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就原谅我吧,我给你道歉还不行么?”
烛龙的右手顺理成章地搭上南乔的肩,身姿明净优雅,面容和煦如三月的春风,黑发轻扫过南乔的鼻尖,蹭的她有些痒。
“这就对了嘛!”掌柜的眉开眼笑,君子乐于成人之美,看到人家小夫妻和和睦睦的,他也高兴,“小娘子也别生气了。”
南乔无声注视着烛龙,便是这样伸手可及的距离,他那张带着明媚笑意的脸依旧让她觉得可怖,好像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眼前这个眼角带笑的男子,真的与漠视人生死的烛龙是同一人么?这张无可挑剔的皮囊之下,跳动的到底是怎样的一颗心?终于她放弃了,是她太不自量力,烛龙在想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南乔向掌柜道了谢,便径直向外走,脑袋沉重的很,一时有些目眩失了脚下,烛龙忙上前搀扶,南乔一歪,便歪在了烛龙的心口处。那样真切的跳动声在她的耳边放大,竟让她鼻尖一酸,斟酌一番又想不出有什么值得难受的,心内一哂将他推开,口中嘲笑道:“演够了吧?”。
烛龙闻声一愣,随即面上的春风已化为冷肃的冰雪,直直望着南乔,“你如何觉得我在演戏?”
南乔无言可对,便将脸撇去一边,不让烛龙看她面上神情。
烛龙继续道:“无论你如何想我都好,我只能说,神也有神的禁忌。”
禁忌么?南乔倏的合上眼,却还是能感受到阳光的亮度,心内一软——若早点告诉她多好,其实她一直是在等一个原谅他的理由罢了。
“我知道了,”南乔微微一笑,眼角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谢谢你救了我,我要去青丘了,就此别过吧。”
烛龙苦笑,一句“就此别过”就想把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她的命都是他救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你要去青丘,我可以带你去,既不用被追杀,也无需长途跋涉,一路奔波。”烛龙认真道,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额头烫的厉害,经不起折腾。”
南乔费解道:“为何要帮我?”
“很难理解吗?哪怕是蛊雕落了难,我也会去救它,反正我闲得很。”
蛊雕?南乔自嘲一笑,原来自己在他心里同蛊雕并没有什么差别,随从?宠物?或是打发寂寞的玩物?他是高高在上的神,自然是这样的理由了。但越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理由,越是能让她接受。
“既然这样,就麻烦你一趟了。”南乔微笑,“反正你闲得很。”
……
从青枫城到青丘,即便日夜兼程起码也要三天两夜,可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南乔和烛龙两个就站在了青丘的结界外。
南乔第一次感到有个神族朋友是多么好使。
青丘全境都被结界包围,用来抵御外敌和维护内部的稳定。南乔肉眼凡胎,只能看见一片平原,不免暗自庆幸没有自己一个人傻傻地跑过来,否则跋山涉水地来了也进不去。
烛龙汇聚了一股灵力到指尖,随即放射出了一束光,在空中显出一个龙的样子来。不一会儿,凭空出现了一个光圈。
“走吧。”烛龙拉过南乔的手,踏入那光圈之中,两人进去后光圈就逐渐缩小,直至消失。
青丘是神狐的故乡,由九尾狐族涂山氏一手把持。几千年来无论外界如何纷扰杂乱,青丘始终置身局外,小日子过得十分舒坦,因此这青丘倒比人界更加富饶。
南乔一路走一路看,目力所及便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落英缤纷、流水潺缓,沿着唯一的一条路走下去,会来到一处断崖,断崖下便是城镇,想必这涂山府也在那儿。烛龙轻轻搂住她的腰,一本正经地说了句:“抱紧我。”
南乔不由红了脸,两只手悬在空中不知往哪里放才好,腰?脖子?似乎都太暧昧了。
烛龙察觉到她的迟疑,心中觉得好笑,打趣道:“你扭捏些什么?我还占你便宜不成?”
“走吧。”南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干巴巴道,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少女的娇羞被一盆冷水泼得凉透了,不免有些羞愤。果然还是当个男人更方便,大大方方无拘无束,三两酒二两肉,过得舒坦又惬意。
事实上真的不用纠结,烛龙带她跳崖的时候她两只手紧紧抱着人家的腰,像个麻花一样缠着他,怎么也掉不下来,落地了都不肯撒手。
“好了,到了。”烛龙突然有了耐心,不停劝慰道。
“哦。”南乔尴尬地把手松开,一脸懊悔,自己刚刚的表现实在是太失态了。
“涂山府就在青丘山上,我带你上去。”烛龙指着远处的一座碧青的山说道。那山云雾缭绕,灵力充沛,不停地净化青丘这片土地,而对南乔这个凡人而言,便是干净祥和的气蕴。
等南乔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涂山府的大门前、青丘山的山顶上,等待着去禀报的下人回来。
“两位请进。”一个幻化成人形的小狐狸来给她们引路,左拐右拐在花园里行了许久,终于到了正厅。“请两位稍候,两位公子很快就到。”
“你们老爷呢?”烛龙许久没来青丘,亦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
“老爷……已经过世了。”
烛龙闻言一惊,遂默而不言,眉头深锁,似有什么心事一般。小狐狸见这般光景,也知趣的退下了。
沉吟良久,方才握住南乔的手叮嘱道:“暂时不要说军备图的事,就说此番是我来拜访故人。”
南乔不知何故,但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也被感染得紧张起来,连连点头。
“不知尊神大驾,晚辈没早做准备,给您设宴接风,还请尊神恕罪。”青丘的大公子涂山芒双手抱拳,身向前倾作赔罪状。
二公子涂山辉亦是同样姿势,“涂山辉见过尊神。”
神族亦分三六九等,最尊贵的是造化本身——混沌,其次便是烛龙这一类原神,从创世之初就存在,不死不灭,无伤无痛。像涂山氏的这两位公子,顶多算个中等。
烛龙手虚托一着让他们免礼,于是各个落座,烛龙虽是客,但身份尊贵,自然是坐首座。两公子面西、南乔面东。
“这位姑娘是人类?怎会跟着尊神一起来到我们青丘?”涂山芒笑问道。据他所知,烛龙个性乖僻、孤傲冷峻,与人神妖皆少有往来,怎么会和人类女子搅在一块?
南乔见涂山芒把话题扯到她的身上,又想到刚刚烛龙的叮嘱,不由垂下了脸,大气也不敢出。
“她?”烛龙的视线在南乔身上蜻蜓点水地掠过,“我觉得她有趣,便把她带在身边逗趣解闷。”
南乔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却觉得即便事实如此也不值得让人惊奇,心中却闷闷的。忽然意识到自己竟被他的一句言语就影响了心情,忙端起茶杯做喝水状,生怕被他人看出异样。
“原来如此,”涂山芒的一双丹凤眼斜睨着南乔,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不知作何想法。
“令严究竟出了何事?我此番本想与他叙叙旧,却听说他已神隐迹灭。”
“爹爹他……”涂山芒摇头叹气道,“身体老迈,旧伤又多,这几十年来每天都痛苦不堪,三日前方才离世。”
烛龙对他口中所说,五分怀疑、五分相信,脸上却是沉痛的表情,“可否带我去祠堂?我也去给令严上柱香。”
“当然,尊神请跟我来。”
众人起身,南乔不方便跟着去,但继续坐在这里似乎也不合适,正踌躇间,一直沉默不语的涂山辉走到她面前:“姑娘若不嫌弃,便由我带你去花园中转转如何?”
南乔感激地看他一眼,别看这个二公子不声不响的,却能体察她这一局外人的尴尬,的确是心细如发,“那就多谢公子了。”
涂山府的花园很大,整整围了正府一圈,种满了各色奇异花草,甚至还有一弯清泉横贯南北。南乔不免好奇道:“这里明明是山巅,哪里来的水呢?”
“这水是直接从天上接过来的,具有去除污秽、增添灵力之效。若是凡人喝了,能延长几十年的寿命。”
南乔听他这么一说早已动心,厚着脸皮问道:“我能喝么?”
涂山辉嘴角微微一弯,“当然可以。”随后手中变出一只绿玉斗,俯下身舀了半杯递给南乔。
南乔小心翼翼地接过,一双眼眨巴着望着涂山辉,涂山辉见她如此模样倒觉得可爱,看来烛龙所言非虚,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南乔捧起绿玉斗一饮而尽,忽而身子一颤,倒退两步,绿玉斗也跌落在地上。她的身体和灵魂,完全不受控制,好像在被什么猛烈地冲击着!脑袋被撕扯的生疼,心里不知何故充满着悲伤和愤怒,如此原始、如此强大的感情几乎要将她吞噬!似乎她已不再是她,或者说,她从来这不是现在这样!
她闭上眼,隐约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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