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重年不舒服醒过来一次。沈家谦的呼吸就在身边,热热的喷在她的额头上,一条手臂仍旧保持着睡前的姿势,从她的颈下绕过来,把她的脸按进他的肩窝深处。他箍得太紧,她半边身子都趴在他身上。因为都没有穿衣服,赤裸裸地贴在一起,仿佛是初生的连体婴。她又闷又热,呼吸困难,想转身却也不能,于是又去拉他的手。
他到底被她闹醒了,可是仍旧不松开手,拍着她的背,只咕哝了一声:“睡觉吧。”
她不听,不依不饶,还是去拉他的手。
他不耐烦地呵斥:“老实一点,别动来动去……”
她却没有听出来危险,仿佛是赌气似的,越发动得厉害。他忍无可忍,终于翻身压住了她,一边吻她一边模糊低喃:“这可是你自己找的,不是我不让你睡觉……”
重年经过混乱的大半夜,又累又困,早就浑身瘫软乏力,纵然他刻意放缓了动作,轻柔到小心翼翼,也还是承受不了,只有僵硬。
他却没有生气,同晚上回家后一样,一直哄她,使出百般花样和技巧,耐着性子缠磨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重年……别怕……”
然而怎么可能不怕,那样的痛,噩梦一样,无边无际,只有难堪和屈辱。她从来都不愿意去想起,可是他却总要令她记得,想忘也忘不了。
最后一刻,她不晓得从哪儿来的力气,仰起头来又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头。他闷哼了一声,情动中声音暗哑低沉:“你属狗的,咬上瘾了?”
她仍旧死死咬着不松口。他在身体最愉悦的那一刻,终于叹了一口气:“咬吧,你咬吧……”
第二天早上,沈家谦先起来的。他洗漱后,换了衬衫,边打领带边走到床边,俯身想要喊她,可是见她脸色苍白而疲惫,微眯着眼睛赖在床上,仿佛没有睡醒的样子,又改口低声说:“你今天就在家里休息,别去上班了吧,待会儿我给你请假。”
等了一会儿,她没有回答,他转身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到底还是起来了,卷着被子到处找昨晚脱下的衣服。他看不下去,去衣帽间给她拿了一身衣服。
因为起晚了,一阵慌乱后,连早饭都顾不得吃,匆忙赶去上班。重年整天都没有精神,头昏脑胀,幸好要赶着处理的工作不多,靠咖啡勉强支持了一天。下班时,她神思混沌地收拾东西,搭电梯下楼,直到写字楼下,寒风瑟瑟迎面而来,她的头脑清醒了一下,才听见手机一直在响,拿出来时铃声正好停止了,一看有九个未接来电,都是沈家谦打来的,最早的那一通是在中午。
她只犹豫了一下,担心有事情,给他打回去了,电话还没接起,她的手臂忽然一紧,被人从后头拉住了。她回头就看见沈家谦,只穿着单薄的西服,胸膛剧烈地起伏,连同素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被大风吹得零乱,可是仍旧衣冠楚楚,一派优雅,仿佛是很久之前,他们一起在顶级法餐厅吃饭,他拿起餐巾微微揩拭嘴角,轻啜酒杯。
他问她:“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她回答:“没有听见。”
他便摸了摸她的脸,“是不是还不舒服?”早上她硬要来上班,他送她到公司的时候,到底也动气了,扔下她就开车走了。
他的车子在她公司写字楼地下停车场里,他牵着她的手走回大堂,等电梯下去。赶上下班,电梯门一开,走出来一群人,有同部门的人跟重年打招呼,笑着说:“你先生真厉害,为了追上你,从十八楼跑下来了。”
财务部正是在十八楼,重年楞了一下,下意识动了一下手。沈家谦反倒握紧她的手,对着那位同事笑道:“应该和你们一起等电梯的,没准也还是赶上了。”
一直到了停车场,上车的时候,他才松开她的手,说:“我们又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总是藏藏掖掖做什么?”
他倒是想得简单,她气得不说话。他也不再搭理她,过了一会儿,不经意从车前镜里看见她歪在座椅里,整张脸都要埋进羊绒围巾里去了,毛绒绒的一团,仿佛是小孩子抱着睡觉的玩具熊。
他想了想,把车开到常去的一家私房菜餐厅。车子在四合院里停下来后,她已经睡着了。他解开安全带,把她叫醒:“吃了饭回去了再睡。”
她睡眼惺忪地下了车,大约是意识还没醒过来,面容恍惚,任他摆布,只跟着他走,他说什么,她都是“嗯”“哦”。他牵着她的手有点好笑:“就你这样被人骗卖了都不晓得……”
“有你这个大律师在身边,谁还敢骗啊,不怕犯法么?”老板站在正房外的雨廊下迎接,笑着接口。待走近了灯光一照,瞧清了他身边的人,立刻满脸春风:“稀客啊,这不是弟妹妹么?
因为是熟人,沈家谦大笑,对重年说:“这是大哥。”
重年在他们调笑间,睡意早就全无,笑着喊了一声:“大哥。”
老板乐呵呵地答应:“这是重年吧——”还想多和她说两句,被沈家谦打住了,毫不客气赶他走,“去去,站在外头吹冷风啊,给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赶快弄几个菜来吧。”
“你倒是说风就是雨,你自己瞧瞧,今天也不知道吹的什么风,把你们都给招来了,也没人记得提前给我打声招呼,忙得我脚不沾地。”
沈家谦这才抬头扫了一眼,院子里黑漆漆的停了一堆车,前头一溜儿正房都点着灯,人声喧哗,抄手游廊上不时有服务生穿梭来去。他意外:“这才刚过年,又不是周末,生意就这么好,连个地儿都没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就巴望着我这儿冷冷清清,还不许我挣点钱啊。”
“您挣得何止一点点,”沈家谦赔笑,“那您看现在怎么办,我们来一场,您总得给点吃的吧?”
“你就算了吧,倒是弟妹妹头一次来,怎么也得好好招呼一下。”老板特爽快干脆,立即想到了法子,“周顾占了一间房,我看你们就跟他一起吧。”
沈家谦倒是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重年,才问:“他一个人?”
老板瞧穿了他的顾虑,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么?许你们成双成对,还不许人家一个人来喝点闷酒?”
沈家谦终于不再拖泥带水:“那行吧,就这么着。”
老板带他们进去,周顾的确一个人在里头,并没有喝酒,只是干坐着,见着他们了仿佛十分意外,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站起来问:“二哥怎么来了?”
老板代沈家谦回答:“今天满座了,你一个人吃饭也怪没意思的,让你二哥和嫂子跟你挤挤吧。”
屋子里头椅子都是现成的,周顾已经点菜了,沈家谦又加了几个菜,老板叫人送了两套餐具进来,他们坐着等上菜。
沈家谦想起来问周顾:“听说你接了东林的Case?”
周顾笑道:“他们公司法务部一向厉害,只是大家熟悉,有案子了就帮忙看看,也不算正式的法律顾问。”
重年在喝热牛奶,握着玻璃杯的手顿了顿,因为东林正是她工作的公司。沈家谦瞧了她一眼,“怎么了,听到讲你公司发什么呆?”
周顾接口:“原来嫂子在东林工作啊。”
重年对他笑了笑,算回答了。她的确喉咙不舒服,也不想开口,后来上菜了,沈家谦特地给她叫了一碗八宝粥。她慢慢地吃菜喝粥,听他们两人随意交谈,许多都是她不懂的话题,正好不用搭话。
吃完了饭,回去的车上,沈家谦对她说:“我和周顾从小就认识了,他姐是他姐,他是他,以后你见着他了也不用顾虑什么。”
重年“哦”了一声。
他见她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不再说话了。到了家,他喊了几声,她却还是没醒,脸颊绯红,仿佛洇着胭脂。他原本以为是睡觉睡的,可是伸手碰了一下才发觉她的脸颊滚烫,额头上的温度也高得吓人。他脑子嗡了一下,立即调头把车开去了最近的医院。
护士扎针的时候,她才醒过来,模糊叫了一声:“沈家谦……”他怔了一下,输液室人声嘈杂,间或还有隔壁区的婴儿啼哭声,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因为他抱着她坐在腿上,隔得近才确定的确是她在喊他。
她说:“我要睡觉……”
他觉得好笑,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惦记着睡觉,于是随口哄她:“输完液我们就回去睡觉。”
结果,输液的时候她一直在睡觉,完了后却醒了过来,烧也退了。离开医院时,已经凌晨了,他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望了他一眼,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偏偏就是不做声。
他哪里不晓得她那点心思,没好气:“两瓶药水都没喂饱你?”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绕了一点路,在一条老巷子里停了车,把自己的钱夹给她,说:“这里有一家粥店和一家混沌店,你想吃什么就去买什么,顺便给我也带一份。”
因为两家店紧挨着,就在前头几十米远车灯可以照见的地方,他没有下车,望着她走进了那家广东粥店。他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从车前镜里又可以望见她提着打包好的袋子出来了,大约是冷,伸手拢了一下脖子上头的围巾。暗地里突然窜出一条人影,不小心撞到了她身上,她护着袋子里头的粥,还对那人笑了笑。他懵了一下,心里一紧,还没等他下车,她也反应了过来,竟然立即朝刚刚那人追了上去。他吓得打开车门就叫:“姜重年,你给我站住!”
她哪里会听,一股儿只晓得往前冲。他下车的时候,她已经跟着那个人跑进了右边的一条暗巷里。他在她后头又连喊了几声“姜重年”,眼睁睁看着她踉跄着一下子跌倒在地,又爬起来还要往前跑。她到底没他快,他终于还是追上了她,从后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她气喘吁吁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他气得破口大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谁叫你去追他的?你脑子烧糊涂了!跟我走!”
她呆了一下:“可是他拿走了你的钱包……”
“你要钱不要命了!不就是一个钱包么,能有多少钱?拿走了就算了!你耳聋了,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谁叫你去追的?他们那种人向来要钱不要命,你也不垫垫你自己的斤两,有你这么傻的人么?”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要拉她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终于察觉了异常,抓起她的手朝着灯光下一看,手腕手掌都擦破皮了,大约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他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活该!谁叫你要去追的!”
她咬着嘴唇看他,眼泪在眼眶打转。他仍旧骂:“你哭什么?痛你也活该!不给你一个教训下次你还要犯傻!”
她的眼泪到底没有流下来,只是固执得不肯跟他走。他用了蛮力拖着她的手臂走回到车子边。坐进车子后,他才发现她的围巾同大衣前襟湿淋淋的,沾着米粒,弄得脸上头发上也有,刚刚背着光一直没有看见,大约是跌倒的时候,粥泼了淋的,脏乱得狼狈不堪。他把车里暖气加大,扯下她的围巾和大衣,拿纸巾用力拭她的脸。
她受不住他的动作,偏头躲过去。他扔给她纸巾盒:“你自己来!”
他又把车开回到医院,清洗伤口。那门诊护士倒是认出了他们,大惊小怪:“怎么一会儿又回来了?”然而看到了擦伤却不以为然:“这点擦伤,看着吓人,就是破了皮,都没进入皮肤内层,如果不是铁器划伤,洗干净了就好,连破伤风都不用打了,你们在家自己处理下就行。”
护士也是好心,反倒提醒了他:“还是打一针吧,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钉子铁块。”
重年小声说:“没有。”
他置若罔闻,并不搭理她。最后还是打了一针,一直到回去他的气都没消。她躺上床还动来动去,他不耐烦地呵斥:“别动,不是老早就嚷着要睡觉!”
她立即安静了下来。他以为她是终于晓得听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气得想一把推开她,可是手又不听使唤,反倒把她抱得更紧。最后只剩下气恼:“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闷声不响,却突然又故技重施一口咬在他的肩头,连同位置都毫不偏差。她从来都是狠狠地用力咬进去,不会有一点迟疑。他痛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昨天的伤口又裂开了,却听见一个极小的声音在暗夜里响起,仿佛咬牙切齿:“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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