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苓便说:“你即答应了人,就好好与人找去,也免得叫人空欢喜不是。”说了随口又问,“他娘子叫个甚?”
蒋茜答得极快,道是:“姓刘,仿佛是刘丽华?”她这声出口,就看蒋苓一下抬了头,下头的话顿时含在了口中,迟疑了片刻才道:“刘丽华?”
蒋苓脸上忽然有了些笑,轻声道:“刘丽华这名头普通的很,同名也没甚稀奇的。”
蒋茜原先是歪着的,这一回坐直接了,看一眼左右:“你们退下。”
婢女们先看蒋苓,见她点头,这才鱼贯退出,蒋茜这才凑近蒋苓道:“你这个傻子!”
“一样的刘丽华,差不多的年纪,又都生得美貌,这不就对上了么!且她与妹夫分别那些年,分别前妹夫可知道她有孕,不知道吧?忽然带了个孩子来就说是妹夫的儿子,你愿意叫那宝郎占了长子名分,阿爹可未必愿意!我们蒋家的外甥,也不是谁都能做得的。”
蒋茜杂七杂八说了好些,因见蒋苓连着眉毛也没动一根,不由大急,又靠近了蒋苓:“你就那样稀罕个贤名吗?她与妹夫是原配的夫妻,妹夫当真不将她放心上?要真不将她当回事,哪还能看着她不叫她闹腾呢?!”正因为余情未了,所以石秀才不想看刘丽华将人都得罪死了,毕竟如今形势比人强,他石秀也不过是蒋璋帐下听命,蒋璋要真容不下这对母子,便是他也未必能护着周全。有什么比保全性命更要紧呢?性命在,才有日后;性命不在了,可真的什么都没了,所以这时的无情恰是有情。。
蒋苓笑道:“二姐姐疼我。”
蒋茜恨得点点蒋苓额头:“你管是不管!”
蒋苓却说:“正是为着石秀待他们母子们还有情分,所以才不好用这事赶尽杀绝,”说到这里,就将她的计较慢慢与蒋茜说了,道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村汉,信口说些没有凭据的话,就想以此钉死刘丽华母子吗?石秀即还关心他们母子,就不能以此为凭据。不然,哪怕石秀口中不说什么,心里未必能喜欢。是,她日后自是公主,石秀也奈何她不得,可就为着对不知所谓的母子,叫夫妻间深有隔阂,失了和睦,也不是好事。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便是蒋茜也不好多说什么,反感叹蒋苓自嫁与石秀后竟是收了气性,贤良淑德起来,白辜负了这样的好胎!
可蒋茜却不晓得,蒋苓与她说的那些不过是哄鬼的,她蒋苓还真怕什么夫妻生了嫌隙?不过是借口罢了。
蒋苓真正顾虑的是,石秀脸上须不好看!他也是个威名赫赫的将军,叫府妇人哄了,还替她养不知来历的儿子,石秀哪能咽下这口气。要是有凭有据的也罢了,他的恨意自然冲着刘丽华母子去了,日后管保连着姓刘的也不想听见。要她以这等无凭无据的罪名处置了刘丽华母子,石秀起先定不能说甚,日后指不定生出什么心思来,二兄的太子位可还不稳呢!大兄三兄,哪个不是虎视眈眈,都对大郎下手了,要晓得她们夫妻生了意见,从中拉拢一二,叫石秀偏向他们去了如若那样,可真真悔之晚矣。
而石秀这人还是有点好处的,他不是个狠心的人,对刘丽华不狠心,那么不逼到他恼怒的份上,也会对他们母子容情,左右谁做太子他都是驸马,自然一动不如一静。
所以蒋苓有意稳住石秀,至于刘丽华母子,只消二兄能顺利做得太子,日后承继大位,石秀还敢不敬着她吗?。更何况,现在是无凭无据,准备了那些日子,石秀想要什么证据她就能叫石秀看见什么样的证据,受人欺骗日子越久,他的怒火自然越盛,到时都用不着她出手,石秀自家就能叫刘丽华没有下场。若是石秀那时心慈手软了,她再处置也不晚。
蒋苓顷刻间想到的这些,自然不能告诉蒋茜知道,看她脸上尤有不平之色,还笑着安慰她几句,说是:“阿爹要御极呢,何必在这时多生枝节?再者,她在我家呢,走不脱的。”
蒋茜听说这话,脸上才好看些。蒋苓又请她将这事保密,不要再告诉人知道,连着她丈夫也不好说,蒋茜满口答应,又逗留一回才转回去,
看着蒋茜走开,蒋苓脸上笑容收得干干净净,轻轻拍一拍手掌,婢女们鱼贯而入,蒋苓将她们看过,两眼落在了后排的一个婢女身上。这婢女生得身量瘦小,面目平常,唯有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灵动,看着很有几分眼熟,蒋苓将她点一点问左右:“这人从前没见过,可我怎么觉着她眼熟。”
阿梅笑道:“郡主认不出吗?这也难怪,她们姐妹俩可不大像呢。”
这话说得蒋苓来了兴趣,转头盯着婢女又瞧了两眼,忽然笑道:“是了,你是阿竹的妹子,”
阿竹从前服侍岑氏时,细致周到是尽有的,忠心也不缺,只她年纪稍大,早些年就出嫁了。她是蒋氏家生子,身在奴籍,嫁岑氏陪嫁的一个庄子上管事的次子,夫妇们年貌相当,彼此性情也相近,因此可以说是和和睦睦,婚后夫妇们还相偕来给岑氏磕头过,待阿竹生了女儿,还曾特地托人给岑氏与蒋苓送过喜饼。只阿竹的面貌秀丽端正,眼前这婢女,肤色微黑,身材瘦小,算不得起眼,想来是一个像娘一个像爹的缘故。
叫蒋苓点出的婢女也笑了,她这一笑,眉目间倒是有了几分颜色,蹲身行礼:“郡主慧眼,奴婢阿采。世子妃说郡主带着小郎君出行,多些人使才好,才将奴婢使了来。原也是给郡主磕过头的,想是奴婢样貌寻常,郡主才不记得。”
蒋苓听了就笑,道:“这嘴倒巧。你即这样伶俐,我使你个差事,做好了未必有赏,做不成却是有难的,你做不做呢?”
阿采又应:“阿姐常说我们做奴婢的为主家分忧是份内事,有赏是主家恩典,没赏也是应该的。”
蒋苓抿了口茶,“刘氏那里少人使,我想叫你去她那里。”
阿采听说,心上猛地一跳,晓得这是她难得的机缘,平阳郡主能使她去,便是没将她这新来的当做外人防备,若是办得好了,成郡主心腹也未可知。所以当时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郡主使奴婢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绝不敢使郡主失望。”
蒋苓点头,招一招手,将阿采招到眼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阿采应了声,躬身退开,蒋苓这才看向阿梅,“将她送给刘氏,就说我说的,她即病了,就好生养着,无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阿梅答应,引着阿采出去,才离蒋苓车架,就看着远处匆匆过来个十一二岁的小郎君,雪肤乌发,眉目秀美,却是刘丽华之子宝郎。
自上路以来,宝郎极少到车队来,就是来了,也是一副舒缓从容的模样,说话也不高声,举止也不张扬,已经很有几分世家小郎君的风范了,可今日的举止却又像从前在益阳候府时进退无据的做派。阿梅还好,阿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两眼落在宝郎眼里便是起衅的由头,脚步一收,一副要开口叱喝的模样,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收了势,狠狠瞪了阿采阿梅一眼,转身就往蒋苓车架走。
阿梅扫过眼,一声不出地向后转,继续往搁在最后的刘丽华车架走,虽然双眼看向前方,实际分了半只眼在阿采身上,见她几乎也在同时收回心思跟了上来,不独跟了上来还一字不问,果然是个可造之材,不禁服气蒋苓果然好眼力,只一眼叫她看准了。
刘丽华的马车要在民间也是骏马大车了,可放在蒋家的车队里就显得寒促,哪怕是没眼力见的也一眼能分辨出前后车架的分别来,阿梅走到车前站下,含笑道:“刘娘子。”
就听着车内刘丽华的那管声音简直好用气若游丝来形容,道是:“梅娘子来了,是郡主有什么吩咐吗?”说着,窗帘一角掀开,露出她半张脸庞来,阿梅这样稳重的人见了刘丽华的脸,脸上也现出一点异色来。原先的刘丽华虽然憔悴苍老,可到底青年时是个标致的小娘子,底子仍在,是以还是瞧得过去的,可现在这张面庞,简直好用形容枯槁来说,这才隔了几日!
原来,自张老六来,刘丽华就十分慌张,以至于连觉也睡不着,一闭眼不是看见张老六来拉扯她认亲,就是瞧见石秀横眉怒目地怒斥她无耻卑劣,蒋氏还在一边煽风点火。是以才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圈,且脸色青白,两眼凹陷,兼车中光线昏暗,猝不及防下看见,可不要吓一跳。
难道是真病了?病成这样也没请大夫来瞧,叫人说起来,知道的是刘氏自家不说要请大夫瞧;不知道的反倒要说是郡主的过失。怨不得宝郎方才那个嘴脸呢。
阿梅心中想着,脸上笑容一点不少,更不耽误她说话:“刘娘子怎么病成这样了,怎么也不说话,郡主知道了也是要着急的。您且不要急,婢子这就回郡主去,再是在路上也不能耽误治病不是。”
刘丽华哪里敢叫阿梅去回蒋苓,万一叫大夫诊出了“百忧纠缠,心思郁结”可怎么说,她正怕蒋苓捉她错处呢!所以忙道:“无事,无事。不过是我坐不惯车,晃得难受,吃不下东西罢了。等习惯了就好。”
阿梅也不穷追,依旧端着笑脸道:“娘子说无妨,我们也不好就当没这回事。”说了向身后一点,指了阿采道,“这是阿采,郡主使她来服侍娘子。阿采,来见过刘娘子,日后仔细当差。”
阿采上来与刘丽华行礼,脸上笑容殷殷:“奴婢给刘娘子请安。奴婢愚钝,可奴婢忠心是尽有的,娘子只管差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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