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桌上坐着四人,最中间一个也就是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除了她,每个人都动了。“哦对了,这三个人修为最低也已是四化后期了。”她淡淡地出言提醒。
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星眸反而更加清亮。不等她话音落下,闪过一丝寒芒,数声更为清越的似龙似虎的剑吟,无骨长剑突然出鞘!已然看不见边界的寒冰化力轰然翻卷,极席卷成狂风一样的旋涡。处于风暴中心的染霜,长衫猎猎,墨发旌旌,颀长的身躯仿佛是风暴之下岿然自若的冰山,巍峨默立。而她倚在他胸前,翠眸如鬼,洒落一地如珠翠环佩的笑声。
那三人脸色骤变,就连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中原道士打扮的人都迟疑止步。他颇为忌惮地说:“侍冥姑娘,你不是说目标身边没有高手吗?三化左右的小修士,能有这般气息?”
其中一个人寒声骂道:“怎么,扁头孙你还怕了不成?来得正好!”他抬手,五个圆形环刃将那迅猛来袭的三条冰蛟斩成几段,他死盯着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女子,“侍冥姑娘,只要是活的就可以是吧?呵呵,老子今天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对吧?”
对面的染霜显然没有耐心等他们继续聊天,雾剑倏然从他手中脱出,凌空翻卷,被他的劲气催逼,怒射向青天,破空之声冲天而发,于空中分裂出数百条剑影,迸发出一连串嘹亮的锐音,宛如天雷怒发,朝着他们三人身上轰然袭来!
雾气缭绕,冰霜四降,依稀可见三条诡谲的影子在其中来回穿梭,躲避着那雾剑的追踪。忽然,染霜一声冷哼,俯身回转,雾剑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的左手中,不过眨眼间,就已如电蛇一般翻转抽过身后,撕咬住后面来势汹汹的三枚半圆形风刀。
“坤四,直剑,戳!”这时候,墓幺幺忽然冷声说道。染霜虽心有疑虑,还是分外机敏地听从了她的指挥,又是极为迅速地收剑,盘花而出,直捣亢龙的一剑,猛然就撕裂了面前所有冰雾,露出对面一个阴森森的人影。
那人显然没料到染霜竟会发现他,失算之下硬生生抗住了染霜这一剑。然而这剑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是用幻术所凝,那雾气竟如有实质,不,比实际真实的利剑更凶悍,更霸烈,于是他本就不擅长的护盾瞬间裂了,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捂着头脸朝后飞出数十米。
“捞星门的摘星手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没眼看。”她瞥了那人一眼,又望向对面显然被这一幕惊到的两个不敢再攻的男人。“啧啧,这就怕了,姑娘,你雇这些佣兵给了多少钱?一人给两个灵石我都觉得你被人坑了。”墓幺幺忽然朗声说道,笑吟吟地朝桌子旁那个一直观望的少女说道。
那少女古铜色的肌肤青一阵白一阵。墓幺幺眉尖一挑,倒觉得挺对胃口一样,道:“小姑娘说话怎能这么粗鄙!不过我喜欢。”不等墓幺幺声音停下,忽自他们斜后方传来两声不大的嗡鸣声,几乎同时,三条柔韧而凌厉的黑影,毒蛇一般向他们劈头抽来,那条黑影刚开始只是黝黑一道,片刻之间,竟已化身万亿,无处不在,要将他们生生葬于此地。
砰!轰隆!数声猛烈的兵器碰撞声,在三种不同颜色的化力攻击旋涡里,一声比一声可怕,一阵比一阵尖锐。不待烟雾散去,从中飞出两人来。墓幺幺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染霜手里的雾剑猛然消失,不见主刃,倒是分散成了无数薄且短的小匕,朝着他们退出的那团黑影和雾气掷了出去。满天宝光白影,绚烂至极,他紧紧抓起墓幺幺的腰肢,借力往后跃去。
黑影停了下来,从中间散出两个人影来。显然,这两个人虽然也受了伤,但并不像染霜和墓幺幺那般严重。墓幺幺朝地上吐了两口血沫,示意染霜将自己放下。不等染霜去拦,她上前两步挡在了他面前,望着对面那两个猖狂笑着的人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少儿不宜的了。所以,你可以退下了。”
扁头孙颤颤地说:“王儒你个狗东西,你不是说那丫头是个凡人吗?怎么她能知道老子修为?难道你诈老子?这丫头难道比我修为还高?”
“王儒,你最好解释一下,不然,我怎么会吃这个暗亏?”捞星门的姜程踉跄捂着脸也走到了他们身边,一道惨不忍睹的剑伤自额上直破胸口,一双老鼠眼贼兮兮的,目露凶光。
三斩院的王儒也是心惊无底,仍强装镇定:“那丫头身上肯定有窥人修为的精神力法宝,待会儿抓着她,就让你们两个人去搜她身子,如何?”扁头孙一愣,有些淫邪地和姜程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商量好了?”墓幺幺背手信步朝他们走去,样子倒像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出来逛街那般。三人纷纷拿出法器,但是不清楚这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敢轻易出手。那丫头走到一半,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他们,不朝前走了。平阔无人的驿道上,那少女巧笑倩兮,眼角蛇纹似春桃,亦似夏柳。
“你们这是商量好准备谁先死了吗?”
“哈哈哈!”三人先是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笑得前仰后合力不可支。扁头孙摸了摸秃头,上下打量着墓幺幺,目光淫邪。
“你这猖狂丫头,莫不是吓傻了?这会儿讨饶喊声孙爷爷,待会儿我稍微怜香惜玉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一道寒光冷出,扁头孙手中瓶子一挡,差点就吃了亏,跳起来破口大骂。墓幺幺侧过脸看了一眼染霜,有些不悦之色:“不是说了让你老实待着?”
“剑滑。”染霜倒是面不改色。墓幺幺深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才又看向那三个人。
“既然你们还没商量好,我来帮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三斩院本都是十连环,你只有五个,看样子你叫王儒。你为了抢一本秘籍,杀害了同门师兄与其妻子,被逐出三斩院。因为你最喜欢杀人抢秘籍,被人封了个名号叫王杀熟。因为你最喜欢先和人搞熟关系,然后杀人全家,抢其秘籍,淫其妻女。数百年间,可真让你杀了不少人。”王儒显然不在意这些事情被人所知,还带出两声笑:“原来我小老儿还是很出名的吗?”
“不不不。”她挑眉看他一眼,“你想多了。我当年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随便挑些恶贯满盈之辈来练手。而你之所以能活这么久,大概是因为多年前,你还不够上我名单的资格。”王儒有些皱纹的脸色登时一冷,杀机就起:“小丫头人不大,口气倒是很狂!”
“你先别着急。”她忽一抬手,手里闪过一道不怎么亮的绿光。砰砰两声,两道偷偷隐匿的小珍珠被猛然格飞出了百米之远。不知何时偷偷隐匿在她背后的姜程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朝后踉跄了数米才躲过那从土地里迅猛长出的藤蔓。“天桦!竟是天桦!”扁头孙失声惊呼。“不愧是霸相的女儿,竟有这般神物。”王儒贪婪地望着她脚下那株摇曳的小树。墓幺幺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至于剩下那两位。连让我记住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小丫头我看你找死!”那扁头孙恶狠狠地骂道,“待会儿让你叫爷爷都叫不出!要不是看你和王儒聊天出手有违江湖道义,你这会儿就已经在我胯下叫爷爷了!”墓幺幺终于瞥眼望了他,眼神温柔,唇畔似春归。“看来你们商量好了,既然你这么着急,就先送你一程。”
音落,在他们面前,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本来距他们还有数米的墓幺幺,忽然身影一虚,就已闪现在了距离扁头孙还有一米左右的位置。扁头孙一愣神,下意识就祭出宝瓶,可右膝登时一软——他的化力,凝滞了。
“怎么可能……”可他不愧是混迹江湖百载的奸邪之辈,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朝后趔出数步,从储物袋中飞出数十把刀剑来,冲着墓幺幺就轰了过去。可墓幺幺那诡异的步法,无比轻松地避开了那些刀剑,好像还多长了几双眼睛一样,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后退的势法,在他攻出之前,就已抢先一步出手。
他只见眼前数道银光,然后身上多处位置传来剧痛——多处经脉都被挑断。他惨叫着朝王儒的方向奔去,说道:“王兄助我,这丫头有古怪!”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迅速到王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啊!”一声惨叫。扁头孙错愕地望着地上自己残余的那半截身体,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王儒,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已登时毙命。“啧……”墓幺幺望着扁头孙流出的一地肚肠,倒是司空见惯一样可惜说:“我刚才都说那般直白了,你居然还没听懂,倒是死得不冤。”
王儒朝后掠出数米,手里已将刚才抢夺下的储物袋清空扔掉,身边的五连环将他牢牢保护起来。“你竟然杀了扁头孙!”姜程怒不可遏,暴跳而来。可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转而猛然攻向了染霜。墓幺幺飞雁步再次掠出,手中银光飞出,瞬间挡在了染霜身后。果不其然,在染霜的后背出现了三个枯黄色的珍珠,极为阴险地要将他一击毙命。
而此时,王儒的五连环的呼啸声,已在墓幺幺耳侧刮过数道碎发。“墓贵子果然奇女子。可惜,太过蠢笨。”王儒拊掌赞叹,收回了手里的五连环。话音一落,在墓幺幺四周轰然起了四面土墙,将她牢牢封死在其中。染霜惊出要去抢人,结果眉一蹙,后腰就被五把尖锐的刀抵住了后背。
“别动,不然,我就生吃了你。”那丫头的声音,阴恻恻地从他后背响起。直到这时,染霜才发现那边茶桌上坐着的哪里还有什么少女,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侍冥姑娘,这次的价格你得再给我们提高一倍。”王儒擦去手上五连环的血渍,望着那个不停缩小的土块。“行了行了。”侍冥不耐烦地甩手,看着那个土块说,“你这个东西好使?”
“放心吧侍冥姑娘,这可是大邺四方土,可囚四方,区区一个凡人,不在话下。”“是吗,先前那个储物镯你也这么说的。”
“这个不一样,没有人可以从四方土里逃出,四方土乃是八品法器,哪怕是七化之宗想要逃出,都要耗费半天时日。”他这么说着,手里捏了几个法诀,那缩小成一掌之大的四方土已马上就要落入他的手中。王儒信誓旦旦的话语刚止,异变突起!
侍冥眼皮还未来得及落下那一眨,就已本能地感觉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那种来自骨子里的可怕感觉,让她浑身寒毛倒竖,疯也似的扭头就逃。隆!隆!是一声天地都变色的嘶吼,一阵疯狂的赤黄光芒宛如滚滚燃烧的火山,猛然爆发!什么四方土也好,不不,就连当时的茶摊,旁边的树林,方圆数百米内,凭空坍塌成一个宛如陨石撞击的巨大土坑。在巨坑之间,正正站着一个袅袅身影。
而那少女的完好无损,并不是让侍冥望风而逃的原因,也不是王儒一瞬间扔出数十个护体法宝才保住一条小命的原因,也不是一边屏息疗伤的姜程直接被碾碎成了肉泥的原因。那妖艳夺目的赤黄光芒褪去,露出其中真正可怕的存在。那是一只赤黄色的四角公羊。“的确没有人可以逃出四方土,”墓幺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眯眯地,“可它可以啊。”
“怎么可能,那是,那是……”王儒咳出数口血来,捂着胸口惊恐地朝后退着。“猼訑……”早就藏身远处的侍冥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娇憨,一双异瞳全是恶毒的光芒,小麦色皮肤已没有了血色。“啊,不不,它不叫那个名字。它叫啾啾,我爹的流浪狗,我偷偷带出来的,可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了。”她笑眯眯地拍着啾啾的羊角,“好了,啾啾,快去吃饭,记得吐骨头。”一声似婴哭又似犬吠的长啸。根本不待墓幺幺有任何指令,啾啾蹭了蹭墓幺幺的腿,摇了摇身后九条尾巴,看起来还很无害的状态,异象突生,数道实如土样的赤黄箭簇从地上飞射而出,直冲王儒和侍冥而来。
王儒扔出护体法宝,架上护盾,发现那光芒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于是脚步停了下来。“嘿嘿,我说哪里不对劲呢,小丫头片子你竟然敢诈我!你这根本不是猼訑,怪不得才有两耳,背上也没有眼睛,还四个角,分明就是一只普通山羊!你竟然敢糊弄老子!”
墓幺幺歪了歪脑袋,看着王儒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模样,又看了不远处站在树梢上还绑着染霜的侍冥,笑道:“你还挺聪明。竟然让你看出来了。”墓幺幺似乎有些失望,拍了拍身旁的啾啾,沉默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沉思。
王儒心下安定不少,脑子飞快运转:这丫头刚才破四方土,碾死姜程,绝对不是偶然。既然不是这个假冒的猼訑做的,那就是她刚才用了一样威力极大的法宝,但是能破八品神器的法宝,还让她费尽心思去弄只山羊来糊弄他的话,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法宝是一次性的。
而那丫头已经用掉了她手里最后的王牌,所以才会用一只假的上古凶兽,妄图瞒天过海。得到这个结论,王儒脸上惊恐一扫而光,一甩手里的五连环,狰狞道:“黄毛丫头,小老儿已看穿了你,你就不要再做无用挣扎,乖乖待在那里跟小老儿走,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墓幺幺终于抬起头来,眼眸微垂,紧紧抱着胳膊,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久久咬着嘴唇说:“没想到竟然会被你识破,也罢,算我学艺不精。那你说话可要作数哦?王前辈。”
“当然……”被她一声软软糯糯的王前辈喊得浑身一酥,王儒舔了舔嘴唇,眼里露出淫恶的邪光,“小老儿向来说话算数。你就站在那里,等我把你绑起带走就好!”
墓幺幺点了点头,说:“那好吧。”王儒见她已丧失了反抗的念头,满意地朝她的方向走去。可刚走出几步,本来楚楚可怜的少女忽然从嘴角缓缓凝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愈加浓烈,愈加狂妄。“哈哈哈哈,染霜你看他居然信了!”
变故来得太快,快到王儒根本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只是想:这丫头莫不是失心疯了?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变脸的人……电光石火里,他眼前一花,从肚子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有些愣怔地低下了头。看见本来在墓幺幺脚下的那只山羊,竟然不知何时在自己面前,正无比缓慢地咀嚼着什么,像是羊吃草那般缓慢得让人着急。
他伸出手去摸肚子,却颤颤巍巍地看着自己全是鲜血的手,也看清楚了那山羊嘴里咀嚼的哪里是什么草,那是他的肠子。“啊啊啊……”他疯也似的朝后退着,那山羊明明吃得很慢,可一大截肠子已经进了它的肚子,它又是无比轻松地吃了一口。这次,是他的肾脏。什么护盾,什么法宝,什么化力,在这个山羊缓慢的咀嚼之下,皆如无物。他瘫软在地,疯狂地爬着,剧痛让他不敢朝前爬,可求生欲望让他又不得已朝前爬着。
身后传来那个少女娇俏似铃的笑声,她的步摇在风中发出好听的声音,像是异常酥润的春雨,又像是地狱里刀山上的风吹过千刀万仞的可怕声音。“王前辈,我在这里站着呢,你快点来绑我啊?”
“你来,我就把心还给你。”王儒无比惊恐地看见自己的胸口空空荡荡,而不远处的少女手里正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鲜红人心。“快来啊,我不像王前辈那样说话不算话,我可是说话算话的。”她俏生生地侧眸望着手里的心脏,脸上的笑意那么善良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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