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出这样的惨事,乡民们这才忍无可忍,将李家团团围住,要李氏夫妇交出李二黑来,不然就他们夫妻给潘娘子母子偿命。到了这时,李氏夫妇才知道怕,可李二黑早跑得无影无踪,乡民们再义愤也不能真将人打死了,只能交给官府。殴打辱骂致死人命两人也是个重罪,且李氏夫妇向来不做好事,民愤极大,是以李二黑的爹被断了绞监候,李二黑的娘断了流两千里。一个半老妇人,哪里能经得起长途跋涉呢,便死在了路上。
倒是李二黑他爹,断成绞监候被收在牢里,他为人一向霸道,自然不安分,也想在县衙的大牢里横行霸道,惹着了原先的老大,夜里被打了个半死,两条腿都断了,好险没丢了命去。倒是李二黑,他逃离家乡后不久,前朝天下大乱,他纠结了一群匪类返回家乡,趁乱夺了县城,将他那半残等死的爹救了出来,顺手把关在牢里的其他囚犯都放了,捞了个“义士”的名头。只他虽然能打不怕死,却是个没多少实才的,攻下县城没几日,逃出城的县官请了援兵来反攻县城,复又将城夺回,李二黑是跑得快也没丢下他重伤的爹,就又有了孝子的名声。
要不是李二黑有这两个名声,曹孝海也不能收留他,不想只是因着收留他,倒将自家送上死路。
说来,曹亥做当家人时一向不惊扰普通百姓,行商从他寨子下过也不打扰,只为怜悯他们赚的也是辛苦钱,哪里晓得这个李二黑,眼里从来没可怜辛苦,什么乡民需要怜悯,什么行商无辜,统统不在他眼里,便是他不缺吃少穿,可看上的东西,拿来从不手软,管你少了这些东西还能不能活。至于行商从他山下过,心情好了,将货物抢了,衣裳剥了,还肯留一条命,要是行商略做反抗,便是个死无葬身之地,曹亥苦劝不能,就有了分道扬镳的意思。
还没等到曹亥动手,李二黑就给寨子惹下了大祸,却是李二黑下山行劫,恰遇上城中徐孝廉家儿子儿媳给岳丈贺寿回来。徐孝廉也晓得如今的太平寨再不是从前的太平寨,他便是不心疼儿媳也要心疼儿子孙儿,所以特地雇了七八个护卫,两队人恰好撞在一起。
李二黑杀人劫财从不手软,眼里就没人命珍重两字,看着徐家车马鲜明,心里就不痛快,招呼了上前要砸车杀马,护卫们拿了徐家的钱,自然要保护雇主安全,打在了一起。
一来护卫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怎么肯以命相比,而李二黑这批匪徒,杀人仿佛杀鸡,都是亡命之徒,两下里对上,护卫们怎么可能是对手,转眼就被杀得落荒而逃,护卫的头领叫嚷着回去喊人,跑得飞快,将徐氏夫妇的车轿抛闪给了李二黑。
要说徐孝廉之子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勇气倒比那些护卫多,用单薄得风吹即倒是身子挡在妻儿面前,叫李二黑一刀劈翻,而徐家的儿媳正值妙龄,又是回娘家贺寿装扮得也华丽,看起来就是个秀丽美人。李二黑只爱杀人不爱女色,可他的手下里就有即爱爱女色的,就来拉扯徐小郎的娘子庄氏,庄娘子不肯受辱,拔下头上金叉玉簪奉上,抱着周岁的婴儿跪在地上苦苦求饶。这些匪徒却笑,说是享用完了她,这些东西还是他们的。说了竟然上来一把将庄氏怀里孩子扯出,握着一条腿轮圆了砸在地上,可怜那孩童小小的头颅被砸得粉碎。顷刻间夫死子亡,自家也在劫难逃,庄娘子拿起地上的金簪,一簪子刺进咽喉,当时就血染衣衫。
逃回去的护卫首领道还有些信义,往徐孝廉家走了趟报信,也是叫徐家去收尸的意思。待徐孝廉拉了所有家丁赶到时,就看地上躺着儿子一家三口,儿子叫人砍得身首几乎分离,儿媳身上衣衫也叫血浸透了,孙儿死得更是凄惨,当时就昏死过去,这一昏就是三天三夜,待得醒来,已是满头白发。
徐孝廉强忍悲痛,收拢起家中所有银钱与田契房契来见县里的副将,情愿把所有家产来做悬赏,请官兵捉拿太平寨的匪徒。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徐孝廉的家产也真不是小数,更何况治下出了这样的惨案,也是该着他们出力剿匪,是以官兵用命,攻打太平寨。
李二黑等人虽然个个都是亡命徒,可也是乌合之众,哪里经得起官兵的围剿,顽抗得不足两日就落败了。李二黑杀人如砍瓜切菜,可对自己的性命却是格外爱惜,看着情形不好,溜得飞快,把曹亥抛闪下来。可怜曹亥从前还是乡民口中“迫不得已才落草为寇的好人”,不过是错收留了一个“义士”和他的兄弟,导致害了自家性命,死在了官兵的围剿中。
而官兵们砍了曹亥与其他匪徒的首级,又一把火将太平寨烧了个精光,也算是大获全胜,一面能从朝廷手里得表彰,徐孝廉的家产与太平寨里的李二黑他们从前抢来的金银也叫他们不大不小发了一笔横财。只自那以后,太平寨这里就更不太平了,夜间常听见鬼哭,有说是死在李二黑他们手下的冤魂们冤气未平,所以痛哭;也有说是被官兵杀死的“匪徒”中真有被逼落草的,平日也不杀害无辜,现在被李二黑他们连累,丢了性命不说,还背上骂名,十分委屈,所以痛哭。
不管是那种说头,太平寨这里越来越少人走是实情。说来也奇怪,自行人稀少后,这里树木倒还有些葳蕤气象,可小何却渐渐断流,不到三年就干涸了。河流干涸,农田取水灌溉艰难,所以连着田地也抛荒了不少,所以成了现在的荒凉模样。
这老农形容丑陋,说故事却是动听至极,别说军士们听住了,就连傅章等人也听进去了,又传到李氏蒋芳蒋茜这里,都感叹苍天无眼,竟没能叫李二黑这样的恶徒伏法。
蒋苓听说,因叫了傅章过去,与他说,便是如今是大魏的天下,可人命道理是一样的,没有前朝作恶多端,到了本朝就能既往不咎的道理,这样灭绝人性的恶徒决计不能叫他逍遥法外。该将这老汉送往京中刑部,按着他的描述画下李二狗等人的图形,好将他们捉拿归案。
傅章答应,转身回去料理,不久又返身回来,道那老汉要替死在李二黑手下无辜的百姓们谢谢平阳郡主,想过来磕头,问蒋苓要不要见一见老汉。
依着蒋苓从前的性子,自然是不耐烦这些,可今日不知怎地,回绝的话到了唇边又改了口,道:“也好。”傅章颔首转身,过了好一会才将老汉带过来。这是傅章熟知蒋苓性情,不爱与蠢人多说话,又性爱洁净,所以带着老汉去略做梳洗整理,又教导了他一番说话,这才引来。
老汉再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见着公主郡主这样高贵的人物,头磕得诚心诚意,奉承蒋苓是救苦拔难的九天玄女娘娘。吃着这样的奉承蒋苓不免要问几句他的身世,老汉便自诉身世,自称姓个张,说自幼家贫,活到三十余岁上还没娶亲,后头有个美貌的小娘子落难,自家谋生不得,才嫁了他,好混口饭吃。
张老汉自家说,他晓得自己相貌丑陋,年纪又大,所以一向把娘子捧在手心上的,后来得了雪白肥壮的儿子,更是恨不能剖开胸膛将他们母子放在心上。可无论他对他娘子多尽心,他那娘子还是吃不起苦,趁着他出去赚钱,收拾了家里所有细软,抱了儿子走得无影无踪。他为着找他们母子,四处漂流,前几年才到了此处,病了一场,亏得遇到守着儿子孙子坟墓的徐孝廉,这才捡了条命回来。
吃了好些日子的药,病是养好了,可身子大不如前,张老汉只能留在此处,打些零工与徐孝廉相依为命。年前徐孝廉一病不起,临死前将这惨事告诉他,口口声声说李二黑不死,自己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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