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杜山秋跟他女朋友付柯梦是在大学里认识的。付柯梦是杜山秋的同学也是他们班的班长，还是学生会成员，在大三荣登学生会会长，每年都拿着学校一等奖学金，人长得漂亮，个性温柔，是全班乃至全年段的“公认女神”。杜山秋跟最为普通的男大学生一样，除了长着一张俊俏的脸庞外，基本一无是处。学业不温不火，游戏也不算特别厉害，人缘也就那样，个性虽然有些轻佻，但也不突出，按照他哥的话说，除去长相，他就是属于扔进人群再也找不到的那种类型。
“哥，你这就不懂了吧，”杜山秋不服道，“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看你弟，长得够帅，要是再锋芒毕露，不管是好是坏，都是麻烦。”
“你就是懒。”嘟嘟拆穿道。
“别这样说啊，你要理解，有些人的终极理想就是，过一个平凡的人生。”杜山秋扬起嘴角笑道。
就是这样立志于要过一个“平凡人生”的杜山秋，偏偏喜欢上了“不平凡”的付柯梦。
“我也只是随大流，你看看，很多男生都喜欢她啊，她确实好，我喜欢她也没错啊。”杜山秋一脸理所当然。
“也是，”许小海赞同道，“不走寻常路的，应该是那个姑娘。”
“我问她，喜欢我什么？”杜山秋说道，“她憋了半天说不上来，我也觉得挺无语的……”
“噗嗤，”许小海笑了出来，“也许人家就是一个单纯的颜控。”
“管她呢，反正喜欢就是喜欢了，想那么多干嘛。”杜山秋的心倒是挺大。
好在两人在外貌上很搭，在一起后，也并没有多少人感到奇怪。两个人如绝大多数学生情侣般，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周末去看个电影，赶上小长假再去旅个游。
杜山秋觉得付柯梦一切都太过完美了，刚开始时会感觉自己配不上她，久而久之，便也就习惯了。只是越是相处，杜山秋就越是感到，两人之间都距离，的确很近，但这很近的距离，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更近过。
说到这儿，许小海简直感同身受，他想到自己跟沈星辰，其实也正是如此，两个人明明靠得很近，可当每每许小海要将距离拉得更近时，怎么都做不到，他以前认为是沈星辰的问题，是沈星辰不喜欢他，刻意回避着，但久而久之，许小海醒悟了，这不是沈星辰一个人的问题，又或是，跟沈星辰毫无关系。
发现付柯梦不对劲，是因为杜山秋发了第一笔实习工资，那天想给付柯梦一个惊喜，买了一大束玫瑰，没有打招呼地，就来到了她所住的出租屋。
桌上摊着一些白粉锡纸，付柯梦也没多做解释，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了很久。
最后杜山秋还是把花递给了她。
“你怎么想的……是……要分手吗？”许小海问道。
“不会啊，我还是很喜欢她，”杜山秋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风景，说道，“但毕竟对身体不好，我劝她戒了，她也答应我了。”
“戒毒不是很难吗？没问题吧？”许小海问道。
“她说她吸毒也没多少时间，克服克服应该就可以。”杜山秋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是觉得她的女神形象崩塌了么？”许小孩问道。
“什么女神不女神的，对我而言，她是我女朋友，仅此而已……”杜山秋淡定说道，“只是她答应了我，却没有做到。”
“也是，毒瘾很难戒……”许小海说道。
“通过这事情，我就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挺神奇的。你日夜都看着同一张脸，你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其实不然……我确实有些失望，但不关乎她的人设是否崩塌，或是想去讨论她吸毒了还是不是个好姑娘，就是失望她不信任我。”
“呃……这题有点难，我脑子炸了……”许小海成为情感专家的计划彻底破灭，只好缴枪投降。
“你们俩……”久违地，嘟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好奇怪啊……”
“怎么了？”许小海纳闷道。
“吸毒是违法的啊……毒品伤害又那么大，说什么感不感情，当务之急不应该强逼着让她赶紧戒毒么？就是因为有这些瘾君子的存在，你们知道一年要牺牲多少缉毒警察么？”嘟嘟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们，“既然人活着了，总得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吧。做错了，就是错了，家人也好，爱人也好，都是能独立思考的成年人了，就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听了嘟嘟一番冷静地分析后，许小海投去赞许的目光，迎合道：“你哥说得对啊。”
“如果是你们自己呢？”杜山秋反问道，“小海哥，假如是你父母背着你贪赃枉法，或者是，哥，你的沐沐酱背着你杀人放火，你们在知道真相后，又能这样淡定去警察局告发么？”
“这假设并不成立！我们拒绝回答！”许小海跟嘟嘟互看了一眼，默契地一起回答道。
“为什么啊？”杜山秋不惑道。
“我已经脱粉了。”嘟嘟潇洒转身离去。
“我父母已经去世了。”许小海拍了拍杜山秋的肩膀后，也快走了几步跟上了嘟嘟。
“咦？啊？什么——”只剩下杜山秋一人站在原地，脸上挂满了问号，回过神也只好跟了上去，“那换个人，小海哥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啦——”
“那有喜欢的人吗？”杜山秋不依不饶。
“你不要再假设了好吧——我喜欢的人，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我喜欢的人，可好了——”许小海满脸自豪地夸赞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看看我这不是个例子吗——”
“例子个鬼——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许小海说道。
“这我也挺好奇的，”嘟嘟开口道，“小海你有喜欢的人了？”
“看不出来啊嘟嘟，你怎么也变得八卦了起来？”许小海也大方，便承认道，“有啊，当然。”
“我猜肯定是跟你住一起的那个护士姐姐吧。”嘟嘟说道。
“不是啊——”许小海随口否认，瞬间又回过神来，停下脚步，魔怔般自言自语，“欸？不是——吗？”
“嗯？”嘟嘟回过头，笑道，“别不好意思呀，你刚才说到喜欢的人时，脑子里肯定想的是她。”
许小海抬头，苦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是委屈又是震惊，难受极了，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时管理不好表情，差点就当场哭了出来。
“别扯没用的了，”许小海几个深呼吸，缓了过来，淡淡说道，“看看枫叶，多好。你们不抓紧看，那就又得等到明年咯……”
四十六
“你说的大餐……就是隔壁面馆啊……”嘟嘟坐下来，神色有点失望。
“都什么时候了，你弟弟失恋了，你还想着吃吃吃，是不是亲哥啊？”许小海说道。
“我看他，跟你更亲……”嘟嘟无奈地说道，又转头看向杜山秋，“真分手了？”
杜山秋叹了口气，点点头。
“怎么了？”许小海靠近了点。
按照杜山秋的说法，那次他回去后，情况一直也没有好转。
他搬进了付柯梦的小公寓，开始了同居生活。刚开始时，一切很正常，付柯梦晚上有几天会睡不好，杜山秋就一直将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睡过去。
当杜山秋几乎快要相信付柯梦已经好起来的时候，在某天本来说好的聚餐因为同事突发的加班被取消，自己回到家时，才发现付柯梦并没有戒掉毒瘾。
付柯梦蜷缩在角落，发着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抬头看杜山秋，杜山秋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只是抱着她。付柯梦开始大哭，一直重复说着对不起，她很害怕之类的话，哭累了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从那次后，事情越来越糟糕了。”杜山秋用筷子搅了搅碗中的面条。
付柯梦的情绪变得诡异，有时候会拉着杜山秋说些甜言蜜语，而有时候则会激动地大喊大叫，摔家里的东西。
“我辞职了。她也不敢跟家人说，她一个人在家，我老怕她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杜山秋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从小就被教育毒品很可怕，我也是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这样近距离地看到……”
因为杜山秋寸步不离地守着付柯梦，付柯梦毒瘾发作后，就变得异常暴躁，因为家里的东西都被杜山秋收起来了，没有东西可摔，付柯梦就开始拿头撞墙，杜山秋紧抱着她，她就开始打杜山秋。
“这已经不是在光靠我一个人就能解决的范围内了，”杜山秋低声说道，“我这人，从小到大，做什么事都只求一个“平均”，我哥说得对，其实我就是懒，懒惯了，在遇到“平均以上”或者“平均以下”的事情时，才会显得那样无力。”
“这也不能怪你啊……换了谁都一样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许小海安慰道。
杜山秋摇摇头。
在那天付柯梦还算清醒的时候，她便冷静地提出了分手。他们俩就坐在餐桌的两边，面对面着，杜山秋才发现付柯梦清瘦了许多。
“就当我求你的，你别再管我了。”付柯梦冷冷说道。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是我女朋友。”杜山秋回道。
“那我们就分手吧。”
“为什么要分手，我哪边做得不对了？”
“你做得都对，对到我觉得你很可怜，”付柯梦说道，“换句话说，我不喜欢你了。”
“那你给我段时间，我得找房子。”
杜山秋打算先稳住付柯梦，之后再想办法解决。
“那之后呢？”许小海问道。
“我解决了，我用了一个最差劲的办法……”杜山秋放下筷子，说道，“我把这事儿跟她家里人说了。”
“嗯？”嘟嘟诧异道。
之后，付柯梦的家人就打电话给戒毒所的人。一群人，气势汹汹，把付柯梦带走了。临走前，杜山秋永远也忘不了付柯梦的那个眼神，那像是在看着一个叛徒的眼神。她说道：“我以前，就没有相信过一个人。跟你经历了那么多，虽然我并不确定我们之间是否还有爱情，但这世上，我唯独只信你一个。”
说到这儿，杜山秋便停了下来。
“我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吧。”三个人沉默了许久，许小海说道。
“我也说不上来，”杜山秋开口道，“就是在她跟我最后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喜欢她，然后我的确背叛跟放弃了她。”
“……”这已经超过许小海到理解范围了，他皱着眉，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嘟嘟，“你听得懂吗？”
“你是在想，如果你再坚持一下，也许就还能回到过去吗？”嘟嘟问道。
杜山秋摇摇头，“不，在我意识到我有多喜欢她的同时，我也就知道，回不到过去了。所以，难受归难受，但我也接受。”
见许小海跟嘟嘟都没有说话，杜山秋苦笑了一下，问道：“我明年六月份才毕业，现在还只是个大学生……你们都算过来人了，来告诉我，毕业后，所遇到的恋情或是经历，不会比这个还要跌宕吧……”
“怎么会……”许小海笑了起来，“背叛喜欢的人什么的……这种剧情——”话说到一半，许小海的笑容戛然而止，一脸呆滞。
“怎么了？”嘟嘟好奇地看向许小海。
“没，没什么，”许小海回了回神，对杜山秋说道，“人生的确挺难的，而且会越来越难，看开点吧。”
“啊？”杜山秋不可置信地喊了句，并看向嘟嘟。
“对，总是如此艰难。”嘟嘟也吃完了最后一口面，淡然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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