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其实早已有了打算, 他要撤了允禵的抚远大将军之职, 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如今这时机, 其实也并不好, 但胤禛已不想在等, 他要任性这么一回。
招来南书房的众位大臣, 象征性地商讨了一番, 允禵没了抚远大将军的头衔。
旨意也很快从紫禁城送出,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门, 送到允禵面前。
十四阿哥还没有彻底适应自己的新名,但好在这名不是谁都可以叫的,不然十四阿哥非得被气死。
“四十贝子, 太后下了口谕, 今日定要见到你,还请四十贝子跟奴才进宫。”来传旨的礼部官员道。
十四也想念额娘, 可他不想就这样的进京, 但一想到八哥让人来传的话, 难得乖顺地跟着出了门。
等胤禛将有关允禵的事处理好, 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间, 但皇帝想要吃东西, 哪还会没有菜吃。
胤禛也是才想起,他约了年玉瑶及孩子一块儿用膳。
“可有饿着?”胤禛略带歉意地道。
年玉瑶看看身旁的福佑,道:“怎会, 我见爷你迟迟不来, 就做主先和孩子们吃了些,只是福宜一会儿还有课业,得先回南三所准备,他没能见到爷,在我耳边念叨了好些话。”
胤禛放下心来,缓缓道:“福宜都说了些什么,说来我听听。”
年玉瑶见奴才们已重新摆好膳食,道:“福佑刚才用膳心不在焉,总往门口看,我想让她再用一些。”
胤禛知年玉瑶体贴,便拉起福佑的小手,道:“走,跟阿玛去用膳。”
福佑两腮鼓鼓,似是有点生气,可一想到再能吃东西,立刻开心道:“好呀,好呀,刚刚额娘吃不下东西,我也跟着吃不下,如今有阿玛在,额娘定也能多吃一些。”
“福佑……”年玉瑶无奈地看了女孩一眼。
福佑吐了下小舌头,道:“我又没说错……”
互相心疼着对方的场面,终于让胤禛心中生出些暖意,不再一片寂寥。
胤禛用另一只手,牵起年玉瑶的手,道:“那你也陪我吃些。”
年玉瑶看福佑一脸天真地看着,她和胤禛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羞涩地道:“福佑正看着呢……”
胤禛凑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年玉瑶一想,好像是没什么关系,便没了那股羞涩劲儿。
这倒叫胤禛失望,不过有福佑在,实不能再做些别的。
用了顿有些迟的午膳,胤禛估摸着,十四也该进宫了,按规矩,十四进宫该先来养心殿,向他这位新君请安,胤禛有心晾一晾十四,便干脆在这儿西耳房歇息。
休息前,胤禛还不忘让妈妈将福佑抱回翊坤宫,只留年玉瑶在这儿陪他。
“还是和你呆一块儿的时候最舒服,如若不是汗阿玛突然崩逝,咱们这会儿该是在圆明园内过年。”胤禛感叹道。
年玉瑶躺在炕的另一头,道:“我这还是第一回在宫中过年,倒是觉得新鲜。”
胤禛也觉得新鲜:“这是第一回和你一道儿在宫中过年,确实新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有时会有一段时间没人说话,四周静谧无比,却又让人无比安心。
胤禛闭着眼,似是已入睡。
“你们都退下……”胤禛闭眼道。
年玉瑶看看周边侍立的宫人,挪了下脚。
胤禛睁眼,道:“没让你走,快躺好。”
年玉瑶不由一笑,“好……”
宫人合上门守在外头,胤禛似也没有放松,眉间的那道细纹没有丝毫松动。
“躺我这儿来,离这么远,怎么说话。”胤禛哼着气道。
这却为难了年玉瑶,若没有肚子还好,可有肚子,年玉瑶起身躺下的动作,都会有些笨拙。
胤禛看不下去,道:“罢了……你躺着别动,我过来。”
大腿一伸,再那么一动,胤禛就到了年玉瑶身边。
年玉瑶抱着个肚子,小口微张,样子有些滑稽。
胤禛一捏年玉瑶的嘴角,道:“看什么呢,还不往边上一点。”
年玉瑶捂着脸,腾出个位置给胤禛。
胤禛躺下,紧紧握住年玉瑶的一只手,道:“都有好些日子没能和你好好说话了……”
年玉瑶往胤禛怀里一靠,准备做一个听众。
胤禛如今,很多话都不适合和年玉瑶说,但胤禛还是一意孤行地要和年玉瑶说一些,说一些他放在心底的话。
“那一晚上,我想了很多,但没想到,居然会那样轻松……”
胤禛说的那一晚上,是他从祭天的地方回来,离开圆明园去畅春园的那一晚上。
“汗阿玛属意的本就是我,也许我再等等,等等……”
胤禛的这种犹豫,在年玉瑶看来特别不真诚,也就是成功了之后发表一下感慨,不能当真。
“额娘她也是,为何就相信了外人的话,若汗阿玛真有意传位给十四,又怎会让十四再次去往西北,十四军功已经有了,完全可以……”
年玉瑶看得分明,胤禛当真是对太后和十四贝子有恨。
胤禛的这种恨,在年玉瑶面前已表露无疑,可见是恨到了骨子里。
这种让人生气的事,说个一两句也就够了,不能让心情继续败坏下去。
胤禛沉默片刻,道:“我给孩子想了小名,叫福惠。”
“惠,通慧,仁也。自然是好。”年玉瑶知道胤禛其中用心。
自己的心意能被理解,胤禛真的很开心。
只是开心对于胤禛来说,真的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正当胤禛还想与胤禛说些什么,就见苏培盛来报,十四贝子已进了宫,但却未曾道养心殿来请安,而是直接被永和宫的宫人请了去。
“额娘……皇上要杀我们兄弟啊!”允禵一跑进永和宫,就向太后倒尽苦水,“我在城外实际是被软禁了,以至于不能见上汗阿玛最后一面。”
“一派胡言!”胤禛一把拉下帐幔,道:“汗阿玛的棺椁就停在乾清宫,你如何见不到?”
允禵见胤禛不请自来,赶忙换了位置,与太后站一边,道:“若你的皇位来的光明正大,那你为何不发丧。”
胤禛见允禵顾左右而言他,冷哼一声道:“你在西北军中也有些时日了,难道不知西北局势未稳,如若我即刻发丧,影响阵前将士士气该如何?又或是让敌军听闻,趁虚而入,又当如何?”
“你……你这是在狡辩!”允禵眼珠子四下乱转,他见胤禛不怒不愤,说话条理分明,已是去了大半心神。
“再者,如今正值年关,让百姓过个年,再行发丧,此等便宜之举,又有何不妥?”胤禛紧迫逼人地道:“十四你刚从西北回来,显然不知京中的事情,不若先去汗阿玛灵前祭拜一番?”
太后早已有些怕了胤禛,如今又见胤禛一派正义凛然,心中已出现摇摆。
兄弟相残,此等害人的事情,太后是不愿意相信的。
“十四,你听你四哥的,去吧……”太后看着胤禛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允禵面有不甘,“儿子……儿子这才刚在额娘面前尽孝。”
太后整个人一抖,道:“你以后在我跟前尽孝的时候还长着,先去你汗阿玛那儿。”
胤禛宽宥地道:“儿子领十四过去。”
太后应道:“去吧……去吧。”
允禵迟疑不觉,道:“儿子……那儿子。”
太后生硬地道:“听你四哥的话。”
允禵见太后已退缩,只得丧气地道:“那儿子就,这就走了……”
太后心疼小儿子,“十四……”
胤禛插话道:“额娘若还有话和十四说,不若等我领十四祭拜过汗阿玛后再说。”
太后看着胤禛那黝黑的眼睛,有一种预感,她怕是很难再见到十四。
预感很快成了真,十四因在先皇灵前不敬,胤禛严厉斥责,并命其闭门思过。
实际上,就是限制了允禵的自由。
“他们都在逼朕,逼着朕做下这些事,朕也想兄友弟恭,朕……”胤禛心中没有悲,也没有痛,只是厌恶极了。
年玉瑶在一旁看着,想胤禛这一回是真的被伤到了,不然也不会在她面前自称“朕”。
胤禛怕吓着年玉瑶,止住心中翻腾的情绪,道:“你……”
年玉瑶安慰道:“我在这儿,在这儿。”
胤禛恶狠狠地看向年玉瑶,一把拉起抱住。
听着耳边沉重的呼吸声,年玉瑶放缓了声音,道:“没事了?”
胤禛回到:“有事。”
年玉瑶看自己的肚子盯着胤禛,胤禛艰难地抱着她,眼里又有了笑意。
胤禛不曾放手,这时候放手,也太没面子了。
两人僵持着,交融在一起的身影分外的臃肿。
“我要封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胤禛说的是“要”,而不是“想”。
“妾身代二哥先谢过皇上。”年玉瑶无奈地道。
胤禛疑道:“怎么,你不高兴?”
年玉瑶维持着姿势,道:“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觉得爷对二哥太过优厚,恐二哥把握不住。”
“你倒是和你二哥想到一块儿去了,你们年家人,难道都这般谨小慎微?”胤禛打趣道。
年玉瑶见胤禛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喜爱着他,又那般优待她的家人,心直往下沉。
只盼着,这份感情能维持一生,不然,等这份感情消散,喜爱变为厌恶,年家任何一个人都承受不住。
胤禛松开年玉瑶,道:“我不担心的事,你倒替我担心了,你说这叫什么?”
年玉瑶脸色一变,道:“净会打趣我。”
胤禛又凑到年玉瑶身边,道:“你还想让我去打趣谁?”
年玉瑶一躲,道:“爷,孩子在动……”
胤禛忙道:“我让人宣太医来。”
年关将近,离着年玉瑶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产期预算在二月,可这孩子又不是说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的。
太医来看过,又有养在宫中,专门从事接生的接生姥姥来摸年玉瑶的肚子,两厢合计,说是年玉瑶的肚子位置太下,有早产的风险。
如此一来,胤禛再不闹年玉瑶。
胤禛又让年玉瑶呆在翊坤宫养胎,不令她去钟粹宫和永寿宫请安。
可不去请安,年玉瑶还是可以去钟粹宫走动。
再者大行皇帝的丧仪,年玉瑶也不敢拉下一丝半点儿。
胤禛都看在眼里,可偏偏无可奈何。
日子转眼到了二月初四,年玉瑶肚子里的孩子再也待不住,闹腾着要出来。
在早已布置好的产房内,年玉瑶很快就生下了福惠,这一胎生的快,很是让年玉瑶受了些苦楚。
年玉瑶如今躺在炕上什么都不能做,连福惠都不能抱一下。
胤禛只来看了一回,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皇后来看望新出生的小阿哥和年玉瑶,随她一起来的还有二格格。
二格格在胤禛登基前就已说了亲事,如今正尴尬着。
因定了亲事,二格格的封诰已定,如今不方便再封公主。
皇后先是看了小阿哥,再见年玉瑶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皇上已让礼部拟旨,封你为贵妃。”
年玉瑶穿着整齐,端在在侧,道:“皇恩浩荡。那其他人呢?”
皇后说:“李氏和钮祜禄氏皆封的妃,宋氏和耿氏差点儿封的是嫔,唯有武氏,皇上没有明说,如今只按嫔的待遇养着。”
胤禛从未宠幸过武氏,这些年下来,就连皇后都不能再骗武氏,说:“你再长几岁,皇上就会宠幸你的。”
年玉瑶听出了其中不对味,可她是得了便宜的人,只得道:“武氏她进府的日子浅,确实是有些难办。”
皇后也知跟年玉瑶说是没用的,根儿在皇上那里。
好在皇上说了要守孝三年,总是给了武氏,给了众人一个合理的理由。
皇后又道:“你好好养身子,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年玉瑶:“不敢劳烦皇后。”
皇后:“说的什么话,我也不过是……”
不过是找个能说话的人。
从屋内出来,二格格小声道:“贵妃娘娘这般得阿玛宠爱,额娘怎么似一点儿也不忧心,我可听说,阿玛似要在贵妃的册封典礼上,命外命妇进宫来贺拜。”
皇后似是不明,道:“她将是宫中唯一的贵妃,皇上要如何做,那都是应该的。”
二格格见皇后跟面团一样,谁说都软和,不由望向身后。
许是因为自己是嫡福晋生的,进了雍亲王府,就算和年玉瑶住一个院子,二格格向来是和皇后亲近。
年玉瑶也不强求,毕竟她不是金子,谁见了都要爱,再者,就算她是金子,说不定还有爱珍珠、白玉、翡翠的。
在年玉瑶坐月子期间,宫内一片祥和。
太后一直在生病,皇后每日领人去请安,可又总见不到人,倒也相安无事。
这次的月子,年玉瑶足足做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除了刚开始几天躺着没有动弹以外,年玉瑶已走遍了翊坤宫的每一个角落。
宫外的消息,断断续续的传进宫来,大行皇帝梓宫如今被供奉安享殿,胤禛命贝子允禵留护。
胤禛虽有恶意,但让皇子留护,也并没有错。
但不知怎么,传到百姓耳朵里,就成了胤禛知道自己位置不正,恐被允禵夺回皇位,这才将十四贝子留在安享殿。
名为留护,实则囚禁。
没等百姓讨论起来,又有一则流言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传起来。
说是皇上给八王爷赐了几个宫女,八福晋见了不仅将那些宫女赶出了门,还将八王爷打了一顿。
皇宫到底太过遥远和陌生,百姓们虽然也挨不到廉亲王府的大门,但到底近了不少。
立时就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自己亲眼看见八福晋将宫女赶出门的场面,那些宫女个个是娇花,经了八福晋的摧残,就跟霜打了似的。
又有人说,这八福晋心思晦涩,净想些污糟事,如今还在大丧中,皇帝赏赐宫女,只是见廉亲王府人手不够,毕竟廉亲王不久前还是个贝勒。
这还不算,既然说到了廉亲王,自有人说到廉亲王的身世。
男男女女的事,更能引人入胜。
“哐当!”允禩扫落了博古架上的花瓶。
允禟安慰道:“八哥别生气,我给你出气去。”
“出气,你拿什么给我出气?如今咱们兄弟手中还有什么人!”允禩怒吼道。
允衤我道:“我让我府里的人,去街上抓人。”
“抓了后怎么办?是打一顿出气,还是送去就隆科多哪儿?”允禩突然觉得可笑,道:“你们看看,咱们还能拿出些什么,来和老四对抗?”
允禟也知是无力回天,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怎么可能!”允禩卷起袖子,道:“总要最后搏上一搏,我为此努力了半辈子,怎么可能就这样算了。”
“好!”允禟激动不已,问:“八哥说要如何,我就如何来做。”
“要做,就来个大的。我们……”允禩咬牙切齿地道。
允衤我没能插上话,只在一旁不时点头。
允禩等人未能出手,胤禛先一步出手,先是让隆科多带人,大张旗鼓地从酒楼茶肆中抓走了几个人,用的名义是妄议宫中之事,污蔑皇族。
一开始,允禩等人还为此叫好,等发现被抓走的人中,有不少是他们的人的时候,已是来不及。
接着,胤禛又假模假样地张贴了份皇榜,为胤禩解释了一番,可转过头了下旨斥责了八福晋。
如此一通下来,反而让百姓对有关廉亲王府的事深信不疑,那八福晋真的就是善妒,廉亲王的生母出身也极其低微。
正当允禩吐血之际,胤禛又召允禩进宫,好生安慰了一番,让他不要被流言所影响,好好为国效力。
允禩只能将嘴里的脏话,合血咽下。
“哈哈哈哈,你是没有看到老八的表情,当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胤禛雀跃不已。
年玉瑶为胤禛添上茶,道:“不用看,光是看爷说,我也能想象到。”
“唉……若老八他们识趣一些,何至于此。”胤禛叹道。
年玉瑶说:“希望吧……”
“希望什么?”
“希望经过这一回,廉亲王他们能识趣一些。”
“你倒是越发识趣了……”
胤禛来年玉瑶这儿,不净是为了说这些,还是要说正事的。
“你对这后宫,可有什么想法?”
年玉瑶一笑,道:“想法倒说不上,担忧倒是有一个。”
“什么?”
“我听闻,爷要放年纪在二十二至二十五左右的宫女出宫,并给她们指婚?”
胤禛得意道:“是有这一回事,你觉得可好?”
“自然是好,亲人相聚,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事。”年玉瑶拍马屁道。
胤禛看着年玉瑶,问:“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放宫女出宫,可不只是为了让他们亲人团聚。”
年玉瑶道:“我要说的是太妃太嫔们,他们居于宫中不免孤寂,不若效仿先让,让成年皇子接生母出宫,于自己的府邸中奉养。此事若成了,那当真是黄恩浩荡。”
这提议,让胤禛有了另一种想法,他似乎可以,让老八他们过得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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