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田文斌说完了他的一大通解释，我的心麻木到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转身便离开了小镇。是我自取其辱，哪里怨得了别人呢？

　　失魂落魄地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耳朵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疼，伸手摸了摸，呵，还流血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就不该瞎折腾，以后再也不戴什么劳什子耳钉了。

　　手机和书包都还放在图书馆里，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等我赶到图书馆的时候，整栋大楼已经熄灯了，只剩黑压压一片阴影。人一倒霉起来，还真是做什么都不称心，诸事不顺遂。只希望现在寝室里能有个人在，别让我像孤魂野鬼似的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灯火阑珊，道路两旁的照明灯高高耸立，路面上洒下橘黄色昏暗的光晕，一直延伸至路的尽头。树影斑驳，交织在光与影的世界里，朦胧得不甚真实。寝室楼前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个人，身上背了个书包，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我不甚在意，继续向那人靠近，直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

　　“还不知道橙子什么时候回来，她总是毛毛躁躁没个定性，要不，我帮你把东西转交给她吧。”原来是孙晓萌。

　　“没关系，不用麻烦了，你先上去吧，我再等一会儿。”这个是吴宇的声音。

　　“不麻烦，你忘了，我和橙子是同一个寝室。”

　　“……”

　　静默，持续中，吴宇不再说话，孙晓萌也就没机会继续开口。

　　孙晓萌在寝室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何时见过她对谁这般殷勤主动过？当然，她有她骄傲的资本，学习成绩好，人也长得漂亮，在学生会吃得开，在班上更是名列前茅。她这样的女生，就目前来说，缺少的只有那么一段校园里纯纯的爱恋了。她之所以仍然单着，无非是她眼高于顶，又或者是心有所属，绝对不是乏人问津。

　　还是在我们都心无芥蒂的时候，某一次夜晚的“卧谈会”上，寝室里的四个姐妹一起讨论过自己心仪的男生所应具备的条件这个问题。当时孙晓萌似乎是说，她想找一个将她捧在手心里，有求必应，宠她宠得毫无原则的男生。当初的信誓旦旦拿到眼前的现实做比较，吴宇身上几乎没有一点满足孙晓萌提出的假想条件，可她还是动了心，并且深陷其中。老话说的好啊，爱情是最不可理喻的东西，没谁会跟你讲道理。

　　“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等。”得不到回应，孙晓萌提出离开。她很聪明，从来不会把自己堵死在尴尬的境地里。

　　吴宇拿着我的书包直挺挺地站在银杏树下，我其实就在树的另一边，这棵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加上夜晚天黑，所以吴宇没有看到我。

　　“吴宇……”等孙晓萌走远了，我探出个脑袋叫他。

　　吴宇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等确认躲在树后头的人真的是我以后，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终停留在“罗刹”般阴森而又恐怖的杀人面目上。

　　“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我不过去，吴宇便朝我走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周身散发的压迫感，吓得我倒退一小步。

　　“出……出去……玩儿了。”我怎么结巴了？又没有撒谎，心虚什么？

　　“和谁？”那个“谁”字吴宇咬得特别重，我缩了缩脑袋，觉得不能说。

　　“没……谁。”

　　“你的意思是，你大清早的跑到图书馆，然后心血来潮，什么东西都不带就跑出去疯玩了一整天？”

　　靠！果然是学理科的，逻辑思维如此强悍，总结一个事件言简意赅，时间地点人物一个都不少。不过用词倒是有所欠缺，什么叫“疯玩”？

　　“大概……是这样的。”顺他者昌，逆他者亡，我懂的。

　　“……”

　　吴宇不再吭声，我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想看看眼下是个什么形势，也好见机行事。

　　“书包可以给我了吗？”我忍辱负重和他在这里磨叽半天，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拿了我的包。

　　“吃饭了没？”

　　“还没。”我如实回答，然后又添上一句，“我不想吃。”

　　想起刚才在小镇的粥底火锅店里发生的事情，别说吃，闻到食物的味儿我可能都会反胃。

　　“我想吃点东西，就当是陪我吧。”吴宇不把书包给我，径自拿着往小镇的方向走。

　　“唉唉唉，吴宇，你等一等！”我几步跑上前拉住吴宇，“我今天累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吃行吗？把包给我吧，我想先回寝室了。”

　　拉着吴宇的胳膊没有在意，我耳朵上不曾干涸的血滴了下来，恰好落在他的手臂上。

　　“你流血了？”吴宇掀开我的头发查看我藏起的耳朵，眼睛里迸发出愤怒的火焰。

　　“没……不小心弄的。”

　　吴宇是个较真儿的人，不会被我三言两语糊弄过去。他拉着我，倒不是小镇的方向，而是朝图书馆那边走。

　　咦？图书馆不是关门了吗？

　　图书馆外头的一个角落里，吴宇将我拉进去，有楼梯做掩护，这里形成了半封闭的空间，就连外头的灯光都照不到这里。

　　“怎么回事？”吴宇把我的书包和他的书包统统撂在地上，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这样的姿态，想说谎真的很有压力。

　　“不……不小心……”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我害怕他这个样子。

　　“编！接着编！你那脑袋要是能把这谎话给编圆满了，倒令我刮目相看。”

　　“……”靠之，瞧不起我！我是因为紧张好不好。

　　吴宇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餐巾纸，包装袋还挺好看，是心相印的。从中抽出一张来，他轻轻捏住我的耳垂，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时候穿的耳洞……以前都没发现……”近乎自言自语，吴宇的呼吸吹拂在我的耳畔，这样温柔的语气，勾起了我整晚的委屈。

　　眼眶一酸，泪腺里分泌的水分便汹涌起来。我偏过头不想被吴宇看见，却又让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疼？”吴宇手上的力道轻了点儿，脸凑到我的耳边小口小口地吹气。

　　“没……”我赶紧摇了摇头，擦干眼泪稍稍退开，“我自己来吧。”

　　吴宇推着我坐在一个台阶上，他自己从他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垫在地上，然后才坐下。一时无话，我拿着餐巾纸按在耳垂上，呆呆地盯着地板看。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吴宇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

　　“是不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欺负你了！”某人的脾气不大好，说个话让他重复一遍就上火了。

　　“不男不女？哦，你说欧阳沐凡啊……”我认识的人里头，跟“不男不女”这个形容词最配的就是欧阳沐凡了，吴宇应该是说他吧。

　　“不是，不关他的事。”欧阳沐凡只会让我生气，不会惹我哭。

　　“吃蛋糕吗？”

　　“……”吴宇今天的思维好跳跃啊，我有点儿追不上。

　　接过吴宇手上的小蛋糕，我轻轻一咬，入口既化，好像……在哪里吃过。

　　“这蛋糕我好像吃过……”喃喃在嘴里嘀咕，我又想伸手拿一块儿，吴宇直接递到我的嘴边，我的脑袋“轰”一下闪现出某些黑夜里深埋的画面。

　　那天晚上，好像就是在这里……蛋糕，胸膛，抚摸，呻吟……怎么会是他！！！

　　“吴宇，你来过这里……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来过。”吴宇擦了擦我嘴边的蛋糕渣，然后才整理他自己的嘴角。

　　“几次？”

　　“两次。”

　　“……”还要问吗？要不，算了吧，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上一次……”

　　“我们回去吧。”不等吴宇说完，我兀自打断他，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走吧。”吴宇没有坚持，这让我的心回归到原位。虽然是薄薄的一层纸，捅破和不捅破，差别还是很大的。

　　送我回到寝室楼下，吴宇将我的书包递给我，我对他说了句“谢谢”，他却很不屑地还给我一句“胆小鬼”。

　　李韵、方飞和孙晓萌都已经在寝室的床上了，我刚一进屋，方飞就冲我嚷嚷一声：“橙子，今天欧阳沐凡有打电话找你。”

　　“哦。”我回应一声。

　　“橙子，刚才田文斌也有打电话来，问你回寝室了没有……”李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哦。”不回寝室能去哪里？多此一问。

　　“哼，广泛撒网，重点捕鱼啊……”孙晓萌阴阳怪气地对着一本政治书念叨。

　　捕你妹的鱼！

　　我腹诽一句，受不了孙晓萌夹枪带棒的讽刺，忍不住就回嘴了：“书上不是教了么，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进一个篮子里，免得倾家荡产呐！”

　　“恬不知耻！”孙晓萌斜了我一眼。

　　“那也比倒贴的强！倒贴别人都没人要！”靠，撕破脸算了！不然还以为我怕她。

　　“你说谁？”孙晓萌把手里的书一甩，恶狠狠地瞪着我。

　　“谁贴了就说谁，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方飞和李韵瞅见情况失控了，赶紧爬下床来劝架。方飞把我拉出了寝室，李韵留在寝室里安慰孙晓萌。今晚真是个不让人消停的夜，什么闹心的事儿都凑到一块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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