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田文斌双手插兜倚在校门口等我,我也没有收拾图书馆的书本,想着取了礼物就回去继续自习。
“礼物呢?”我摊开右手伸到田文斌面前,没脸没皮地直接要礼物。
“小丫头真不害臊!”田文斌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儿,拉着我的右手跑到马路对面。
“咦?上哪儿啊?”
“带你去拿生日礼物啊!”一辆长途汽车开过来,我还没看清楚这车是开往哪儿,就被田文斌拉上了车。
“我的书还放在图书馆呢,你怎么不早说要出门啊?”我郁闷地被田文斌推到一个座位上坐下,“而且,我没带钱也没带手机,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哦!”
“咳咳咳……”田文斌握着拳头在唇边假装咳嗽,然后笑得万般无奈,“没事儿,那些人贩子说,按重量看价钱,你带着这身肉就成!”
“……”
人贩子?我有没有听错,这是……要卖我?
汗颜我是中文系的大学生,车头上写的那个“邛”字我竟然不认识。以免说出来遭人笑话,我只好装出一副老神在在,仿佛知道这车要开向哪儿的样子。
“人果然不能太贪财呐,为了拿你的生日礼物,我把自己给卖了,唉……”既来之则安之,我靠在长途汽车的座位上闭着眼睛休息,轻松地和田文斌开起了玩笑,反正看这样子这车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目的地。
“卖得了好价钱就卖,卖不了,我就把你扔在路上!”田文斌揉了揉我的头发,又伸出手指将贴在我脸颊边的碎发勾到耳后,“橙子,这耳钉……”
“呵呵,好看不?”我特显摆地将耳朵凑近田文斌。
他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犹豫,然后勾起唇角捏了捏我的脸蛋儿:“好看好看,臭美的丫头!”
哼哼,夸我等于夸他自己,这耳钉可是他送给我的!
颠簸了快两个小时,汽车行驶到了终点站,我才知道这个地方叫“邛崃”,那个我不认识的字念“qiong”,四声里头的第二声,不像后头那个字念半边就对了。我不晓得田文斌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这地方听都没听过,更别提有什么名气。已经是中午时分,田文斌问我饿不饿,我也不跟他矫情,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田文斌带我进了一家餐馆,招牌上写着“邛崃家常菜”,他似乎挺熟悉这里的,不看菜单也能说出这里的招牌菜,我们两个人要了三菜一汤,大快朵颐地将饭菜一扫而光。
这家店里最出名的并不是它的饭菜,而是饭后送上来的“神仙豆花”。果冻一样的质地,爽滑可口,鲜嫩的豆腐令人垂涎三尺。只可惜,这家小店只有筷子没有汤匙,我已经尽量轻地去夹了,可那豆腐每次到了半空中就碎成两瓣掉回碗里,好端端的一大块豆腐被我搅成了豆腐沫。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稳着点儿!”田文斌在一旁吃得口水横流,还有闲情逸致笑话我。
“都凉透了,我还没吃上呢!”也不顾什么形象问题了,我张嘴凑近碗沿,用筷子把豆腐统统给扫进嘴里,汤水混合物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特别刺耳。
田文斌坐在我身侧,伸出一只手将我披散的头发拢成一束抓在手里,免得落进碗里给弄脏了。我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又继续与这碗豆腐奋战。
从家常菜馆里出来,田文斌继续领着我去坐车,我挺着一肚子豆腐汤打饱嗝儿,嘴里悠悠叹息:“哥,你这是打算把我卖多远呐?”
“越远越好,省得你找得到路跑回来!”田文斌勾着我的脖子不由分说上了一辆小巴,这次车头上写的字我认识:“邛崃——平乐”。
“平乐?好熟悉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吃饱了饭,血液都流到胃里促进消化去了,我的脑子不大灵光。
“知道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吧?那里是卓文君的故乡。”
“哦,我想起来了,就说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呢。你带我去那儿干嘛?”
“你们这些搞文学的人不都喜欢去有典故的地方么?”
“……”道听途说不可信呐,我的亲哥!
古镇总是给人一种远离世俗的感觉,古朴的房屋,潺潺的小溪,百年老榕树倒映在溪水里,人们与世无争地生活着,无疑是个忘记烦恼的好地方。
平乐古镇和其他所有的古镇没有太大的区别,还算保存完整的木房子沿溪而建,一条一条宽窄不一的巷子纵横交错着,石子路零零落落铺陈着小镇的古往今来,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那个美丽的江南小镇。
今天并不是周休的日子,所以小镇的游客并不多。而且这地方如此偏僻,坐老远的车到这里来旅游的人估计也是少数,像我和田文斌这种,纯属吃饱了饭没事干。
也许是游客不多的缘故,这里没见到什么商家店铺,我和田文斌走街串巷,沿路都是些居民宅。有老人坐在屋檐下绣十字绣,也有三五个小孩儿在院落里跳方格子。
“哥,你带我来这儿,是要看看淳朴的农家生活么?”脱了运动鞋和袜子,我光着脚丫踩在石子路上,这就是传说中的足底按摩哇。
田文斌有样学样,也脱了鞋袜,他的脚有我的两个那么大,骨节分明,不如我这么细皮嫩肉,像是饱经沧桑,却让人觉得踏实。
“这就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熟悉熟悉环境。”田文斌说得有鼻子有眼。
“……”真的假的?
“哥以后陪你住在这儿好不好?”田文斌忽然十分认真地对我说,“当初司马相如就是从这里带着卓文君私奔的哦。”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司马相如啊?”我笑田文斌不知羞,“人家司马相如当初好歹凭借一首《凤求凰》赢得了卓文君的芳心,你也作一首诗我听听看。”
田文斌敲了敲我的脑门儿:“知道你是中文系的,拿你的专业欺负哥哥是不是?”
“嘿嘿,不敢不敢!”
走累了,田文斌指了指溪边的茶馆,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喝茶的人,不用担心公务繁忙,也无需理会闲杂人等,只安安心心喝喝茶,吹吹风。
这时光,可真好。
老板递上来一份价格单,看着上头的数字,我又开始肉疼了。连一杯柠檬水都要10块钱,我买一包干柠檬片,可以回去冲一个星期。
“竹叶青。”田文斌点好茶,将价格单还给老板,“橙子,你喝什么?”
“柠檬水……”没办法,只有这个最便宜。
在等茶的功夫,溪上由远及近划过来一只小竹筏,上头有三个人,一个是划竹筏的老翁,一个是司马相如,还有一个当然是卓文君。
我兴致勃勃趴在栏杆上朝溪头望去,打扮成司马相如的男生正在吹萨克斯,而卓文君则拿着扇子端坐在椅子上,姿态婀娜。
“这是什么啊?不伦不类。司马相如怎么可能吹萨克斯么?”看到这搞笑的一幕,我情不自禁地小声嘟囔。
“你再仔细看看。”田文斌托着下巴和我看向同一个地方。
靠!连萨克斯都是假吹,那个卓文君的裙子下摆很宽,一个横放的音响被她藏在裙子里,远远看去什么也没有,但竹筏行到近处,我清清楚楚看到司马相如的萨克斯上连着一根电线,一直延伸到卓文君的裙子底下。
“唉,假的就是假的。”我如是感叹。
“是啊,假的,都是假的。”田文斌看着远方呐呐地自言自语。
喝过茶,时间也不早了,我问田文斌什么时候回学校。他想了想,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古镇里头走。这条路我们先前没有走过,一样是狭窄的巷子,石子路。
七弯八拐的,竟然出现了一间照相馆。田文斌把我留在外头,不一会儿就带了老板出来,三个人一起走进另一条巷子。
很普通的一个门户,田文斌让我站好,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让照相馆的老板替我们照相。这年头还用胶卷照相真的是太少见了,不能立刻取照片,得等上一个星期。多么古老而又落后啊!我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黑白照片……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田文斌说有一家粥底火锅不错,带我去尝尝。我身上分文没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吃他的喝他的,天大的便宜我怎么可能不占。
平乐古镇的幽静和学校附近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吃个饭都要事先预定,来晚了连个座位都找不着。田文斌似乎遇到了熟人,有一桌的客人朝我们这边摇了摇手,田文斌叫我继续排着队占座,他过去打个招呼。
运气不错,有好几桌的客人同时吃完,结账走人之后老板给我安排了一个两人小桌,我跑到田文斌身边提醒他已经有座了。
“哟,斌子,这又换了一个?”田文斌的一个朋友见到我,脸上的笑容暧昧起来,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旁边的一个女生。
那女生肆无忌惮地打量我,被个陌生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我感觉不自在,伸出手将脸颊边的头发勾到耳后,免得直愣愣地站着局促不安,像个呆子。
“都说斌子你花心,我本来不信,原来,是真的。”那女生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也将披散的头发勾到耳后,银色的耳钉在灯光下熠熠夺目,和我耳朵上戴的款式一模一样。
就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个耳光,我的整个耳廓热得发烫,再留在这里只会让别人看笑话,一股羞耻感从心间慢慢四散开来,挥之不去地环绕在我的周围。
“橙子——”
田文斌的喊声在身后,而我只顾向前奔跑,不愿回头,不想去正视那些不堪回首。
身后的人还是追了上来,我慌不择路,本就没什么方向感,此刻心头乱糟糟一片,见到漆黑的地方就往里头钻。
“橙子——”田文斌拽住了我一只胳膊,我大力想摆脱他,却怎么也甩不开。
“橙子,你听我说!”田文斌将我箍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紧。
“橙子,那个女生的耳钉不是我送的。”田文斌在我耳边急切地解释。
我不关心田文斌和别的女生有什么种种纠葛,也不打算听他解释什么,真的假的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他把我抱得很紧,挣脱不开,我只好僵直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橙子,我跟你说实话,你不要生气。”田文斌稍稍放松手上的力道,“这副耳钉我当初是买来送那个女生的,一次逛街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她挺喜欢,让我作为情人节的礼物送给她。情人节那天,我和她约好了要一起过,结果我走到广场上的时候,看见你和一个男生在跳舞,后来……你们接吻了。我当时心里团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什么心情都没了,就一个人在校园里捡矿泉水瓶子,这副耳钉也一并扔进了垃圾袋。我没料到,会被你捡了去……”
原来,这才是真相。
我当初傻兮兮地以为这是我的哥哥给我的惊喜,为了这副耳钉去砸了耳洞,受了皮肉之苦却换来这样的羞辱。真相面前,只余难堪,我粗鲁地扯下耳朵上的耳钉,就像再次被那穿耳洞的针刺开皮肉一般,耳垂火辣辣地发疼。
是不是贪便宜的人终究没有好下场?这,算是我的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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