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形之于色
王叡遵太皇太后吩咐出了皇宫。
第二日鹿野苑果然传来消息, 太上皇帝以谋反的罪名杀了安乐王, 王叡便顺理成章地接收了安乐厉王府——太上皇帝在杀了安东王之后又给了他安乐厉王的谥号, 所以安乐王府也就成了安乐厉王府。
安乐厉王被诛其实一点也不冤, 王叡清点了厉王府的军械粮草更是肯定了这一点。若不是有心谋反, 一个藩王怎么会屯积如此多的军械粮草呢?
再想到安乐厉王曾经深受太上皇帝信任, 官拜太尉, 定州刺史,在朝中举足轻重,有本事招集鲜卑贵姓上百人逼宫, 也算一时之豪杰,却不知自己竟一直在太皇太后的掌控之中,身死神灭, 辛辛苦苦积累的财富更是保不住。
而太上皇帝呢?这一次一定以为自己胜了一局, 将安乐厉王骗出平城诛杀报了逼宫之仇,其实他与安乐厉王一样, 从头到尾都是一步步暗合太皇太后的计划。
如今太皇太后得到了军需, 又提点李太皇太妃接走了安乐厉王的儿女, 谁不称赞她的宽容大度?便是李太皇太妃再不知道领情, 也没有什么, 朝野之中自有公论。
没有了主人, 安乐厉王府的接收很容易,王叡并没有用多久的时间便将库房整理妥当,造册登记后添添减减交给源太尉充做军需, 便向太皇太后回禀, “我先前只道王府虽然富贵,但又怎么能比国家府库?哪里能支撑出兵?不想安乐厉王府如此丰裕,发给源太尉各类军需后还略有盈余。”
太皇太后接过王叡手中的册子看了看,“拓跋长乐还真擅长聚财。”
“我查了安乐厉王府的库房记录,安乐厉王利用官职得到的不过一半,另一半还是太上皇帝赏赐的。”
太皇太后就嘲讽地笑了,“原来太上皇帝竟如此手足情深。”
在一旁的皇上便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太皇太后,为什么太上皇对安乐厉王手足情深,却还要诛杀他呢?”
安乐厉王谋反被诛已经由太上皇帝派人传旨到朝中,随后太皇太后便命将安乐厉王的儿女交给李太皇太妃抚养,家产没入府库。不过王叡还是在下朝之后到太华后殿向太皇太后禀报,虽说将安乐厉王的家财充做军需也是公开的,但是他觉得还是没有必要让朝臣们知道安乐厉王府有多少财富。
难保太上皇帝知道了会动了心。
朝廷用度不足,可太上皇借着朝政更替的时机拼命收揽财帛,使得朝廷更加困难,可恨他手握数万大军,只是白费军饷粮草,却不肯为国出力,这才逼得太皇太后不得不打安乐厉王的主意。
只是,王叡躲过了太上皇帝的耳目,却不能不被皇上听到,因为今天皇上就坐在太皇太后身旁读书写字。
立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伽罗笑着出来,“皇上今天的字已经写好了,不如我带着他先睡吧。”显然是不想皇上多听这样的话。
太皇太后却向伽罗摇了摇头,招手让皇上坐到了她的怀里,“真正的手足情深并不是多多地赏赐财物,而是生死与共。太上皇帝以为他对安东厉王很好,但其实是害了他。”
皇上眨眨眼,“那太上皇帝会后悔吗?”
“也许吧,”太皇太后就又道:“但是后悔是最没有用的。”
正这时更鼓响了起来,女官便抱起了还有些迷茫的皇上,“夜已经深了,我们先去睡了,至于那些道理,将来皇上长大了自然明白。”
“竟然已经戌时了,”太皇太后看看桌上的一堆奏书,摆摆手道:“宏儿,乖乖听伽罗女官的话早些睡,明天还要早朝呢。”
皇上走了,太皇太后端起宫人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又示意宫人为王叡出端了新茶,“加了酪浆,不知你是不是喝得习惯,我倒觉得味道不错,暖胃醒脑。”
“如今魏国到处都是这样的茶,我当然喝得习惯,”王叡接了茶一饮而尽,继续回禀,“如今还余下一些彩缯珍玩,多半是太上皇赏赐安乐厉王的,我便都送到了府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却道:“文成帝时,李太皇太妃和拓跋长乐的日子也只寻常,每有封赏都是最差一等的,不过他们特别畏惧文成帝,丝毫不敢出格。到了太上皇登基之后,对他们母子越来越优容,赏赐给他们爵位、官职和数不清的财宝,终于也是为此让他们生出了谋逆的心思。”
“更有趣的是,太上皇帝之所以对安乐厉王格外宠爱,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与我作对。”
“太上皇帝根本不懂得太皇太后,”王叡感叹一声,以太皇太后的为人,根本不会在意安乐厉王得到厚赏,真正将她惹恼的却是太上皇帝杀掉的那个人,否则哪怕安乐厉王登上皇位她都不会从方山回到平城。“不管是什么原因,太皇太后能重新临朝听政,天下人都受到了恩泽。”
冯煦便若有所思地问:“在你看来,只要天下人受到恩泽,不论谁坐在太华殿的宝座上都没有关系?”
“上一次太皇太后提起惟女王,我下去后想了许久,”王叡这一次十分地坚定,“自上古五帝起,皇位一直不属于某一家某一姓,太皇太后若是想做女王,亦无不可。”雍州的天子气本来就应在太皇太后身上。
“女王,我倒是不感兴趣,”太皇太后就笑了,“我只是想让当初建太华殿的那个人听一听,许多人是赞同我的。”
“太上皇、安乐厉王,还有李太皇太妃,他们都是一类人,”太皇太后神情淡然地道:“他们之所以要与我作对,真正的根源都在文成帝。如果没有文成帝,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也不会有现在的皇帝。”
身为太史令,王叡早将记录在册的皇家诸事用心读过。文成帝初登基时,太皇太后还只是小小的贵人,可书中却有不少记载,可自从她手铸金人封后就从书中消失了,直到文成帝驾崩。那期间的帝后,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
“太皇太后根本不必不在意他们,如今魏国人都拥护太皇太后和新皇。”
王叡不可能懂得自己真实的意思,不过太皇太后还是笑了,初回太华殿,她未免会想得多一些,以后应该不在意了,“是啊,与其去管他们怎么想,不如我们算一算,魏国比安乐厉王的家财还要丰厚的有哪些人家?”
这时候问起哪一家家财丰厚,意思还是很明显的,王叡想了想便道:“当然是顿丘王李峻,没有人不知道他富可敌国;还有太仓尚书李欣,应该相差不多,听说前些时候李欣有四个兄弟的家被人抢劫了,失去的财物不可胜数,那时候太上皇帝还专门下旨命有司务必捉拿歹人呢。”
“不错,不错,我也记起来了。”太后笑着,一点也不庄重雍容,反而带了些狡黠,“原来我还有这么多财物可用啊!”
王叡在见太皇太后第一面的时,就觉得这样年轻这样美丽的女子完全与自己心中的太后不同,即使知道了眼前的人就是平日高高在上,出入朝堂、杀伐决断的太皇太后,他也不可能不被她无意间散发的魅力影响到。
悄悄将手握成拳,用力捏住,王叡收回了飘忽的神思,“可他们都是不能轻易动的,顿丘王是文成元皇后的兄弟,又是太上皇帝的舅父;至于李欣,他如今一直跟在太上皇帝身边……”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太皇太后已经收了笑容,“就像安乐王,我眼看着他得到太上皇帝的信任,从建昌王到安乐王,再到逼宫,先先后后用了数年。”
王叡又一次改变了看法,“也许下一次太皇太后不必忍太久了。”
冯煦也这样觉得,“现在只看源太尉平叛是否能成功。”
源贺平叛对于初掌皇权的太皇太后极为重要,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天下人都看着这一次平叛,成功了,太皇太后的地位彻底稳固了,若是不成,还说不定会有多少坎坷,但是王叡很肯定,“我相信源太尉一定会扫平叛乱!”
“我也相信,但为了他能打赢,我们还要做许多许多事。”
王叡知道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倚重,他也一心报效太皇太后,便依太后之言坐在太后下手,协助处理朝中事务。
不知多久,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走了进来,“更深露重,太皇太后也应该早些歇着了,毕竟明天还要早朝呢。”
“伽罗一直催,也就罢了,”太皇太后便向王叡笑道:“明日朝会之后我们再接着商议。”
王叡站起身,却不想离开,“太皇太后……”
“对了,如今你已经被封为太原郡公,我便将安乐厉王府赏给你,也免得堂堂一位郡公竟没有府第。你正好将妻子儿女接来,平城安定,你们一家也应该团聚了。”
王叡调入平城后一直没将家小接来,不过也不只因为过去他在平城没有府第,而是他的父母早已经过世,他的妻丁氏不愿离开故居,以前在外任上也唯有他一人而已。但太皇太后既然吩咐了,他便躬身答道:“多谢太皇太后,我就将家人接到平城。”
虽然自己一向自诩不形之于色,但是太皇太后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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