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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不知者谓我何求

思归处 曜桑 3709 2021-04-02 19:18

  经过这么一闹,胥家都晓得胥如烟的儿子是个厉害角色,大家把平日里那些刁钻全都拾掇拾掇,以免出了岔子小命不保,胥如烟小小的一间屋子,终于难得的安生了几天。

  胥家虽说败落了,但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大的一处府第,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涂山辉找了离母亲最近的一间房住下,长久没人打扫已经积灰了,翠思又不在,少不得要他亲自出马收拾干净。天色已晚,涂山辉点了几只蜡烛,虽谈不上很敞亮,但也足够了。

  先是擦床,涂山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专注的样子,动作不紧不慢,待上上下下都仔细擦净了,方才从母亲那儿要来被子铺上,动作熟练流畅,完全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青丘少爷。

  南乔支颐看他,心满意足地微笑着,“你怎么会做这些?”

  涂山辉一边拍着被子一边答道:“小时候跟母亲生活,自然就学会了。”

  “只是这样?”南乔觉得不可思议,他与母亲生活最多不超过十年,那时不过是孩子罢了,而之后又过去了茫茫几千年,怎么做起事来还是如此顺手?

  涂山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半垂下眼帘,“我甚少让下人进我的屋子,因而在青丘时我都是自己打扫。”

  “你不信任他们?”南乔小心翼翼地问道。

  涂山辉并不避讳,坦诚道:“当然,我十岁入的涂山府,若没点自保的本事,如何活到现在?”

  当年夫人和涂山芒要他和母亲一起死,涂山闻英执意保他周全,警戒青丘不许有人对他不利。夫人和涂山芒只能暗地里动手,在他周围安插了无数眼线,随时随地都可能来取他的性命。他势必要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夜里也只敢浅睡,稍有动静就会立刻惊醒。他每走一步都是在险中求生,脚下的薄冰不知何时就会裂开,头顶的剑不知何时便会朝他劈来,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终于练就了一副无人能及的机巧心思和无人能看破的温柔皮相,他必须精确、完美、滴水不漏,否则一步错步步错,便无回环的余地了。

  他本以为此生不会对任何人动情,他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已经足够冰冷,可是他错了,他的冷漠不过是对这尘俗之人,当他第一次见到她——她对着湖水中的自己,那双眼睛明澈、倨傲,他脑中“嗡嗡”一响,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瓦解了他的防线,因为她就是他,他们太相像了。尽管她的周身像露水那样凉,他依然能从她身上汲取到温暖,她的眼睛那样明亮、身躯那样柔软,让他忍不住想揽她入怀,也许她是他的宿命,陪着他重新经历这段过往,世间缘法,便是如此妙不可言。

  涂山辉捧起南乔的脸,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也只有他,窗外的繁星散落在两人的眼睛里,温柔的让人想屏住呼吸。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顺着下去,眼睛、鼻尖、和双唇,两人静静地吻着,南乔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他的肩膀,海棠羞红了脸,默默合上了花瓣,等待明日的阳光将它唤醒。

  “若你不嫌简陋,我们明日就成婚吧,对着我的母亲,对着天地四方。”涂山辉与她对视着,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好。”南乔低下头,嘴角的笑意早就漫开了去,蹦蹦跳跳的离了涂山辉的怀抱,“我去和伯母睡。”

  涂山辉扶额而笑,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

  胥如烟为南乔准备了一套崭新的枕头和被子,春日里还是比较和暖的,薄薄的一层单被足矣。胥如烟让南乔先去睡,她还要做一会儿刺绣。南乔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半日,那烛火晃眼,怎么也睡不着,便干脆下了床往榻上一坐,看胥如烟穿针引线,竟看得迷了。

  “这绣的是什么呀?”南乔问。

  “这是两只小狐狸呀。”胥如烟笑道,“你们成亲我没什么可送的,这个倒还合适。”

  南乔突然想起涂山辉介绍她是青丘狐狸的事,不禁笑出了声,伸手小心地在狐狸的图案上摸了摸,“真可爱,谢谢伯母。”

  “你是个爱笑的好孩子,辉儿和你在一起,心思也就不会那么沉重了。”胥如烟放下针线,握住南乔的手,似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到了口中,却只剩下这么一句。

  南乔点点头,“放心吧伯母,我会照顾好他的。”

  “我相信你。”静默了半日,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你已经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对不对?”

  南乔一愣,她没想到胥如烟会自己坦诚,确实是出乎意料了,一时有些为难,便没有答言。

  “无所谓的,你看得出来我的身份,我也清楚你绝非青丘的小狐狸。”胥如烟在南乔的手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她,“整个青丘怕是都找不出来一个人可以设下这样高明的幻境——直接把人的记忆给提炼出来,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在意,我只想请求你不要让这个幻境破灭掉。”

  烛火抖动了一下,一滴蜡沿着边缘落在了底部,烛会恍惚,人也会,便是这一刹那的光影,南乔看清了胥如烟双眸里凝重的哀怨,伴着仇恨、不甘和爱,她知道她孤独,可是这样的孤独,并不是永远维持这个幻境就可以排遣的。

  “你要解脱,关键还是在你自己。”南乔无法答应她,她太自私了,为了她自己,竟然要永远把他的儿子困在幻境里。

  “我也想,”胥如烟自嘲的笑笑,“可是你要我怎么原谅他?原谅涂山闻英?我的人生被他毁了,甚至,他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杀害……无动于衷。”泪水顺着胥如烟美丽的脸庞滚落,滴在了坐蓐上,她也不去拭泪,随着它在脸上画出斑驳的纹路,“过几天你就晓得了,你会看到的。”

  南乔自知没有立场安慰她,就算安慰也不起作用,索性不说话,把胥如烟的被子给她抱过来,帮她把下半身盖好,叮嘱道:“小心着凉,早些睡。”

  胥如烟呆住,竟觉得有些感激,感激她不与自己做些无谓的辩驳,有些伤口在那里便是在那里,不碰它,其实也没有那么疼。

  “晚安。”她轻轻说道。

  *

  次日晚上,清风月朗,海棠垂丝,涂山辉和南乔跪立于海棠花下,结下婚誓。

  “我涂山辉请日月为媒,山河为证,愿娶南乔为妻,此生此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南乔请星辰为媒,八荒为证,愿嫁涂山辉为妻,此生此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誓罢,二人对着天地叩头三下,分别从身侧举起一盏酒杯,倒在地上。

  这第一杯酒,敬天地。

  “母亲,我和乔儿敬您。”

  胥如烟接过他们俩的酒盏,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敬父母。

  两人拿起最后一杯酒,笑着碰了一下杯,酒水顺着喉咙流进身体里,暖暖的,甜甜的。

  第三杯酒,敬夫妻。

  涂山辉起身将手递给南乔,南乔低头浅笑,让他把自己拉起来。胥如烟心愿已了,喜极而泣,抹着泪笑道:“怎么这样大喜的日子我还哭呢?真是闹笑话了,你们去吧,我不打扰你们洞房花烛。”

  “我和乔儿先告辞了。”涂山辉向母亲揖了一揖,便牵着南乔往自己昨日收拾的房中去。

  南乔虽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但昨晚上胥如烟悄悄与她说了许多,因此也并非一窍不通,脸上早已羞的通红,拘谨地靠着床的里面,也不说话。

  涂山辉便也在她身侧坐下,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方才松了口气,戏谑道:“乔儿难得这么文静,可不管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你打趣我!”南乔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气鼓鼓地望着他。

  “怎么,你要我不喜欢你吗?”涂山辉笑意盈盈。

  “你敢!”

  “是是是,我这辈子再不会喜欢别的姑娘了,只喜欢你。”说话间便凑到南乔跟前,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们说说话吧。”南乔把外面的裙子脱掉,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单衣,侧卧在床的内侧,伸手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躺下来。

  涂山辉也将外衣脱下,躺在她旁边,两人脸对着脸,呼吸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辉,我很怕。”南乔的眼神里透露出淡淡的哀伤,不像是平日里的她。

  “怕什么?”

  “我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了却你母亲的心愿。我们不可能真的长久,你迟早要回到外面的世界,而我,”南乔的眼角泛着莹莹光华,涂山辉恍惚间错认成了泪珠,仔细一看才发现不是,“哪里都去不了。”

  涂山辉内心的某处忽然生出种无力感,从一点点荡漾到全身,难以言喻的酸楚在血液里游走,野蛮的、强盛的,“我娶你,固然有这一层意思,但更是为了我自己,我敢发誓,我涂山辉只对一人动心过。”

  南乔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她要说的话都在里面了,她的不舍、她的成全、她的遗憾,她希望他永远记着有一个人——他的妻子,曾这样摩挲过他的脸。

  她闭上眼,一滴泪水顺势滚落下来,到嘴角便干涸了,她吻在他的唇上,他感受到一丝苦涩,那是眼泪的咸味。

  其实老天爷哪里眷顾过他?这片刻的温柔,要他用一生的思念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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