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湾回来三天,我在家躺了三天。家中的气氛诡异,本想着学做文艺青年,在一场旅行后,让一切重新开始,然而并没有。
台北的夜市,台南的碗粿,高雄的唱片展,垦丁的大海,花莲的断崖……还有林玮廷。仿佛那不是一场旅行而是一场梦,梦里有着蒸腾的热气,陌生人所赐予的安全感,好景里的繁花似锦……都让人目眩神迷。当我的航班落地,热气也随之瞬间退去,本是炎热的八月,但却感身处严冬,带着术后的身体,寸步难行。
当我插上原来的手机卡,二十多个未接来电,署名都是同一个。
于是在第四天,我决定去见他。
亲爱的神,为什么人的某些执念,比如将时间精力不管不顾花在一样想要却不可得的事物或人身上,会强大得像超自然能力呢?
你看我酷吗?
酷毙了。就像夏目漱石还有他笔下的猫一样酷。
那你还不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
笨。因为你们没有我酷。
“姑奶奶,你终于肯露面了啊……”何泽坐在我的对面,他只问服务员要了杯水,一口没喝。
跟他形成反差的我正像个饿了三天的流浪汉用手抓着披萨,大口地吃着,听到他的话,放慢了咀嚼速度,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从坐下的那刻开始,他一直盯着我看,但我却无法回应他的眼神,从始至终。他的眼睛不大,但很深邃,眼神直率,赤裸,像火种,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燃烧起来。
“你到底去哪儿了啊?”见我许久没有回答,何泽叹了口气,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放下啃了一半的披萨,麻利地搓了搓手,并用纸巾形式化地擦了擦,拿起我的包翻找起来。
“给我的礼物?”他接过我递过去的一个袋子,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那是我在给他买的一盒凤梨酥,还有一盏小天灯模型,天灯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大富大贵。
“这是在九份买的。”我咬着下嘴唇,略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九份?”
“嗯。是台湾的一个地名。有陈旧的铁道跟建筑,游客去了那边一般都会点天灯的,把愿望写在灯上面,据说很灵的……”
“你消失了两周,去台湾了?”何泽露出吃惊的表情,“挺会享受啊。那你也点天灯了吗?”
“对啊。”我随口答道。
“那你在上面写了点什么?”何泽把小天灯攥在手里,好奇地问道。
我瞄了眼那盏小天灯,抬起头看着何泽。
“大富大贵啰。”
“你是不是开始上班了?”我把最后一片披萨送进嘴里,不在意地问道。
“对,上班一周了,哪像你还可以去旅游啊。”说完,他往嘴里塞了根薯条。
“好玩儿吗?”
何泽笑了起来:“傻子,上班有什么好玩的。就是在办公室一天坐到晚,无聊是真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公务员真是好啊。”
“那你也去考不就行了—”
还没等他话说完,我瞪直了眼睛看着他:“何泽,你看我,瘦了没有?”
“嗯一”何泽用手抵住下巴,皱起眉,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没有。”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唉一他们不都说手术会瘦一圈的吗一”
“瞎说,做手术,一天到晚在病床上吃了睡,怎么会瘦啊一而且你动手术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吧,就算瘦了,你去台湾吃喝玩乐,也肯定胖回来了。”
“有道理。”我只好表示赞同。
片刻的沉默后,“喂,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你到底生什么病了啊,还不让我去看你,无缘无故为什么还跑去台湾了……”何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身子往后靠,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把最后一口披萨咽下,喝了口果汁,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又回到了一开始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模式。
“小病小手术而已……去台湾,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毕业旅行啊,之前不是还说要一起去一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手指在我们之间划来划去,“我们,我们不是分手了嘛!为什么我现在要像个出轨被抓包的妻子一样被你审问啊!”
看着我突然底气满满的样子,何泽挑了一下眉,耸耸肩,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别激动啊,我又没说你出轨,你这样子倒显得心虚呢。”
我向他吐了吐舌头,并翻了个白眼。
从必胜客出来,我像是不死心似的,又再次问了何泽一遍:“真的没瘦吗?”
“没啊,你也不属于很胖啊,微胖,微胖。不是挺好的吗?”
“行吧,”我放弃了追问,接受事实,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解释起来,“我被下了咒语。被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下了咒语。”
“啊?”
“我小时候可瘦可瘦,像个小鸡崽一样,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刮台风我爸妈都要把我牵紧,生怕我会被吹走一但自从遇到那只小猫开始就胖了起来,一直胖到现在了。”
“啊?你在逗我?”何泽语气中既透着好笑又带点无奈。
“没有,”我认真地看着他。
“那叫青春期肥胖,很多人都会有的吧。”
“那就是诅咒。”
“行行行,你说是就是,”何泽一副投降的表情,“那你去求求那只小猫,让它解除咒语怎么样?”
“它死了,”想起那只小猫的死,直到现在,我仍会揪着心疼,“不过一”
“怎么了?”
“我从台湾带了只猫回来,神会解救我的。”
“你一是不是动的是脑部手术,是不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何泽有点担心地看着我,并开始扒起我头顶的头发确认是否有伤口。
我退后一步,甩开他的手,“别闹,我说真的。”
“好吧,”我们继续在商场里逛着,“你那只猫叫神啊?”
“嗯。”我点点头。
“好吧,好吧。”何泽也开始点头。
我偷偷瞄了眼何泽的脸,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令人发笑。
“不过你是怎么把他从台湾带回来的啊?托运吗?”
“就抱回来的啊,我坐汽车他也坐,我坐捷运他也坐,我坐飞机,他也坐一”
“哦,”何泽并没有再多问下去,因为这时我们走到了电影院,“你先等着,我去取票。”
像无数对普通恋人一样,我跟何泽,先吃饭,再看了场电影,出电影院时,夜已经深了,他开车送我回家,到我所住的小区门口时,我刚想下车,他叫住了我。
“小鱼儿。”这是他给我取的绰号,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称呼了。
我慢慢放开安全带,看着他,车外只有昏暗的路灯,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敢直视何泽。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一房子……快交房了。”这次是他没有看我,声音很轻,自说自话,“我回去想了很久,还是想不通一”
何泽多数时候是骄傲的,他有自己的底线,自己的尊严,当我刚开始毫无征兆地跟他提分手时,他先是震惊,见我死活不肯说明理由之后愤怒,可能又觉得心疼,最后都变成了失望。
“奕芷瑜,你想清楚了,我觉得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你了。”
三番两次的争执无果后,他放下这句话,留我一个人在差一点就要成为我们的婚房的公寓里。
“何止你觉得,连我都这样觉得。”我对着空气说道。
看着现在坐在驾驶座低着头,像是被人抢了玩具在祈求对方能还回来的小孩似的何泽,我终究还是觉得不好受。
怎么样才能让你懂呢?
我突然侧过身,双手捧住何泽的脸,转向我,迎着就吻了上去。我知道他睁着眼,满脸震惊,但我自顾自地越吻越深,用舌头打开他的嘴巴,舔舐着,也掠夺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何泽也开始回应我的吻,他打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转过身,双手轻抚着我的背。
当我反应过来时,发现他的攻势已经越来越猛,主动权已经交换,他的右手正在向上游移。我睁开眼,发现他闭着眼,一开始的惊讶已经变成了享受。一瞬间,我推开了他,然后用手背用力擦着自己的嘴。
“小鱼……”何泽满脸的疑惑。
我欲言又止,羞愧又自责着,只好转头就走,小跑上楼。
“我回来了……”我爸正在客厅看电视,跟他打过招呼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丢下包,像散了架一样坐在书桌前。
透过书桌上的镜子,我看见自己的表情木然,双颊有点红晕,脑子一片空白。
正当我发着呆,笔记本电脑突然传来信息传送声,将我吓得不轻。
是林玮廷传来的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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