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内双烛高照，烛影摇晃。香炉缓缓吐烟，炭炉也烧的正旺，烘托出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小玉小翠见主子回来，长长地吁口气，正要围上去给南乔洗澡更衣，却见南乔蚩尤二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见势不妙，便悄悄闭门出去了。

　　“你说之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跟敌人似的？”小翠撇了撇嘴道。

　　“唉，”小玉摇头叹了口气，指着里面道：“你难道看不出来，王上特别喜欢南乔姑娘？”

　　小翠点头，“知道”。

　　“那不就得了，”小玉一拍手道：“情人之间有些小打小闹，耍脾气闹情绪不是很正常的么？咱俩啊，就别管了，好好当我们的差，以后姑娘做了王妃，有咱们的好日子。”

　　小翠点点头，被小玉拉回房，还不时转头回望别院，她总觉得，今天的姑娘和以往都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

　　“我不知道。”南乔执拗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倔强道：“是，你的确对我很好，但不代表你心里不会有别的想法。”

　　蚩尤低头靠近她，双眼里的怒火不由让她心惊，却还是勇敢的对视回去。他咬牙道：“那我来告诉你我的想法是什么——我想完整的拥有你，想让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男人。可是我知道那很难，所以我愿意等，等到你全心全意接纳我为止。”

　　南乔微垂眼帘，她知道的，其实她都知道，就算他不说。她这样冷言冷语伤害他，不过是憎恨自己，只能盼望他放手，心中的愧疚才能减轻些。南乔渺茫一笑，终于伸手抚上他的面颊，这个铁血沙场的男人竟有些受宠若惊，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和不知所措，倒让南乔情不自禁扬了扬嘴角，她的手拂过他的眉骨、鼻子和嘴唇，轻叹道：“其实四海八荒迷恋你的女子不少，你若与她们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不执着了。”

　　“我为什么要与他们接触？有你就够了。”

　　南乔噗嗤一笑，把手指竖直着放在他的唇上，道：“少跟我贫嘴，哪个首领不是三妻四妾的？”

　　蚩尤被她气的赌咒立誓：“我发誓，此生只爱你一人，也只娶你一人，否则……”南乔忙掩住他的口，微微笑道：“好，我相信你还不行么？”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道：“我要睡了。”

　　蚩尤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迈步要走。南乔赶忙拉住他，低头害羞道：“你便在此陪我吧。”

　　蚩尤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好。”南乔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走到窗边喊道：“小玉小翠。”

　　两个丫鬟听见主子叫她们，忙过来主殿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准备沐浴，”南乔又瞥一眼蚩尤道：“把王上的侍从叫过来，带他去偏殿沐浴。”

　　两人相视一笑，喜应道：“是。”

　　一时丫鬟把水提来，倒进木桶中。南乔褪尽衣物进入水中，赫然发现自己锁骨间的点点旖旎，不由惊讶失神，联想刚刚蚩尤的反应，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待两人皆沐浴完毕，两个丫鬟退出去，殿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南乔尴尬地咳了两声，坐在床沿道：“你过来。”

　　蚩尤听话的走过去，不知是因为热水蒸腾还是因为害羞的关系，两颊竟然隐隐泛红。

　　“坐下。”南乔拉着他的手无奈道。

　　“恩。”

　　“明日让他们加张床吧，今日我们就先挤一挤。”南乔红着脸道。

　　“要不我睡榻上吧？”蚩尤紧张道，他不想为难她。

　　南乔瞪了他一眼，脱了鞋子在床的内侧躺下，闷声道：“随便你。”

　　蚩尤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在生气还是……看她侧卧背对着他，又在床的外侧留了那么大的位置，心里一动，把屋里的蜡烛全都吹熄，和衣躺下，一颗心却定不下来，怦怦跳的厉害。耳畔南乔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想必是已经睡熟，兀自笑了笑，借着月光凝望着她，却只看得见丝缎般明丽的长发和粉雕玉琢的耳朵，心里有一股复杂柔软的情感一点点的漾开，温柔的近乎酸楚。他支起脑袋，为南乔掖了掖被角，收手时又忍不住落在了她的发间，满带怜惜的抚弄着她的乌发。

　　“我有事情与你说。”南乔忽然出声道。

　　蚩尤一愣，以为是自己弄醒了她，忙收回手道歉。南乔转过身，一双眼睁的明亮惑人，笑靥明灭，对他道：“你是不是有心事瞒着我？”

　　蚩尤讶住，他不知南乔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亦不知她所指为何，便干脆一言不发。

　　南乔一笑道：“你不说话便是有了，可你为何不开门见山问问我？也许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我只是觉得——”蚩尤垂眸道：“我没有资格约束你。”

　　南乔怔忡望他，眼底光华流转，忽的嫣然一笑道：“谁说没有？”

　　蚩尤难以置信地看她，心中百般疑问和惊喜，仔细斟酌了半日方道：“既然这样，那我便问了——今日你和烛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吻了我，我也吻了他。”南乔认真道，看见蚩尤心痛忍耐的眼神，忍不住伸手拂了拂他的面颊，继续道：“我和他彻底了断了。”

　　“真的？”抑制不住的喜悦从话语中流露出来，蚩尤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略带歉意的低下头。

　　谁想南乔并不介意，笑着点了点头，肯定道：“是，从今天开始，他与我便是陌路，他有青娥，我有你……”

　　不过这样平淡的一句话，竟让他欢喜的几乎要堕泪。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大获全胜时都未曾这样高兴过。他孤独一人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拼杀了许久，对手是一个他永远无法与之相敌的男人，因为对手在南乔的记忆里，他既无法触及更无法破灭，当他以为自己只能永远被困在这场无人的战争中时，南乔向他伸出一只手，让他解脱……

　　蚩尤将南乔揽进自己臂弯内，在她的额头烙下一个吻，深深笑道：“我相信你，只要是你告诉我的，我都相信。”

　　窗外明月照人，寒风落雪中月色更显皎洁，娟然如拭，干净温柔仿佛可以拂去这世间所有的污秽。

　　斗转星移，风花雪月。

　　*

　　兜兜转转间，数十日已经过去，到了二月初二花朝节这天，惊蛰已过、春分未至，天气虽然谈不上和暖，但起码不似寒冬腊月那般叫人手足生寒。前几日神农王宫中送来了一份请柬，说是请蚩尤的胞妹及南乔姑娘一道往神农赴宴。南乔虽然还没正式嫁给蚩尤，但已经开始帮着蚩尤打理九黎的国政，四海八荒已经尽知，因而邀请南乔也不算奇怪。

　　南乔还未涉足过神农，心里早已经蠢蠢欲动，只是和蚩尤的这个胞妹一向不是很合得来，别的也没什么，就是汐瑶一向养尊处优，性子难免骄矜了些，平日里飞扬跋扈就就算了，还有事没事的冷嘲热讽，跑到她哥哥面前对她百般抱怨，蚩尤虽然无奈却也没有法子，毕竟一个是他唯一的妹妹，一个是他挚爱，夹在中间为难的很。幸好南乔平日里事情已经够多，懒得和汐瑶计较，平日里也格外远着她，因而两人还没什么大矛盾。

　　南乔想着这位公主大人已觉头疼，便说不去，谁知那位也赌气不去。两人都闭门不出岂不是驳了神农的面子，南乔便答应下来，隔天蚩尤便告诉她汐瑶也硬吵着要去，南乔噎了半日，这公主真是什么闲气都要争，瞪了蚩尤一眼，转头去准备花朝节的礼服了。

　　南乔一向不喜与人争风头，当日只是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褶裙，头上也不过插了一支深蓝宝石簪子，小玉小翠看了都不免皱眉道：“姑娘这样装扮真的好么？平日里简便些也罢了，今日可是去神农赴宴，稍稍艳丽些又有何妨？更何况姑娘代表的是我们九黎的脸面，叫人看了还不知把九黎想的何等穷困呢。”

　　南乔用手点了点小玉的额头，无奈笑道：“看你们这伶牙俐齿的，在我这儿还真是委屈了。你们知不知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我穿的素淡些，免得招来无妄之灾。再说了，九黎的脸面自有人撑着呢，何尝轮得到我，我要是穿的艳丽些，难免又有人在背后酸言酸语，何苦来呢？”

　　两个丫鬟会意一笑，小声道：“姑娘指的可是凌琊殿那位？”

　　“咱们心里有数就好，你们可别长舌妇似的到处乱说，知道么？”

　　两人屈身行礼，应道：“姑娘放心，咱们两个跟了你这么久，耳濡目染，多少能学得一点姑娘的淡薄，姑娘就莫要担心了。”

　　南乔一笑，扶了她们起身，道：“你们这是都打扮好了？”

　　“是，姑娘若觉得不合眼，我们也去换身素淡的。”

　　“不必了，我一人作茧自缚就罢了，不必再带累你们，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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