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前的准备工作, 似乎怎么也做不完, 总有新的东西要添补。
好在已定了出发的日子, 不然还不知道,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到最后, 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那就是快点出发。
出发前一天, 苏氏对府中下人做了安排,是去是留,都已成了定数。
年府中的下人, 除去少部分是从京城带来的以外,大部分都是来了这武昌以后采买的。
年遐龄和苏氏不忍他们远离故土,便做主销了他们的奴籍, 送银放他们还家。
此举, 令下人很是感动,但也有少部分人不愿离去, 到底是这年家富贵, 回了自己家, 怕是连肉吃不起。
不消说, 府里普通的洒扫下人一个没留, 就连近身伺候主子的, 也去了几个。
苏氏和年黛瑶房里,都有到了适婚年龄的丫头,干脆让她们回家自行婚配。
水笙房里人少, 原以为不会有放出去的, 没想到居然也放了一个姜氏。
姜氏跪在水笙跟前,哭个没完,光哭还不够,还不断诉说自己的辛劳,“姑娘,姑娘,你去求求夫人,别放奴婢出去,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姑娘。”
许氏拉住姜氏的胳膊,不让姜氏碰到水笙的衣服角。
“这是娘的意思,我自然是听娘的。”水笙侧坐着,不去看姜氏。
“姑娘……”姜氏感觉天都塌了。出去她能做什么?像她这样的年纪,谁家肯要。回自己家去?这些年不在家里,孩子早就不和她亲近,再没了月月送回家的银子,这家里的日子怕是不能过了。
水笙安慰道:“你进府的时候,签的本就是活契,不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出去?”
姜氏是想出去,但要等她攒够了能过下半辈子的身家,风风光光被儿子儿媳迎回去,在家里做老太太。
“凭什么她就能留下?凭什么她和她那个讨人厌的女儿都能留下!”姜氏撕打起许氏来。
场面急转直下。
站在一旁伺候的春和,被眼前这阵仗给吓住了。
许氏奋力抱住姜氏,任由姜氏撕扯。
“快护着姑娘出去。”许氏朝春和喊道。
水笙手一撑,脚就落了地,她拉起春和就往外跑,春和脚下还有点踉跄,连带着水笙都差点摔倒。
“快来人啊!快来人!”水笙一出门就高声叫喊道。
看门的婆子一听到动静,就已往年黛瑶的屋里搬救兵,这会儿人都到了门口。
“怎么好端端的就闹起了?”年黛瑶拉起水笙的手,大略检查了一番,庆幸道:“还好你人没事。”
“快去里面救人。”水笙不住喘气。
姜氏很快被制住,苏氏一声令下,就被人用绳索绑着,关进了柴房,苏氏又派人叫了姜氏的家人来,让他们将姜氏立刻领回去。
都想的是好聚好散,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苏氏坐在年黛瑶房里,搂着水笙哄了半天。
“真没事了?”苏氏满心满眼的不放心,“我派人去请了郎中,给你把把脉,好好看一看。”
“姜妈妈……”水笙抿了下唇,道:“有许妈妈护着,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有没有被吓着?”苏氏再三确认道。
水笙脸还是白的,“有点儿,不过有娘在,我就不怕啦。”
“你这孩子,这时候还哄我开心。”苏氏搂水笙,搂得更紧了些。
水笙会感到害怕,主要是因为,在平常生活中遇上这种事。
府里连个洒扫的,见到了水笙都是和声细语,哪会像今天这样,如此粗俗,直接滚地上和人干架。
“也是我识人未清,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苏氏保证道。
这种事情对于苏氏来说,那也是千年难遇。
年黛瑶凑趣道:“我刚去你房里看了看,你房间是不能住人了,今晚就和我凑合一晚,反正咱们明天就到船上去了,倒也省得收拾。”
“收拾总还要收拾的。”苏氏依然搂着水笙,道:“你说的也不错,就让水笙和你住一晚。”
“对了。”年黛瑶似是才想起来,“我见秋丽那小丫头在外头哭,但又硬要进来谢娘你。”
“那就让她进来。”苏氏拍拍水笙,让水笙起身,“秋丽的娘为水笙挡了灾,我该好好赏赏。说来她们娘两儿,也是可怜。”
秋丽的爹三年前没了,秋丽来报丧,苏氏就将秋丽留在了府里。其中波折不便细数,但让她们这对母女留在府中,已是当初最好的选择。
秋丽进来的时候,还在不住抽泣,眼睛红通通,不知是吓得还是伤心,“多谢夫人给我娘的伤药。”
“嗯,你有这份心就好,回去好好照顾你娘,明天上船,你就陪你娘好好休息,三姑娘身边我会派人照顾的。”苏氏又安慰了两句,让秋丽放心。
水笙接话道:“娘……一会儿郎中来了,让郎中给许妈妈也看一看。”
“就你想的周到。”苏氏同意道:“听你的。”
秋丽再次道谢:“多谢夫人,谢谢姑娘,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
苏氏意味深长地看着秋丽,缓缓道:“话一说出口,可就收不回了,若是你做不到,那姜氏可就是你的下场。”
秋丽瘦小的身子,立刻抖了一下。
姜氏伺候的好不好,自然是由水笙说了算,可最终下结论的却是苏氏。
苏氏是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半点儿不含糊。
水笙每次来请安,跟着一道来的不是春和就是许氏,姜氏全没了人影,苏氏眼又不瞎,自然注意到了,便派人留心注意。
苏氏了解过水笙房里的情况后,才有了让姜氏离开的念头,造成了今天的风波。
一场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
虽是最后一晚,但府中下人都格外上心,被赶出去,还是自己走去,到底天差地别。
晚上,年黛瑶对水笙说了好些话,说是怕水笙害怕说不着,但其实年黛瑶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也在担心。
水笙听得出,她二姐话里除了对京城的期待,还有些许迷茫。
她们姐妹二人,一落地就在这武昌,在她们二人心底,这武昌就是她们的家,如今说是要回京、回家,但对于她们而言,这一趟难道就不是离家远行?而且是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说,一个听,到了半夜,也不知是说的那个先睡的,还是听的那个提前去会了周公。
第二天一早,临要上船之前,水笙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等到下人来请她们上车,水笙也没有想起来。
到了码头,年黛瑶看着眼前的官船,不由发出一声惊叹,“这船可真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船。”
水笙眨眨眼,看着眼前起起伏伏的船,不确定地道:“我怎么感觉有些晕……”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水笙终于想起,她忘的是什么,她晕船的啊!
倒也不怪水笙自己,她只在很小的时候坐过一回船,这会儿能记起来,都要说一声记性好。
这还没坐上船,水笙就已经晕起来,上了船可怎么办?
“是不是昨天没休息好?”年黛瑶忙着看码头上的景象,都没看水笙的脸色。
水笙越来越晕,虽然知道大多是因为心理作用,但还是有些害怕,都不敢登船。
苏氏先让人上船收拾一番,“咱们先上船等着,你们的爹还要有一会儿。”
年遐龄是荣休,自然有人来送行。
石文晟亲自领着湖广大小官员,来给年遐龄送行,年遐龄自然不能不领情。
有又年遐龄的一干幕僚,这些人跟随年遐龄多年,年遐龄官不能不管不顾,已有了打算的,年遐龄助以金银,望他们顺遂,还没去处的,年遐龄一一给他们做了安排,也算是全了这一场情分。
水笙有些发虚,“娘……我能慢点儿上船吗?”
“怎么,舍不得走?”苏氏心中也有伤感,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上船吧……这里到底不是咱们的家,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不过早晚而已。”
“娘……”年黛瑶的眼里,不知不觉也有了泪,“以后,我想这里了怎么办?还能回来看看吗?”
“说什么傻话呢。”苏氏深呼吸一口,道:“你们两个跟上,别拖拖拉拉的。”
上了船,年黛瑶刚才的那些愁绪一扫而空,只顾着在船上张望。
水笙真羡慕心目年黛瑶,天生不晕船可真好。
“扶我去房里躺会儿,我记得娘有准备止晕止吐的香囊,你去问问在谁那里,拿一些过来。”水笙都不敢看水面,只敢盯着脚下的甲板,幻想自己还在陆地上。
开船的时候,水笙已躺在船舱里睡下,这也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好在呆在船上的时间足够长,能让水笙完全适应船上的生活。
船一路往东,行至扬州,再改道往北,等到了通州,才下船改走陆路。
年遐龄共用了四艘官船,他虽已休致,但官阶依然在身,且年遐龄掌管武昌水军多年,自然可以便宜调用。
四艘官船功能不尽相同,一艘用来住人,生活起居一应设施与地上没有分别,另有两艘是专门用来运送货物的,年遐龄各派了健硕的仆人看守,再有一艘养着畜牧。
船上有兵丁,走的是官道,一路又有巡逻小艇在旁开道,可以说是安全无虞。
这一路,走了足有一个月,这还是因为行李实在太多,船吃水太深,只能走水深的地方,这才走的那么慢。
若是一路轻装简行,还能缩短一小半时间。
年家于二月末出发,船到达通州码头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
到了通州,离京城也就近了。
通州码头,早有下人等候,来的只有人,没有车,车马都在船上。
在武昌的时候,就已做好了打算,行李是连车带马一起装的船,到了目的地,直接将行李放上车,车再套上马匹,立时就能走。
船是在夜里靠的岸,正好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供人装卸行李。
通州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但坐上车半日就能到。
先是在水里晃了一个月,今天还要在路上颠一天,水笙感觉自己没有一块骨头是在原位的,全被颠散了架。
“咳咳……”水笙喉咙发干,伸手就拿水囊。
年黛瑶制止道:“别喝了,这半个水囊都是你喝的,路上不方便,少喝一些。”
“可是我渴啊。”水笙是真渴,她不仅渴,还觉得自己的脸也是干干的。
“这北边儿就是这样的,你要习惯。”苏氏拿过水笙手中的水囊,开打塞子,道:“你喝一小口,含在嘴里慢慢喝,这样会好一些。”
水笙接过水囊,按着苏氏说的,喝了一口。
“娘,我们在京城的家,在哪里呀?”年黛瑶好奇地问道。
“你这话说的也是奇怪。”苏氏邹着眉道:“什么叫京城的家?咱们还有别的家吗?”
年黛瑶捂脸,道:“没有,没有,咱们就一个家。娘,咱们家在哪里?是什么样的?”
“还能是什么样的,总是个家的样子。”苏氏敷衍地解释道。
但这个说法,显然满足不了年黛瑶。
年黛瑶眼珠一转,“娘……你就跟我说说嘛……”年黛瑶坐得直直得,可又倾身往苏氏那边靠。
“噗……咳咳……”水笙一口水喷出来,虽然及时用帕子掩住,但还是有零星水渍喷到坐在她对面的年黛瑶的脸上。
“咳咳咳……对不起,对不起……”水笙连连道歉。
年黛瑶随便擦了两下脸,不在意道:“是我自己不好,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说话。”
苏氏打了下年黛瑶的手心,教训道:“你还知道,以后别这样一惊一乍的。”
年黛瑶见水笙咳得脖子都是红的,自己也觉得羞,她都大了,还学小孩儿做派,不怪娘打她。
“那就跟你说说,咱们家在哪儿。”苏氏见水笙平复,不再咳嗽后,才道。
这京城分内城和外城,年家还未起家的时候,一直住在外城,如今在外城还留有原来的宅邸,宅邸附近住着不少年氏族亲。苏氏记得,她刚嫁给年遐龄的时候,就住在外城,那时年遐龄已是笔帖式,每天城内城外的来回跑,十分辛苦。
内城的宅子,是年遐龄升任湖广巡抚后又三年买的,之后又买了隔壁的房子,经历过两次扩建,如今很是气派。
宅子虽是年遐龄做主花钱买的,但翻修和扩建全是由年希尧办的,年遐龄只在回京述职期间住了些时日,还没苏氏住的时间长。
“咱们家宅子就在朝阳门附近,地方其实是有些偏了的,但好歹宽敞。”苏氏看向两个女儿,道:“你们两的屋子,我一早就给你们选好了,还是住一个院子,也好有个照应。你们的院子东边就有个小花园,可以常在那里玩耍,西边还有个三层小楼,就给你们做书房,想在里头做什么都成。”
年黛瑶接着问道:“家里还有些什么,既然有小花园,那有大花园吗?”
“有,有,怎么没有,等到了家你就能看到。”苏氏接口道。
“家里都有那些人?除了二哥二嫂,我记得大哥的两个儿子也在,是不是这样?”水笙又喝了口水,喉咙舒服些,才开口道。
苏氏听水笙的呼吸里有些杂音,道:“先别说这些,等到了家,见到了人,自然就认得了。你听你声音,似乎是有些不舒服,你告诉娘,哪里不舒服?”
水笙想说,自己没有哪里是不舒服的,可她确实有些累,“赶了那么久的路,确实有些不舒服,我睡一觉就好。”
“不能不当心,到家就给你请郎中,你常喝的药可还有?”苏氏掀了帘子,先吩咐人去将放了药的箱子找出来,等到了家,就能立刻把药拿出来熬。
水笙觉得没那么严重,可见苏氏如此重视,自己也不敢忽视,紧张地又喝了口水。
年黛瑶拍拍自己的腿,道:“要不你将头搁这儿躺一躺,你放心,不会让你摔的。”
“不用。”水笙摇摇头,推辞道。
年黛瑶见水笙气色还算好,只是有些提不起劲儿,便也没有强求。
“娘怎么不说了,我可爱听娘说话了。”水笙勉强露了个笑脸。
这才一会儿功夫,水笙额头开始冒虚汗,而且骨头缝里渗出疼来。
苏氏和年黛瑶眼看着水笙的脸由红转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娘……我好像真的病了……”一说完,水笙整个人就往年黛瑶身上倒。
苏氏大喝一声:“停车!”
赶车的车夫将车子慢慢驱赶到路边,拉紧缰绳,令马儿停下。
年黛瑶扶起水笙,手摸着水笙的脸,感觉有些湿滑,放在鼻尖一闻,一股子铁锈味。
看着手上血迹,年黛瑶惊恐道:“娘!妹妹流鼻血啦!”
水笙强撑着留有一丝意识,苦笑道:“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你!”苏氏假意打了水笙一下,问道:“什么时候病的?”
水笙心虚地道:“昨天晚上,我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怎么可以忍着。”苏氏怪责道。
也是苏氏大意了,随着水笙的长大,水笙生大病的次数似乎也在减少,虽然每次得病,依然是来势汹汹,但终究能痊愈。
苏氏清楚记得,水笙上一次生大病是在去年十月,那次病好后,虽会有些小病痛,但总能很快好起来。
平日里又一直在喝药调养,苏氏下意识的以为不会有大问题。
水笙自己也不好,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连续的旅途劳顿,在加上南北气候转换,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身体差点儿的都得病倒。
能撑到现在,对水笙来说,也是一种奇迹。
“这可怎么办啊?”年黛瑶摸着水笙滚烫的身体,无助地看向苏氏。
血糊了水笙半张脸,将惨白的唇染的鲜红。
“咳……”回流到食管里的血,从水笙嘴里咳了出来。
苏氏到了些说囊里的水,“先将鼻血止住,将水笙的手抬高。”
年遐龄听到下人说,苏氏母女三人坐的马车停在了路边,便下车来查看。
“这……这是怎么回事?”年遐龄被三人身上刺目的血迹吓得手不停哆嗦。
苏氏剜了一眼水笙,道:“这丫头能耐了,病了也不说,硬生生熬着,熬成这样。这,这不是伤我的心嘛……”
说到后面,苏氏的语气里带了哭腔。
停在路边也不是办法,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个郎中都没地方找。
年遐龄当机立断,继续赶路。
这路上又不止年遐龄一家,年遐龄让下人沿途询问,有没有郎中?若是郎中,可有应急的药物,没有先施针救急也成。
还真就找着了一位,那位郎中是从沿海来的,随身带了烘干的墨鱼墨囊,那东西用来止血极好。
那个郎中一眼就瞧出年遐龄是为官之人,给了那么点儿墨鱼墨囊,就开始推说自己才疏学浅,不敢医治,连诊金都不要,立刻就要告辞。
虽止住了鼻血,可水笙还是一副马上就要厥过去的模样,年遐龄再不敢停顿,他先是让人取了水笙常吃的药出来,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家里先熬着,并通知家里,请个郎中在家里候着。
行李笨重,马车自然走得慢,年遐龄让苏氏她们先回去,他留在这里同下人一道看守行李,慢慢回家。
今日不是沐休日,年羹尧照常要去翰林院,年遐龄是昨个儿晚上到的,报信的下人在朝阳门外睡了一晚,回府报信的时候,年羹尧早已不在府里,府里只留了纳喇氏一个做主的。
“妹妹来了。”纳喇氏如今身怀六甲,起身都需两个人扶着。
年佳瑶同样是一身妇人打扮,她见纳喇氏起身,伸手道:“二嫂起来做什么?快坐下,快坐下。”
纳喇氏扶着肚子坐稳,道:“我叫妹妹来,是想跟妹妹说,爹娘坐的船,昨日已在通州靠岸,想来今日晌午就能到家。”
“可有派人去接应?我这就去二门等着。”年佳瑶激动道。
“妹妹慢走,先在这儿坐一坐,不会那么快的。”纳喇氏不紧不慢地道。
年佳瑶日盼夜盼,总算是将人盼回来了,好不容易能一家团圆,怎能不激动,但纳喇氏留她,总要略坐一坐,喝口茶。
茶一上来,年佳瑶抿了一口,就听门房的人来报。
“可是爹娘回来了?”年佳瑶手里的茶盖落到茶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是来了个人,但老爷和夫人还没有到。”门房吱吱呜呜道。
年佳瑶闹了个没趣,再没抢着说话。
纳喇氏慢声道:“那是谁来了?”
“老爷派了个,送了几包药回来,说是有人病了,让家里先熬药,最好再请个郎中。”门房的腰更弯了些。
纳喇氏原本还有些笑意的嘴角,向下斜着,“是谁病了?更衣,让那人过来回话。”
年佳瑶却等不及这些,好言道:“二嫂,你这样怕是要耽误事,不如先派两个人过去问问,顺道将药拿去厨房煎上。郎中慢些请无妨,总要知道是谁病了,又是生的什么病。”
纳喇氏心感不愉,虽面上不显,但她深感年佳瑶的这一番抢白,挑战了她在这家中的权威。
“你看我说得对吗?二嫂……”年佳瑶轻声问道。
年佳瑶到底是嫁出去的姑娘,不好真的做主。
“妹妹说的不错。”纳喇氏假笑道:“你们就按大姑奶奶说的办,还不快去。”
等知道是水笙病重,年佳瑶立刻忧心忡忡,若是换了别人,年佳瑶还不至于如此。
年黛瑶对水笙的病症,多少了解一些,正想问纳喇氏,可有相熟的,医心肺的郎中。
纳喇氏虚弱地抚着额角,道:“我身体有些不爽,想去休息休息,事情就全交由妹妹来办吧,辛苦妹妹您了。”
年佳瑶一愣,道:“二嫂好好休息,既然二嫂身子不爽利,不如顺道将给二嫂保胎的郎中也请来?”
“哼……我没病没痛的,请什么郎中,寻晦气吗?”纳喇氏膈应道。
年佳瑶这心猛地跳了一下,捂着心口久久不语。
“太太?”年佳瑶的丫鬟,英儿咬牙道:“太太,大家都等着你吩咐呢!”
年佳瑶直起微偻的背脊,道:“问问府里原先伺候大哥的下人,大哥精通医道,又交友广阔,那些下人总该听说过,该请哪个大夫,去吧……”
“奴婢亲自去问。”英儿劝慰道:“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纳喇氏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内室,顺手砸了一个杯子。
年佳瑶坐的地方又不远,听到那一声响,自然知道她的二嫂是做给谁听的。
“唉……”年佳瑶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又打起精神。
年佳瑶在纳喇氏面前,总有些气短,不仅是因为家世上差别,还因为年家对纳喇氏有亏欠。
纳喇氏进门第二天,就见到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向她敬茶,是个女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年佳瑶也不例外。
但话又说回来,纳喇氏的心气也太大了些,这都三四年了,心里还存着那一口气,遇到点事就要发泄发泄。
纳喇氏却是满心委屈,她从未拜见过公婆,因此格外重视,一早听到消息就开始准备。
可没想到,纳喇氏满心期待地等着,却等来了一包药。
这药虽不是给纳喇氏喝的,给纳喇氏总觉得忌讳。
纳喇氏咽不下这口气,堵气似的吩咐道:“让厨房别忙了,做些简单的就成,想来她们也没心思吃饭。”
“二爷回来要是知道了……”丫鬟缩头缩脑地道。
纳喇氏一声笑,道:“知道了又如何,他向来在意他的小妹,怎么可能有心注意吃食。”
“奴婢这就去吩咐。”丫鬟忙不迭地退到门外。
“嘶……”纳喇氏捂着肚子,感觉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呼道:“去看看郎中来了没有?”
马车行至年府的时候,水笙已彻底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
年佳瑶带着人在下马的内门守着,这时候也顾不上不上诸多顾忌,药一熬好,年佳瑶就让人拎过来,只等水笙一到,就将药碗端过去灌下。
马车一到,年佳瑶提了裙子过去,掀开帘子,将药碗递了进去。
年黛瑶立刻会意,这时候一分一秒都浪费不得。
苏氏撬开水笙的牙关,一点一点将药喂进去,好在水笙还能喝下药,不然真是万事皆休。
喝了药,水笙的脸渐渐有了血色,热度似乎也退了些。
“哈!”年佳瑶原先只注意着水笙喝药,这会儿药喝好,才看到水笙身上的血迹。
年佳瑶强忍着心痛道:“郎中已经来了,先让人抱小妹上轿子,好抬过去诊治。”
“怎么只见你一人?”苏氏理了理微散的头发,皱眉问道。
年佳瑶为纳喇氏遮掩道:“二嫂怀着身孕,身体多有不适,就在娘的屋里等着给娘请安。”
苏氏眉间依然微皱,道:“既然身子不舒服,那就让她在房里歇息,我还要陪水笙,让她空等着,我也过意不去。”
若是往常,年佳瑶会赞一句,苏氏会疼媳妇儿。
但如今,所有人都在关心水笙安慰,没工夫做这些口头上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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