一道的轨迹。
纸折了两折,与写有“雍”字的纸,放在一处。
合上书,年玉瑶这才看清这本的书名——《长生殿》
年玉瑶“呵呵”一笑,这是在以杨贵妃暗比年贵妃。
是可惜,雍正不是唐明皇。
年玉瑶歪倒在软枕上,道:“派人还回去,我正养身体,看不得这个。”
那边厢,年羹尧正在书房中练字。
一旁桌上放的菜肴,已是半冷。
笔下的字,起头还是楷书,可转眼已行数,眼见笔下飞转,成一行狂草。
年羹尧一顿,用力将笔碾在纸上,一团污浊的痕迹,扩散开来。
“啪!”笔被狠狠地掷在地上,地上青砖绽开朵朵墨梅。
年羹尧在等又不在等,他没有在等年玉瑶的回应,而是在等自己什么时候能放过自己。
前世的命运实在太过惨烈,令年羹尧丧失了面对它的勇气。
年羹尧从来未曾真正放下,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爷……”外头的小厮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进来,但刚看到年羹尧的那张脸,就又退了出去。
前世的事,常是在年羹尧脑海中一闪而过,年羹尧从没有从头到尾回忆过。
年羹尧跌坐到椅子上,头痛欲裂。
只要一想到,年玉瑶记得前世经历过的种种,年羹尧就懊悔不已。
孤寂之苦、忧惧之伤、丧子之痛……
年玉瑶那本就不甚康健的身体,哪经得住这些的摧毁。
年羹尧很想去见一见年玉瑶,可又怕自己如今的样子吓到人家,这才写了个“雍”字,夹在书中送去,先试探一番。
“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的。”年羹尧如是想。
只可惜年羹尧终是不能如愿。
还未重新打开《长生殿》这本书,年羹尧其实就已预见了结果。
一个简单的数字,就让年羹尧彻底清醒。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记得。
年玉瑶并不记得,她只是“知道”罢了,她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才能如此轻松地做出回应。
兄妹两人之间的偏差,存在着数个世纪的距离。
事情到此为止,年羹尧不会再对年玉瑶提起那些伤心事。
年羹尧抽出写有字的两张纸,丢在炭盆里一烧,再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年玉瑶回了讯息,却是在等,她想要知道,她二哥到底知道多少,也好让她对自己如今的处境,有一个新的了解。
只是很可惜,年羹尧怕刺激到年玉瑶,已不打算进一步和年玉瑶做沟通。
事情才刚起了头,后面就没了,年玉瑶怎会善罢甘休。
可年玉瑶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当天晚上,好不容易压下去高热竟又反复,烧的比先前还要厉害。
这样一来,年羹尧更以为是,自己的一番举动使年玉瑶受了刺激。
年羹尧再不敢提起“往事”。
年玉瑶的“苦苦等待”,始终没有得到回讯,日子一久,也就放下了。
过了有大半个月,年玉瑶身上的伤已痊愈,那些疼痛也已消失,在得了苏氏的首肯后,年玉瑶终于是能出门走走。
年玉瑶的身体,其实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差。
在年玉瑶有意识的锻炼下,她的身体正逐年好转。
年玉瑶捂住胸口,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里,跳动的是一颗健康的心脏。
外头冰天雪地,年玉瑶用自己的手指,感受这天地之间的温度。
许氏紧张不已,一手拿着手套,一手端着个手炉,只差给年玉瑶戴上手套,再把手炉塞年玉瑶的手里。
等到指尖的指甲渐渐有了青色,年玉瑶才将手缩回袖中。
抖抖肩膀,年玉瑶道:“外头可真冷,你们都不开窗户,我都不知道外头已是这幅模样。”
“外头光秃秃的,连个能看的小景都没有,姑娘怎么老念叨着这外面?”春和扶住年玉瑶。
年玉瑶一脸舒畅,道:“屋里的鲜花盆景是好看,但再好看,我也得出来不是?”
“是是是,姑娘说的都对。”秋丽搀着另一边。
年玉瑶动动胳膊,哭笑不得地道:“我去二姐屋里,也就几步的路,你们用得着如此小心吗?”
许氏趁机把手炉塞年玉瑶手里,道:“要的,要的。咱们从廊下走,外头有风。”
年玉瑶成了个玻璃娃娃,几个人小心捧在手心里,将她移到年黛瑶的屋中。
年黛瑶房里有些乱,下人正在布置。
门本就开着,帘子被拆了下来,方便下人进出。
“二姐在哪儿?”年玉瑶小声问道。
被年玉瑶叫住的那个小人,先是退后几步,又把手中的东西举偏了些,这才道:“二姑娘在房中,奴婢先去禀告。”
年玉瑶眼睛一瞟,道:“不必,你告诉我在哪儿,我两步也就到了。”
年黛瑶在卧房,她正瞧着自己的嫁衣,痴痴地笑。
这大半年间,家里家外发生那么多的事,实在是需要一桩喜事来热闹热闹。
年遐龄和杨琳为二女计,趁皇上的心情还算好,干干脆脆地操办起两家的婚事来。
迎亲的日子定在腊月里。
虽然有急,但谁知道过完了年,皇上会有何举措。
年黛瑶剜了一眼年玉瑶,道:“这话我先收着,等你嫁人的时候,再一字不差的还给你。”
年玉瑶老神在在地道:“那我就等着,只是我怕你没有这个机会。”
年黛瑶一挑眉,道:“怎么会没有机会,难道你还不嫁人了?”
年玉瑶接着道:“你和大姐都嫁人了,我自然要留下来陪着娘。”
“就为了这个?”年黛瑶拉起年玉瑶的手,道:“你有这番孝心,娘定然会加倍疼你,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哈哈哈哈……”
年玉瑶一跺脚,道:“我来恭喜你,你却一直取笑我。”
“哎呀呀,有人忘性可真大,明明是你先取笑我的。”年黛瑶夹住年玉瑶的鼻子,摇了摇,道:“羞不羞?你今个儿精神可真好,有心思和我玩笑,果然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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