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听说,脸上挤出一滴笑容来,轻声道:“京城里还好,一出京城,可乱呢,四处都有流民,我听着大郎要出京,心里可慌。”
姚大娘不意华氏竟是要在京在动手,脸上略有惊色,想了想,仗着几十年的情分,便劝:“娘子,大郎到底是钦差,扈从如云,甲士成列,流民哪里敢近前呢。”
华氏冷笑道:“蠢货!哪个叫你刀对刀了?”说了,将姚大娘叫到跟前,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姚大娘脸上先有些惊色,转而化为笑颜,一叠声地说:“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王妃娘娘真是大才!您若是男子,定能裂土分茅,公候万代。”
叫姚大娘夸赞着,华氏笑得眉眼弯弯,便道:“若是你夫妻能将这事做了,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姚大娘欢快地答应一声,躬身退出。
一到门外,先收了脸上笑容,将门外的丫鬟们一个个瞧过,慢条斯理地道:“做下人的,要想活得长活得好,第一要紧的,不是会干活,而是会闭嘴,知道了么?”听丫鬟们齐声答应了,这才挪步走开。
姚大娘既然是平王妃身边顶得用的,自然有身份有体面,回到自家房中也一样使奴换婢,穿金带银。今日也是一样,姚大娘先换了当差的衣裳,慢慢吃了一盏蜜水,这才使小厮去请姚管事。
片刻,姚管事急匆匆回来,见着姚大娘就道:“你有什么话,快说,我外头还一摊子事呢。”话音未落,先叫自家娘子劈面吐了一口唾沫,就听姚大娘骂道:“放屁!没有老娘,你能有今日?不过做了个管事,就到老娘面前来充个要紧人,也不掂量掂量你是个什么东西!”
因姚管事的位置还是靠着姚大娘得的,是以也不敢发怒,只说,“好,好,是我说差了,我跟你赔不是。可我是真有事,王爷叫我陪大郎君出门办差呢,这回大郎君在王爷跟前领教训,一会子就要出来的,要不见我,可怎么吩咐我呢。”
姚大娘听说,哎呦笑几声,道:“王妃娘娘可真是女中诸葛,料得一些不差。”她笑两声,因见姚管事站得略远,脸上又翻出怒气,“你过来!离我这远作甚,还怕我打你吗?!”
姚管事无可奈何地靠前,才走进没几步,就觉着耳朵一疼,却是被他娘子拎着了,正要讨饶,就见他娘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王妃说。”
姚大娘一番话直把姚管事吓得脸色发青,挣扎道:“王爷,王爷。”高瑛再不得平王喜欢,到底也是嫡长子,好端端没了,平王哪有不问的?就是平王不问,宗正那里呢?到时王妃自然是无事的,平王怎么都会保着他,可他们夫妻怕不要抵命。
姚大娘顶瞧不上丈夫的怯懦样,听他说了几声王爷,便冷笑道:“蠢货!王妃都开了口,你我夫妻不做,王妃能放得过我们吗?先就活不成!倒不如替王妃出力,他日二郎君做了世子,你我夫妻还能少了好处!”说了,又描绘了些高琪做了世子,他姚大郎做得大管事,她也夫贵妻荣的话。
姚大郎虽然胆小,可叫自家妻子说了这些,不由也心动,衡量来衡量去,咬一咬牙:“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做了!”听见这两句,姚大娘脸上才露出笑容来,又在姚大郎耳边说几句,更塞了一个小纸包与他,姚大郎接了,转手塞进怀里。
身为钦差,自然也有军队护送官员扈从,可身边带些个使惯的仆从以高瑛的身份来说也是常情,轻易没人会挑这个不是,是以姚大郎顺顺利利地跟随高瑛出京。
一路天明赶路,黄昏投栈,平安无事地到了蒋璋大营。
不想来得不巧,蒋璋竟是病了,倒在床上起不来,竟是不能接旨只能由是世子蒋存智代接,又将两位钦差引到蒋璋床前。
从前蒋璋在京内时,郑玉与高瑛都与蒋璋见过,彼时蒋璋虽然已有白发,可精神依旧健旺,行走时都好说句龙行虎步,与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瘦骨嶙峋的蒋璋,竟是恍若两人,见着二人要说话,还咳了几声。
高瑛想及晋王对这位的忌讳,倒也多了几分同情,暗自叹息,又劝蒋璋先放宽心,仔细保养为要,固然反贼要擒,可自家身子也是要紧的。若是身子不好,还说什么报国忠君呢?一番话说得得体从容,引得蒋璋转头看他。说来高瑛样貌俊秀,个子高挑健壮,竟是不输一旁的蒋存孝蒋存智,再有那番话,不由蒋璋不动容,转向高瑛看了眼,缓缓点一点头,又慢慢闭上。
高瑛同郑玉退出,虽说晋王指郑玉为主使,可到底高瑛身份在这里,是以许多时候,便由高瑛说话,譬如,蒋璋得的什么病,大夫怎么说,可要紧不要紧,又或是那句难堪的“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蒋存智早历练了出来,高瑛又是头回领要紧差事,是以问话也不大周全,竟就叫他轻松应付过去:“家父戎马半生,身上多少旧伤,不怕郎君笑话,脱下衣裳,累累伤痕,连我们做儿子的瞧着都怕。如今年纪上去了,一时犯了旧伤,要紧倒是不要紧,不过不大能动弹罢了,修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高瑛点头,倒又说了些蒋璋从前的功劳,作为钦差这也正常,若是不了解详细情况,颁旨时闹出笑话来,丢的不止是他自家的脸面,还有朝廷的脸面,来前竟做过功课也是常情,可他下头的话却是出人意表,竟是隐约表达了些对蒋璋的仰慕之情,且措辞绝不似寻常郎君对战功累累的将军的仰慕,倒似晚辈对长辈的孺慕。
他高瑛是什么人?平王嫡长子,天潢贵胄,风子龙孙,说出这样的话,不免叫人疑惑,可再看高瑛,脸上竟是带些羞涩诚恳,仿佛他说的全是真情一般。
这还罢了,钦差即来颁旨,蒋存智蒋存孝弟兄们自要宴请答谢,又因在军中,饮食算不得精致之外,更无歌舞助兴,蒋存智不免谦几句,道是:“军中草率,天使勿怪。”那位郑玉还罢了,笑说句:“将军太谦,这也够了。”可高瑛却籍此剖白了一番,恨不能说他不爱歌舞不近声色,是个最循规蹈矩不过的人。
你们道高瑛作甚如此?却是平王华氏并不是什么有才能的人,府内消息竟也不能一手掌握,竟就叫高瑛听着了风声。可饶是平王华氏管理疏漏,高瑛听着的消息还是走了样的。高瑛听着的是,晋王意欲拿他来同蒋璋联姻,娶的是那位溧阳县君,而平王与华氏夫妻俩很不欲他能得魏国公这岳家,有意在其中裹乱,使亲事不成。
托宋辽所赐,溧阳县君在京中也算名声响亮,可妨克的名声再响,比起平王爵位来说还是差了许多。是以高瑛便有意在蒋璋、蒋存智弟兄面前表现,好叫他们有个好印象,肯答应这门亲事。一旦蒋璋肯点头,便是为着蒋氏三娘,也要支持他坐上世子位,是以表现格外诚恳,就连那不爱看歌舞的话都是在叫蒋氏兄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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