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年府的下人, 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知晓, 远在武昌的老爷要回京颐养天年。
这是一件喜事, 自然要按喜事来办, 府里热热闹闹准备了小半个月, 布置好各处居所, 备齐一应用具, 只等着人来入住。
府中下人还准备许多奉承话、吉祥话,想着给长久未归的主人一个好印象,就这样又等了数日, 听到人马上就要就要入府,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地打足了精神。
今天日头格外的好,那些个下人也都喜气洋洋, 主人回府她们也都能得些赏钱, 自个儿高兴高兴。
可没曾想,不仅赏钱没了踪影, 晚上还得提着一颗心, 生怕小花园旁的那个院子里, 出点儿什么事。
年羹尧人在翰林院, 但心却在家中, 一早他刚到翰林院, 就有人约他晚上喝酒,年羹尧想都不想,直接就推了, 说是父母归家, 做儿子的要回去尽孝,接下来几日都不得空。
原湖广巡抚休致一事,年羹尧的同僚早有风闻,如今老年大人回京,年羹尧的一干同僚,自然不会拦着年羹尧回家。
到了下衙的时辰,年羹尧磨蹭了一会儿,与一干同僚告别后,这才往门外走去。
年羹尧是起的马,一路打马回家,见着家门外装卸的行李,便知人已经回来。
“二爷回来了,小的给二爷牵马。”看门的门子,拉着年羹尧的马,小心道。
甩了两下鞭子,年羹尧下马道:“怎么没个人来通知我,爹娘什么时候回的家?”
门子哭着一张脸,回道:“这可就真的是为难奴才了,老爷夫人不是一起回来的,他们二位又……又……奴才没仔细看时辰。”
年羹尧还未蓄须,但眉宇之间已有渐存前世威严,声音一厉,道:“费什么话,还不快说,出了什么事?”
门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奴才没有亲眼瞧见,就是听说,听说三姑娘在回来的路上病了,似乎还拖了一阵子,有些不大好。”
年羹尧平日修生养性,但脾气一上来,依然是从前的那个他。
“哎哟哟……”门子在地上打了个滚,捂着肚子满脸痛苦。
卸行李的下人都是一顿,一双双眼睛定定地瞧着年羹尧收腿,又抬起那只攥着马鞭的手。
马鞭缓缓落下,年羹尧手腕没用劲,马鞭只轻轻扫到门子的脸上。
“你既然连话都说不清楚,看来是不适合做门子的,你今天就给我滚。”年羹尧呵斥道。
年羹尧唤来另一个门子,将马交给他,问清楚爹娘现在何处,提着马鞭大步迈过门槛。
水笙的病已经基本控制住,原本短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但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人始终昏迷着。
请来的郎中确实有些真本事,询问过水笙的病史,要来水笙历年的病案,仔细看过后,这才出手诊脉。
这些准备工作,看着漫长,但其实用时极短。
郎中有了把握,给水笙施了两针,压下水笙的高热,这才开始拟药方。
“爹,娘,三妹这里有我照看,你们二位一路劳顿,也该尽早休息。”年佳瑶将下人端来的茶水,一一摆在苏氏和年遐龄面前。
苏氏抖了抖袖子,正要端起茶盏,一眼看到袖口的血迹,一手捂在胸口大喘气。
年遐龄辫子都是散的,见到妻子这样,沙哑道:“去拿保心丸。咱们也别在这儿添乱,这一个还没好,另一个可别再倒了。”
年佳瑶半坐在苏氏身边,一下一下帮苏氏顺气。
“爹,娘,你们的屋子都已经收拾好。”年黛瑶鬓发散乱地进来,“大姐你也是的,别让姐夫一个人在家等着。”
年佳瑶瞪了年黛瑶一眼,道:“狭促。”
苏氏缓过了劲儿,拉着年佳瑶的手,道:“你妹妹说的没错,我也不留你了,早点回去。”
“娘……我如今也住在府里。”年佳瑶想留下来。
“你既然住在府里,有什么舍不得走的,明天再来就是。”年遐龄正色道:“你已为人妇,当以夫为重。”
年遐龄发了话,年佳瑶只得归去。
年佳瑶出门,年羹尧正好进门,兄妹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立刻分开。
“儿子拜见父亲,母亲。”年羹尧官服都没来及换,这会儿脱了官帽,双膝一跪,就行了大礼。
年遐龄抬手道:“你这身倒是不错,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
“老爷要想瞧,到外头瞧去,别吵着水笙休息。”苏氏一脸疲累地道。
年羹尧起身,再向苏氏行礼,道:“娘说的是,不知三妹现下如何?”
年遐龄拍拍腿,手掌撑在桌子上,缓缓起身,“到外面说去,黛瑶留在这里,看好水笙。”
纳喇氏听下人来报,说年羹尧一回府,就去了水笙那屋,而后又服侍年遐龄和苏氏去到正院。
“二爷没说,什么时候过来?”纳喇氏急得坐卧不定,她倒是想去正院给二老请安,可一早就说了自己身体不适,这会儿出现在年遐龄和苏氏面前,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二爷没说,小的也不敢问。”
这问题怎么能问,难道还能不让年羹尧孝敬爹娘。
纳喇氏看着自己的肚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你先出去吧,等等,你再去问问,爹娘打算在何处用晚饭。”
年遐龄和苏氏哪有心情吃饭,他们连孙子都没有心情见,只想好好休息休息。
纳喇氏原是一番好意,没想到讨了个没趣。
年遐龄和苏氏要洗漱休息,年羹尧亲自给二老提水,又去厨房盯着厨子烧了几个简单的菜,端到正院,伺候二老用饭。
年羹尧又让人抱来年熙,好歹是让二老脸上有了点儿笑意。
纳喇氏看着屋内的烛火,等年羹尧回来一起用饭,听到正院里头祖孙三代同乐,气得摔了手中的筷子。
年佳瑶回到暂居的客院,见胡凤翚在站在门口等着,心疼一暖。
胡凤翚手里拿着见薄披风,见到年佳瑶从外头回来,上前将披风给年佳瑶披上。
“我回来的时候,听说出了点事儿,就没贸然过去。”胡凤翚隔着衣服料子,牵着年佳瑶道屋内。
年佳瑶勉强一笑,道:“是出了点儿事,但好在已经无事。”
胡凤翚虽是年家的女婿,但到底是外姓,有些事不方便和他说。
“那我明天去拜见岳父岳母,不知岳父岳母可有空?”胡凤翚也不过多追问。
“这要问过爹娘才知道。”年佳瑶回道。
夜已深,胡凤翚与年佳瑶相拥着进房休息。
年黛瑶还未睡,水笙迟迟不醒,年黛瑶不敢睡。
许氏提了宵夜进来,道:“二姑娘先休息休息,奴婢见你还没瞧过自己的屋子。”
“你说……她怎么就那么能忍呢?”年黛瑶摸着水笙依然发烫的额头,让春和重新拧了湿巾,盖在水笙的额头。
水笙又烧了起来,药已经喝了,再喝是不行的,只能等着这热度自行退下去。
年黛瑶陪着水笙一起熬。
许氏用帕子抹了两下眼角,道:“姑娘怕给人添麻烦,不管是穿衣吃饭,能自己做的,总想着自己来做。生病的时候也是,就连喝药都不要人哄……”
水笙的好,许氏能说声一天一夜。
“她从来乖巧,我每每同她开玩笑,她总是会与我和好……”年黛瑶眼里的泪,落到手背上,灼热的温度,烫到年黛瑶心里。
郎中都说了,这高热要是在天亮之前退不下去,这病就算是能治好,人也是废了。
这话,年遐龄和苏氏还不知道,因为郎中说这话的时候,她们二人已经睡下。
许氏劝道:“二姑娘还是吃点儿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好……”年黛瑶看着水笙,道:“就当是为她吃的,还没京,她就问京里有什么好吃的,我先替她吃两口。”
“娘……”秋丽本坐在门口看着门,如今却走了进来。
许氏看了看屋外,道:“不是看你看着门,怎么进来了?”
“外头来了个男的,说他自己是二少爷,来看妹妹。”秋丽绞着衣带,道:“我没让他进来,他还在外面站着。”
年黛瑶艰难地站起来,道:“春和跟我出去看看。”
年羹尧心里不放心,半路将正要出府的郎中拦了下来,在问清水笙如今的病情后,又强留了郎中。
“你还小,先去休息,别熬坏了身体。”年羹尧这般道。
年黛瑶摇摇头,道:“我要想睡,睡三妹床上就行,还能及时照顾她。”
“那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就让人来叫我,郎中在我那里。”年羹尧说明来意,打着灯笼走了,连门都没有进,也没说要看一看水笙。
水笙知道自己病的重,病得连眼皮也掀不开,那一根根睫毛,像是坠上了千金。
可水笙没有想到,她居然会病的这样重,整个人像是进了火炉,脑袋又像是被人用重锤捶过,怎么也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可能就是死。
水笙还不想死!
水笙白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与病魔做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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