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番表现,不独叫蒋氏兄弟觉着异常,连着姚大郎也不安起来:万一魏国公叫大郎君哄得昏头,点头答应呢?那可是要坏事的,华氏夫人再放不过他们夫妻去,是以把一直以来的犹疑都抛到了一边,决意动手。
动手,自然不能在蒋璋军营里,莫说人多眼杂,便是蒋璋父子们也不会肯背这黑锅,所以,姚大郎把动手的时机选在了回京的半路,且是离着京城不远的一处驿站。
华氏与姚大郎的并不是甚毒药。
一来,高瑛为人谨慎,饮食前都要拿银针试毒,轻易不肯上当。二来,毒药便是能叫高瑛吃下,仵作验尸也是一验就得,细查起来,谁也躲不过。所以华氏与姚氏夫妻的是一包迷药。
那味迷药并不是市井货色,而是华氏从平王手上得来的,掺在茶水中,无色无味,却能叫人人事不知,任凭作弄,当日她还是华氏小娘子,偶尔随嫂子到王府做客时叫平王瞧中。当时的华氏正值豆蔻,也是一派天真纯良,却叫平王用药迷翻,占了身子去,自那以后,华氏心性大变,才成了刻薄前头继子的平王继妃。
今日,华氏就拿平王对付她的迷药来对付高瑛。可怜高瑛哪里知道,他一向十分小心,这回身为钦差,只以为身为钦差有军队甲士们护卫,又有礼部右侍郎郑玉在一边,便是华氏失心疯了也不会选在这当口动手,必定太平无事,不想一盏茶吃下去,不过片刻就人事不知,晕倒在床。
可怜高瑛这一晕就再没醒来,是夜钦差所驻的驿站忽然失火,起火的房间正是高瑛的卧房。时值三更,又临近京都,算得太平地界,是以军士们睡得也安稳,竟还是驿卒们先发现的,招呼着救火才将他们惊醒。可这时火势已将半间屋子吞没,甚而波及到左右房屋,连着郑玉也受了池鱼之殃。只是,郑玉虽然狼狈,却是逃出来了,可不见高瑛人影,再看火势猛烈,知道他多半是逃不出来了。
姚大郎看着烈烈火焰这才生出几分恐惧来,一下跌坐在地,拍着心口嚎啕大哭。他这一哭,倒惊出郑玉一身的冷汗:却是高瑛身上虽然没有官职,可毕竟是平王嫡长子,他出了事,他郑玉安然无恙,平王那里只怕轻易不肯答应。是以立刻过来揪着姚大郎说话:“你该在里头服侍你家大郎君的,如何你毫发无损 ,你家大郎君却困在里头?难不成是你纵的火!”
姚大郎吃这一吓,竟是一时说不得话,抖抖筛筛了半刻才道:“没有,不是,你胡说!”旁的竟是一字也说不来。他这表现更叫郑玉怀疑,当时就命护卫将他捆了扔在一旁,先把火扑灭,果然在房内发现一具烧得半焦的尸体。奇的是,尸身的四肢都烧得蜷了起来,可头脸除着叫烟熏黑了,竟是完好的,真真切切就是高瑛。
一见高瑛尸体,郑玉就知事情绝难善了,立时命人查抄姚大郎行囊。
也是合该败露,姚大郎唯恐药下多了叫高瑛发觉,是以华氏与他的药只下了一半,余下那些药沫,竟也糊涂到没有毁去,反而依旧原样包好藏在包裹中,轻易就被翻出。姚大郎还想辩解,说他有头疼旧疾,那药粉是止疼的。偏巧在随行的军士中,偏巧有一人懂些医道,瞧出药粉是邪路,回了郑玉知道。
郑玉也仔细,又把药粉一分为二,其中一半融在水里灌姚大郎吃了,果然将他药倒。如此,姚大郎与高瑛之死有关几乎也好算有了八分准信。只是平王府的隐秘,只消在京中为官的,多少有些知觉,郑玉能做得礼部右侍郎又怎会不知道,几乎立时猜着那位姚大郎受着哪个的主使。
毕竟事涉宗亲王爵,郑玉半点不敢马虎,先是指驿丞与驿卒们当差马虎,有失职之嫌,将人捆了,以防他们走漏消息,又把姚大郎捆上马车,日夜兼程赶路进京。
一到京城,郑玉顾不得天蒙蒙亮,立时叩阍来见晋王,将驿站如何失火,怎么发现姚大郎有异状,又怎么搜出的药粉都回了,剩下的药粉也做了证据呈上。
事涉宗亲皇族,自然不能听郑玉一个人说,在晋王的示意下,宗正、大理寺、刑部悄悄动作起来,将驿站里头所有人一审再审,不独姚大郎被刑讯,姚大娘也被悄悄地提进了刑部。
对着姚大郎,姚大娘可说十分强悍,动辄发怒,就是动手也不少,一进刑部,都不要动刑,只消将刑具往她面前一掷,再叫她瞧一瞧姚大郎浑身是伤的模样,姚大娘就叫吓破了胆,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个干净。
平王继妃华氏谋害前头王妃留下的嫡长子,还叫她做成了,若是鸦鹊不知,倒也算她有能耐,偏是败露了,还叫刑部、大理寺一起听着了,就好算是天家丑闻。宗正无可奈何,只得同两部共同拟本,将实情回禀。
晋王接着本章,气到哑口无言。他同平王定计时不过想借高瑛身份一用,并没想着要伤他性命。又或说,因为在先齐王之死上,晋王很有些说不清的嫌疑,晋王本人格外忌讳这些,是以从他本心来说极不愿高瑛有此厄运。所以见着诸人口供,立刻觉着日后朝野物议,是以冲冲大怒,当时便以监国身份下旨,以华氏谋害原配嫡子为由,废其平王妃身份,交有司审问。
华氏一朝被废,她所出的高琪便失了嫡子身份,而高瑛已死,也就是说,平王除非立时再娶,生个嫡子出来,否则一旦平王身故,便是个无子国除。
比起华氏身陷囹圄,日后的无子国除更叫平王忧心,是以来求晋王,只说驿丞与驿卒只见火起,却不知道火起的缘故,他们的话做不得准。至于姚大郎夫妇,必定是姚大郎偷窃,叫高瑛发觉,为着怕高瑛嚷破,所以才杀人灭口。至于攀咬华氏,必然是因为华氏从前御下严苛,他们早就怀恨在心,所以一面趁机报复,另一边也好借此脱身。
这番几乎灭绝父子天性的话说得晋王怒极反笑,倒有些为高瑛不平,敲一敲面前书案,道:“平王叔说这些时可还记得阿瑛是你儿子么?”
平王再是厚颜无耻,被晋王说了这句,脸上也涨得绯红,不敢再说,唯唯退下。
晋王这里将平王打了回头,也就是说华氏势必要被大理寺审问,平王也晓得华氏的为人,她既然能狠心杀害高瑛,到了她自家生死关头,哪还有什么忌讳隐瞒呢?势必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再无顾忌,全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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