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彻骨的寒凉将冬儿浇醒,颤动着的羽睫上挂着细小晶莹水滴颤呀颤,似被水打湿了双翅的羽蝶再也飞不起来……冬儿费力睁开疲累的双眼,涣散的瞳光渐渐聚拢,聚焦处,赫然是一对儿阴森森直往她肉里盯的瘆人眼珠子。
浅棕色的眼珠子,亮得吓人,就像猎食的恶狼,紧盯着猎物咄咄不放,一口泛着黄头的白森森牙,明晃晃的磨了磨,活脱脱一副噬肉的贪婪。
眼见拔贺鲁将毛茸茸的大脑袋凑到她眼前,呲牙而笑,笑得邪浪,笑得不堪,冬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激灵,尤如坠入冰窟,浑身血液几近凝滞。
“醒了?”
拔贺鲁眯了眯眼,铮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被水浸透显现美好身姿的冬儿,不由吞了口口水。
夜里冬儿被抓正是待安寝之时,只着中衣的她便生生的被打晕带走了。
因着刑讯和鞭笞,破碎的中衣大开露了里面血染的水青色亵衣亵裤,便是冬儿努力扯着衣衫遮掩自个的身子,也是捉襟见肘露出些许内里风光,尤其被几大桶水从上倒下“涮洗”了一番,这单薄的衣衫便紧紧贴在了身。
拔贺鲁瞟了眼护卫头,此时的他和两个突厥小兵一个模样,都张着嘴不错眼珠子盯着冬儿水湿的狼狈,末了,几双锃亮贪婪的眼珠子定在冬儿因恐惧而起伏不定的胸口上。
如同已被恶狼摁在爪下的小羊羔,只看看哪能解馋,护卫头儿下意识的上前,动作麻溜的解衣,腰间弯刀已“咣当”一声丢在地,沉闷的声音砸在冬儿心头,令她又猛哆嗦了下。
上行下效,两个兵见状,立时跟着上前,解开沾着灰的脏乎乎戎衣眼巴巴的等着。
瞧在眼的拔贺鲁心有得意:哼,我现在只是马前奴的身份又怎样?只要阿史温伏的人也参与进来,就是千金公主发难,大可汗也只能大事化小。
瞅着小脸儿煞白,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身子蜷缩成一团儿的冬儿,拔贺鲁笑容邪浪,下意识舔舔厚唇:还真是个娇嫩的小羊羔子,虽说这身子已是遍体鳞伤,可别有趣味不是……
他伸手猛拔出冬儿口中烂布,他要让这个对他不屑一顾的小女人在他身下哭泣求饶……
拔贺鲁大大咧咧开始脱自己身上散发着浓重体臭的衣袍,嘴里兀自说着,“老子可被你们公主坑哭了,要不是她,老子怎么会被罚为马前奴?既然你是她的奴,那你就代她偿还对老子的亏欠!”
“你最好老实招供,要是再敢嘴硬,老子就好好伺候你,一直伺候到你开口为止!”
手脚被捆着牛皮绳的冬儿竭力的往后缩躲,可身后已是退无可退,她嘶声尖叫:“你敢动我,公主不会饶恕你!公主绝不会放过你!”
虚弱无力的她竭力发出的嘶吼声听在几人耳中却是软绵绵没什么气势,似走投无路临死前发出的最后悲鸣,受刑也未曾哭一声的冬儿已是泪流满面。
拔贺鲁“呵呵”笑着,笑声放浪刺耳,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不屑道:“你不就是个小女奴,死了也就死了,就算你们公主知道是我干的,她又能将我怎么样?我还真想知道你们公主怎么个不饶恕我?”
就在露着一身横肉的拔贺鲁扑上身之际,冬儿猛闭了眼死命咬了下去,预期中舌断的疼痛没来,她俏生生的小下巴却被对方铁钳似的两指死死掐住,旋即臭烘烘的布又塞回到她嘴中……
“嗤拉……”衣帛碎裂声起,被堵在喉咙处的呜咽悲鸣回响在毡帐中,声音虽低,却刺耳异常。
……
“滚!”
“呯呯——”
白色的大毡帐外,安加利拆抬腿踹翻了护守在帐外欲上前阻拦的阿史温伏的两个亲兵。
为了不惹人视线,帐外也只有两个兵把守着。
不知为何,手已伸到帐帘的宇文芳脚下一个踉跄,只觉有尖锐强烈的惶恐感冲击着心头,神色冷峻的宇文芳径直掀帘而入,雨晴和云儿紧随其后……
“住手!”一声几近变了音的怒吼,令踹翻守兵正欲拔腿而进的安加利拆动作一滞,明明应是若出谷清泉的淙淙悦耳美好之音,却已是带了烈焰冲天的愤怒,这变了音的怒喝几乎令人无法想像是出自宇文芳之口。
“公主……”
担心宇文芳有所闪失的安加利拆瞬间的滞怔后大喊一声要掀帘而入,却被尖锐的厉声制止:“不准进来!”
“公……”
“若敢擅入,杀无赦!”
安加利拆几乎可以想见宇文芳咬牙切齿着从红唇中吐出这几个字。
八名随侍的宫女齐齐止了步,动作齐整的分列两边静候着,微低眼帘的她们,掩下眼底里的惊悸和诧异,“杀无赦”,此时的她们毫不怀疑公主说的出做的到。
被杖毙的那三个血迹还未干呢!
紧盯着眼前厚重的帐帘,安加利拆目光闪了闪,似想到了什么,瞳子暗,终垂了手,无言而退,执守帐外。
不同于八个中规中矩的宫女,心有焦灼的宝儿抬着小脑袋,抻着小细脖颈子直往帐帘处瞅,恨不得将帐帘瞅出个洞来。
冬儿姐姐,冬儿姐姐会不会有事?
宇文芳变了音的声音令宝儿骇然,越发起了担心:冬儿姐姐被砍了双手?剁了双脚?还是……被剜了眼睛割掉了鼻子?
只这么想一想,泪珠已是大颗大颗滚落而下:那么漂亮的冬儿姐姐,被害得这么丑,肯定不想再见人,可,可宝儿不怕冬儿姐姐丑,宝儿只想冬儿姐姐活着……
掀帘而入的宇文芳只一眼,脑子“轰”的一声,已是血往头顶冲,艳明如玉的颜似瞬间被冰封,霜白冰寒,而清凌凌的杏眸中,却燃起熊熊烈焰,似要烧毁了一切。
变了音的愤怒吼声令压在冬儿身上的拔贺鲁也是一个激灵,似头顶上劈下了一道惊雷,令欲火中烧的他立时清醒过来,他忙不迭起身,顺手捡起地下的一件袍子直接缠在腰间,挡住那昂着头的硕大。
回过头正对上柳眉微挑,脸色霜寒,一步步走来的宇文芳。
雨晴和云儿也顾不得非礼无视,两人自入得帐来,已是牙齿不由自主的“咯咯”作响,不知是吓的,还是恨的。
“千,千金公主……”光着膀子站在旁等着吃肉的护卫头儿变了脸色,本能的行抚胸礼,一巴掌拍在光溜溜的胸前,眼睛一跳,慌不迭弯身去抓衣袍。
迎着宇文芳瞳子里的熊熊烈焰,拔贺鲁强作镇定,咧嘴想说什么,却在宇文芳燃烧的眼刀下收了声,心内暗骂倒霉:怎的被抓了个正着?阿史温伏呢,那老小子怎么还不来?
白光闪,雪缎走金绣的凤氅已整个罩上冬儿不着寸缕遍布伤痕的身子,雨晴和云儿抢上前,掩在袖下的拳头已攥得死紧,分守宇文芳两旁。
宇文芳将小脸儿带伤神色木然的冬儿裹紧,眼睛突得一跳,死死盯住她左肩处那皮肉焦黑灼烂中的“奴”字……
一抹痛滑过宇文芳的双瞳:冬儿没有说出他们想要的口供,所以才遭了重刑,所以才被这帮畜牲糟蹋,是她无能,她又一次没有护住她身边的人!
点点血渍在宇文芳唇边悄悄晕染开来,不知何时,内唇已被咬烂,那抹痛意,令险些失去理智的宇文芳回神。
“冬儿,别怕,没人可以再伤害你……”宇文芳在冬儿耳边轻声着,似安抚一个迷茫的孩童,可那温声里隐有滔滔杀意。
盯着这一幕的护卫头儿心知不妙:她解了自个儿的风氅亲自给冬儿披上,甚至看到伤处时还被气的吐血……
他们似乎,真动了不该动的人啊!
幸好,幸好刚在冬儿身上的人不是他!
阿史温伏将军怎么还不快来?
“公主……”被宇文芳亲手解开绳索,搂着半坐起身的冬儿眼波微动,似从木然中回了神,她定定的看着宇文芳,悲凉死寂的瞳子中两道清泪滑落,声音轻得似随时要破碎在空中。
“他们逼我承认受了公主指使驱毒蛇咬死了塔弥若,他们要我指认公主与人私会,意图对佗钵大可汗行不轨之事,他们还逼我承认送亲虎贲中藏着死士……”冬儿深深的看着宇文芳,默默泪流,“公主,我想回家,回去看看……”看看他过的好不好,那个死心眼子,失去她,只怕这辈子不会再笑了吧。
宇文芳搂着冬儿的手一顿,一声叹息消弥在唇齿间,低声道:“张亮他偷偷来求过我,我让他等你三年,也给他三年时间,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还是尽早让冬儿回中原吧。
冬儿与“兆陵候”麂文泰的侍卫头儿张亮倾心相恋,然两位主子都因家族宿怨相爱不得相守,又况他(她)们。
冬儿不愿让宇文芳凭添烦乱,一直未有出声,直到宇文芳被皇封公主出塞和亲,宇文芳虽有心放冬儿自由,然因辰夫人侄子看中冬儿,欲趁机纳其为妾,最后更逼的冬儿不得不自请随宇文芳出塞……
宇文芳告诉张亮,三年时间里处理好一切离开“兆陵候”麂文泰身边,毕竟忠诚如冬儿不会乐见夫君为背叛自个儿主子的麂文泰卖命,且,奉旨将要嫁给麂文泰的宇文姿也绝容不下嫡姐的贴身侍婢冬儿。
“原来公主都知道了。”冬儿含泪而笑,笑得凄凉,“是啊,不能再等了,我这一身的耻辱又如何再去见他!”
冬儿突然将宇文芳推向一边,这用尽全力的一推令宇文芳毫无防备,冬儿身子半扑上前一把抓住护卫头儿解衣时扔在地上的弯刀,刀出鞘,寒光过,变故一瞬间,存了死志的冬儿挥刀划向自个的脖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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