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在宴上多喝了点酒，有些昏昏欲睡，蚩尤便命小玉小翠两个先带她回去，等宴会散了他这个主人才能离开。两人左右扶着南乔，结果到了殿外被这冷风一吹，顿时睡意全无，只是单纯的醉酒而已。南乔手舞足蹈，一时兴奋，便笑着向前跑去，不一会儿便跑的没影了。两个丫鬟在后面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追上，只好顿足叹息抱怨一通，又分头去寻找南乔的下落。

　　南乔跑到王宫西南角的一处林子里，止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圈，莞尔笑道：“出来吧。”

　　林内掩映的夜幕中，缓缓踱出一个人来，颀长身材，衣衫虽朴素却洁净一尘不染，头发被齐齐束在脑后，配以金束发冠碧玉簪，散下的头发秀逸地披在背后，脸上的线条冷峻淡漠，双眸低垂，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南乔嘿嘿一笑，闭着眼睛使劲嗅了一嗅，道：“有你的味道，我闻到了。”

　　烛龙微微一怔，犹豫道：“所以你跑到这里，也是为了让我出来？”

　　“是啊，”南乔笑着牵起烛龙的手，带他在这片林子里乱走，摇头晃脑道：“我跟你说，我现在可厉害了。我会武功、会理国事、会领兵打仗。”突然一回头仰望烛龙，一双清眸在月光之下亮晶晶的，就像在等待夸奖的孩童，笑嘻嘻道：“你为不为我高兴？”

　　烛龙眼里的寒冰早已融化成春水，温柔地淌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笑道：“高兴，非常高兴。”

　　南乔满意的点点头，好奇望着烛龙道：“我怎么没在宴会上看见你啊？”

　　“我不是轩辕的使节，只是跟着过来看看，就没想进去叨扰。”

　　南乔似乎也没意趣听他解释，径自在月光下转起圈来，红裙散开，上面的珠玉宝石在月光下益发的温柔起来，真像点点星辰落于人间，皆为佳人陪衬。乌黑如缎的长发也恣意飘散开，比之刚才少了几分端庄，多了几分纯真，一静一动皆是世间绝色，在那觥筹交错的长阶之上、在这月光迷雾笼罩的深林中，她都是寂寂尘埃中唯一的一抹艳色。

　　烛龙看得呆了，直待南乔提裙回到他身边，方才惊醒过来，只觉面红耳热，却毫不躲避南乔的目光，直直迎上去。

　　“这身妆扮好看么？”

　　“好看，衣服好看、梅花好看、人更好看。”烛龙笑道。

　　南乔开心的又手舞足蹈转了一圈，突然抱住烛龙委屈道：“这是蚩尤送我的礼物，你却从来没有给过我东西。”

　　烛龙只觉后背僵住，面色也不由呆滞，整个人恍如梦中，腿脚几乎站不稳。这样熟悉的感觉——南乔的手搭在他的后背，脸则在他的胸膛乖乖的蹭，他鼻子一酸，突然心疼的难受，双手颤抖着搂住南乔。若真是梦，就干脆让他梦的更久些。

　　“你想要什么？”烛龙温声问道。

　　南乔眨巴着眼睛坏笑道：“我想要你。”

　　烛龙愕然，随即把下颌抵在南乔的头上，更紧的把她搂在怀里，目光涣散道：“那蚩尤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南乔答应蚩尤的求爱，而他坐在升平殿的屋顶上，融在漆黑的夜幕中，独有一轮明月为伴，连喝酒都没有对饮之人。那一刻，他是真的想当众把南乔抢回来，可是他必须承认，蚩尤对南乔的爱并不比他的少，而且比他更有资格……

　　南乔没有答话，吃吃笑了起来，突然双手缠上烛龙的脖颈，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笑道：“好了，现在你是我的了。”完了有些不好意思，便挣脱烛龙的怀抱往树林深处跑。

　　烛龙恍惚了片刻，南乔已经跑到远处含笑等着他，烛龙微笑着朝她走过去，一手捉住她的胳膊，一手搂住她的腰，牢牢地把她箍进怀里，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句：“那我现在就把你变成我的人。”

　　南乔一愣，双唇已被堵住，他的唇瓣清冽甘甜，却在这亲密的厮磨中逐渐灼热滚烫起来。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回应着他的深情。他顺着脖子一路吻下去，或深或浅，鼻息拂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让她觉得有些痒，最终停在了锁骨间，开出一朵朵温情旖旎的花。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中，他的手冰凉，她的肌肤火热，两者交融，使人迷乱震颤，使他们几乎要忘了，忘了他们之间横亘着的那条鸿沟，忘记他们已经落满尘埃……突然烛龙停下了动作，愣愣看着她。

　　她在落泪。

　　烛龙的心猛地揪在一起，颓然地放开她，闭目道：“对不起。”一句话说完，却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南乔安静地将衣服理好，低着头没有说话。

　　烛龙自嘲的笑笑，缓缓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侧身一躲避开。他面容呆滞地望了望那只尴尬的无所适从的手，刚刚还与她亲密无间，现在已被嫌弃如斯，不由冷冷笑了，把手收回，颓然地垂在身侧。

　　“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他到底是不死心。

　　南乔踱到一棵苍树边，倚靠着树坐下来，也不顾忌身上这条精致华贵的衣裙。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低低道：“我要忘了你。”

　　顿了顿，张口继续道：“你不要再来见我了，也把我忘了吧。”

　　烛龙双手紧紧握拳，几乎要挣出血来。双眼死死盯住南乔，只有咬紧牙关才能不让自己吼出来。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她要跟他恩断义绝再不来往，要把他曾经为她做的，把他为她受过的那些煎熬苦痛，把他对她的坚持一并否定掉！她要和蚩尤双宿双飞，那他要怎么办？他到底算什么？如果她随便就忘了他，如果他随便就忘了她，那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为什么要捧起他的心再狠狠碾碎！

　　“我做不到，”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我活在这世上十几万年，从未对什么执着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可以不见我，也可以忘记我，可我爱你，这是我的事。”

　　烛龙正对着南乔向后退，面上挂着惨淡的笑，明明灭灭，像是摇动的烛火。

　　“你今天很美。”

　　说完这句话，烛龙便消失在夜色和迷雾织成的围城中，化作风、化作烟、化作虚空、化作妄诞。南乔的泪倏的落下来，接着便是连线成片，呜咽不止。南乔把脸埋在膝盖和手臂圈成的一方小小天地里，哭声渐高。天空中突然开始飘雪，那乌墨的一片天，竟然能落下如此洁白晶莹的雪，南乔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痴痴看着雪的来处。一片薄雪覆在了她的眼皮上，冰冰凉凉的很快就化成水，却让她胀痛的眼睛得了些安慰。渐渐的，她浑身上下都落满了雪片，很冷，却还是不想动。

　　她突然无比期盼就这样死在这里，被埋葬在雪里，止了呼吸，忘却这尘世的一切，永世安眠。

　　身后突然传来一人的脚步声，南乔没有回头，只觉得肩膀上多了几分重量，那人给她加了一件披风，顿时和暖了许多。

　　“我们回去吧。”

　　蚩尤扶着南乔站起，她的腿已经麻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蚩尤的手臂上。脚上一滑，顺势倒在蚩尤怀中，两人皆是一愣，南乔慌乱道：“对不起。”蚩尤自哂一笑，打横抱起她，道：“你累了。”

　　南乔没说什么，头向内靠在他的胸口，原本被风雪冻的没有知觉的脸又重新变得温热，她听见他的心跳声，那么的真实安稳，微微抬眼看他，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颌与高挺的鼻梁，一颗混乱不安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蚩尤低头瞥了一眼她颈项前一朵朵殷红，闭目道：“你发现我的时候。”

　　南乔略松了口气，笑问道：“现在几时了？”

　　“亥时了，你出去了很久。”

　　“我……”南乔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喝多了酒，脑子有些不清楚。”

　　“我知道。”蚩尤淡淡道，“所以我来带你回去，小玉小翠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只好来问我，现在还在屋子里跪着呢。”

　　“这是何必？”南乔急道：“也不是她们的错。”

　　“因为我害怕，真的害怕哪一天你从我的眼前消失，再不回来。”

　　南乔听他的话似有所指，不免讶异。蚩尤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从不隐晦暗示的，倒叫人猜不透有没有弦外之音。难道刚刚的场景真的被他发现了？南乔冷冷笑道：“你若觉得我玷污了你，大可不管我。”

　　蚩尤抱她到别院，将她放下，压抑着心内的一团火逼她到墙角，眼睛毫不顾忌地望着她脖子和锁骨间的痕迹，他不知这是不是冰山一角，在那红衣掩映的大片雪肤之下，他不敢想象是怎样的娇艳春色，他的心里嫉妒到发狂，可他只能强装镇定。

　　“你明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放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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