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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劫火令 许卿城 3923 2021-04-02 19:14

  薛回春摇摇头,明知陈桂难以沟通,还是试图好言相劝:“你不明白,铸剑一族,生来就背负比常人更艰巨的使命。庄主心疼你,才叫你没心没肺地活了这么些年。若不是他替你担着,你要遭的罪,可不止划一道口子那么简单。”

  薛回春的话,叫她不寒而栗,可她依旧硬气道:“我就是不明白,天下没了铸剑山庄照样转,爹为何要把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揽。”

  “青城山远离尘嚣,你从未入世,自然不知江湖险恶。日后你便会知道,即便你不犯人,人也会犯你。你现在不吃点苦头,将来怎么抵挡风雨?行走江湖,光靠小聪明可不行。”

  她只觉得对方是在危言耸听,冷言反击:“少在这跟我说教!薛回春,你不过是我爹请来的大夫,我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哟,脾气还挺大。”

  “早点滚回你的提香草堂去,别在庄里吃白食。”

  薛回春又笑了:“要说吃白食,你比我更甚吧。你爹是看中了我的医术,拿银子请我来治病救人的。你呢?就你铸的那些破铜烂铁,拿去市井贱价处理都没人要。”

  逞口舌之快,她从来都比不过薛回春。她跳下床,气呼呼地冲了出去。

  薛回春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路过东厢秦驭风的房间,屋内隐隐传出对话声。她忍不住站住脚,侧耳偷听。

  “驭风,你只管安心养伤,曲虹剑已着手锻造,九日后,便可现世。”是陈远山的声音。

  “有劳世叔了,给你添了这么些麻烦,晚辈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莫要见外,匡扶正义,本就是铸剑山庄之责。”

  “我只觉得……”秦驭风声音里透着愧疚,“太委屈令嫒了。”

  陈远山长叹一口:“她终是要面对风雨的,令她磨练一番,不是坏事。”

  听到这里,她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多听几句,就要冲进去指着秦驭风的鼻子破口大骂。若不是他来求曲虹剑,她也不必遭这么大的罪。

  她冲到西厢作坊里,一脚踢上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隐隐泛出血迹的纱布,她眼眶泛起酸意,又流了几滴泪,时不时啜泣几声。

  身下传来一阵动静,她低头,只见桌帘被撩了起来,那少年正抬头盯着他,一脸探究的神色。

  她正难过着,被生人瞧见,又羞又气,一嗓子吼了过去:“看什么看!”

  少年吓得放下帘子,缩了回去。

  她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提起一旁的瓷壶到了杯水,一饮而尽。无意间目光瞥到昨日放在桌上的纸鸢,惊讶地发现,那纸鸢竟然被黏好了,只是手艺实在粗略,不过是糊了些胶,勉强将其拼合而已。但看得出来,做这件事的人已经尽了全力。

  庄里人人都反感她摆弄纸鸢,唯一有可能帮她做这件事的就是——她撩起桌帘,望向那绻成一团的少年:“是你做的?”

  少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她忽然有些感动,心中泛起温情,伤心亦淡了几分:“纸鸢不是这样黏的,你这样弄,它也飞不起来。”

  少年望着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她笑了,道:“你老窝在下面,不难受么?”

  经她一说,少年露出了不自在的神情。

  “出来吧。”她朝他伸出手。

  少年望着她,想动又不敢动。

  她笑得更开:“吃了我那么多东西,连出来听我说说话都不愿意么?”

  少年犹豫片刻,终于慢慢爬过来,在她的牵引下钻出桌底,坐在了她旁边。

  她抚着纸鸢的裂痕,惋惜地说:“我做的纸鸢,从来都是一次成型的。若是坏了,即便修补,也不能再像以往那样飞得那般高。”

  少年目光望向同一处,好似感受到她的情绪一般。

  “我叫陈桂。”她说,“你呢?”

  “……”

  她一拍脑门:“忘了你不会说话了。”

  少年瞥到她缠着纱布的手,露出疑惑的神色。

  她亦意识到对方的目光,晃晃手,道:“你想知道这是怎么来的?”

  少年点头。

  她露出气愤的神色:“是我爹。”她没好气道,“说什么要以血铸剑,非得拿我开刀。你知道么,我从来都不想接手铸剑山庄,也不喜欢铸剑,爹总是要逼迫我。”说到后头,她声音低了几许,透出几分失落,“爹一直想要个儿子继承他的家业,偏偏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哪有女儿家舞刀弄枪的?”

  少年露出同情的目光。

  她继续道:“有时候,我真想自己生在寻常人家。那样的话,我做这些纸鸢,也不算不学无术了。”

  少年眼神笃定,表示理解。

  她看着少年脏兮兮的脸,忽然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少年一愣,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

  “看你,又脏又臭的。是不是没爹没娘,无家可归了才跑到这儿来?”

  少年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眼神显出一丝伤感。

  “我弄点水来给你洗洗,不然你都要馊掉了。”说完,她跑出去,不多久便提了桶水来,附带拿了身自己的衣裳。她娘亲走得早,庄里又大多是糙老爷们,自然无人教她打扮。所以她的衣裳皆随意而又宽大,男女皆宜,她猜对方应该能穿。

  见少年一动不动,她催促道:“还不洗?”

  少年脸上泛起红晕。她疑惑一阵才想通,对方是不好意思,于是大大咧咧道:“还在意男女授受不亲呢?真是臭讲究。”她转过背去,“好了好了,我不看。”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跟着便是淅淅沥沥的水声。她一想到对方在干什么,竟然也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过了一阵,声响停止。她轻声问:“好了么?”

  一阵无声表示了默认。她回过身来,看向焕然一新的少年,脸竟然更红了。

  少年见她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脸,以为她在意自己的眼睛,自卑地别过脸去。

  她意识到对方的想法,忙不迭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年又别过脸来,不解地望着她。

  她脸红到了耳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真好看。”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直白,捂住嘴,害臊起来。

  少年一怔,而后不自然地绞着手。

  洗干净的少年真是赏心悦目,剑眉星眸,唇红齿白,肤色如女子般剔透,却又不失男子的英气。她见识不多,不知怎样才算貌若潘安,可眼前这少年,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是她见过的男子中的佼佼者。

  她的一句夸赞,叫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而尴尬,直到一阵熟悉的古怪声响打破了沉默。

  她扑哧一笑,道:“又饿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你是饿了多少顿?这么容易饿。”

  少年更不好意思了。

  “我也饿了,咱们一块吃吧。”她说,而后到后厨端了饭菜来,分给对方一副碗筷。

  少年不再拘谨,不失礼貌地接过来,与她同食。许是之前已填过肚子,少年的动作文雅了许多。可她不觉得少年是装模做样,相反,倒是认为这才是他的本性。

  看着对方吃得津津有味,她心中产生一种满足感,生出一个离奇的念头:她是养了只猫么?初时那么戒备,可给了几口吃的,就变得这么乖顺,这么温和。

  用完膳,她拉着少年一起欣赏屋子里的纸鸢,并一一解说:“这屋里的纸鸢,都是我亲手做的。你看这个,”她指着一只蜈蚣形的,“这个叫‘百足’,每一双足都是独立的,总共有一百双,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呢。它展开来,有十丈长。还有这个,”她又指向一只蝶形的,“这个翅膀是活动的,飞起来的时候,还能扑棱呢。”

  少年跟着她满屋子转了一遭,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只破损的纸鸢上。

  “你喜欢这个?”她问。

  少年点头。

  “我也喜欢。”她说,“它的制作工艺不是最复杂的,却是我最最中意的。你知道这是什么鸟么?”

  少年摇头。

  “这叫‘蛮蛮’。”

  少年显出明白的神色。

  “你听说过?”她有点惊讶。

  少年又点头。

  “看来你是读过书的。”她声音中透着赞许,“世人都只知道比翼鸟,却不知道,它的真名其实叫蛮蛮。”她望着那纸鸢,喟叹道,“你说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生物?只有一眼一足,一只翅膀,须得相携,才能高飞。据说,此鸟同生共死,一只殒命,另一只亦不能独活。”

  少年伸手抚着那纸鸢,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望着对方,忽而问:“你有心愿么?”

  少年点点头。

  她想问是什么心愿,可一想到对方不会说话,只好作罢,自顾自说起来:“我也有。我的心愿是不必背负铸剑族人的使命,像个寻常人一样,开一家纸鸢作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少年盯着她,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她与少年对视片刻,忽而道:“若是你无家可归,就留在这里吧。过阵子,等庄里的事平息了,我就跟爹提,要他收下你。庄里的人都很和善,他们会待你好的。”

  少年露出喜悦之色,隐隐透着激动。

  “不过在此之前,你可得藏好了。爹最近心绪不佳,可别去惹他。”

  少年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粲然一笑,少年如墨的重瞳中映出两个自己。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异象,觉得又奇妙,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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