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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遥远的额济纳(一) (2)

芭比的天堂 额鲁特·珊丹 3747 2021-04-02 12:43

  雪莲般散落在额济纳河畔的毡帐,一朵接着一朵地移向远方。迁居者赶着畜群从珠拉的帐前经过时,她站在畜群荡起的尘埃中,总是不停地抱怨着:都是些吮干了额济纳之乳就忘记了故乡养育之恩的不义之人!——看哪,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哪!简直就和那些榨干了母亲**便弃家的歹人一样!扎,你们把额济纳的金山银海毁掉了,拍拍屁股就走了,把家乡践踏成荒凉之地,难道就没有你们的份子吗?

  迁移的人们木然地望着珠拉,赶着畜群继续朝前走着,没有人在意一个老妪沙哑的抱怨声。

  毡帐拆除后,荒芜的大地上留下了无数个黑洞洞的灶眼。珠拉站在帐前,望着背离故乡的人们赶着畜群走下沙梁,只有喟然长叹。

  十几年了,远离故乡的人们,早已忽略了珠拉的存在,只有阿尔斯楞还记得独自生活在荒漠深处的珠拉。那是一个面孔粗犷心肠柔软的汉子,面对一个誓死也要将尸骨埋在额济纳的老人,不善言辞的阿尔斯楞能说些什么呢?

  劝告这样的老人离开家乡,比移走一座大山都难。他赶着羊群离开额济纳的那一年,把珠拉家的六只羊也圈走了。此后,每到季节更换时,他就赶着勒勒车载着一季所需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来到珠拉的帐前。

  珠拉家的羊体弱多病,在新的草场上没有熬过冬季就相续死去,可是他从未将这不幸的消息带进珠拉的毡帐。

  阿尔斯楞善解人意,他知道,倔犟的珠拉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是一个只要活着就自己扛着双腿走路的老人。因此,每到产羔季节,他便带着一束暖人的光芒站在珠拉的面前,把一坛烈酒摆在矮桌上,用告慰的口吻说:珠拉阿妈,宝日罕佛爷从不亏待一个好人,扎,你家的母羊又产羔啦。

  阿尔斯楞离去后,珠拉总是把第一碗烈酒泼祭在尼玛的墓前,对情人说:你不用为着我们的疯儿子揪肠扯肺,我家的羊群又产下可爱的羊羔了,毛绒绒的,就像一团雪白的棉絮!

  她这样说着,苍老的心,就在短暂的快慰中突然间变得年轻起来,眼角漾出细密的鱼尾纹。

  只要胡杨还在,河水明澈,草原青碧,额济纳的女人就不会轻易低头流泪。

  那个血色的清晨,坚强的珠拉没有流泪。

  珠拉将尼玛的尸首合为一体,用袍袖轻轻擦净情人脸上的血迹,抚摸着腹部说:昨天,你我还是前腿给后腿当支柱,耳朵给嘴巴充伴当,相爱的人儿,谁能离开谁呢?你在胡杨树下播下的种子,已在我的母腹中长成乳羔的模样。我的尼玛,你闭上眼睛走吧,只要我还活着,就有人会用**善待你的乳羔。

  尼玛仰望着家乡的苍穹,死不瞑目。

  珠拉轻轻地揉搓着情人的耳廓说:吮过额济纳之乳的人,临死都要回头再看看家乡,告诉我,是你的灵魂恋着家乡,还是你的人走了灵魂还在额济纳的土地上游荡?是呵,这是你的家乡,你心里一定这么想!

  猎狗卧在主人的身边,发出悲悯的哀叫。

  珠拉将尼玛的拳头掰开,将一把黄土放入情人的掌心,亲吻着情人的额头:勇士的名字,是和鲜血连在一起的。丹宾要你带着他穿过罪恶的黑色戈壁,可你不想供奉魔鬼,更不想带着魔鬼闯进寺庙。神灵的智慧开启了活佛的天目,托三宝之福,把灵验的圣水洒在人间,你宁死也不想亵渎神灵。是啊,一个心秉佛灯的人,怎么能亲眼看着歹人抢劫寺院里的神圣之物呢?

  尼玛的嘴巴合拢了,白云还在眼里飘荡着。

  珠拉用蒙古刀割下一截驼毛绳,缠在尼玛的手腕上:我明白你的心思了,再好的汉子也有私心。失去了骆驼,你怎么可能神游草原呢?尼玛,牵着你心爱的白鼻梁骆驼放心走吧。

  话音一落,尼玛果真闭上了眼睛。

  傍晚,珠拉就用丹宾斩杀尼玛的那把马刀,在胡杨树下掘下深坑,把情人安葬了。

  那天夜里,珠拉安静地坐在羊油灯下,用白毡剪了一具神秘的毡人,像供奉佛龛一样,将毡人挂在了毡壁上。

  自那之后,三餐之前,珠拉便点燃三炷香,用筷子蘸取黄油,把黄油涂抹在毡人的嘴上,或喂以他鲜奶。

  吃着黄油和鲜奶的毡人,是具有思想的神灵化身,珠拉与他默默相视时,心里便有了泱泱一生的情语:吃吧,自家的黄油比宫殿里的金珠还可贵。喝吧,用**喂养你的生命,你就会长久地记得我是你的守帐人……

  无人知晓,她供奉的是情人尼玛,还是以心相许的丹宾。

  初冬,珠拉生下一个男婴,取名嘎如迪,意为金凤。

  她把婴儿裹在袍襟里,抚摸着婴儿粉嫩的脸庞说:与其悲叹命运,不如相信自己的力量,为了你,阿妈要勇敢地活着!

  额济纳草原的景致是多么的美好呵!珠拉深信不疑,渐渐长大的嘎如迪会给她带来幸福的结局。

  沙漠中的绿洲,是传奇故事的孳生地。

  驻扎在额济纳河畔的商队中,少不了诚实健壮的蒙古驼夫。守在夜晚的篝火旁,他们总是提起一个神秘的人物——魔鬼丹宾,讲述着他的种种暴行。

  有人说,丹宾是一个具有超凡能力的人,有时骑着箭羽般飞快的黑马在草原上疾行,有时骑乘着一峰雄健的白鼻梁骆驼穿行在沙漠中,一路烧杀掠夺,总是不断地制造着流血事件。为了隐瞒自己的罪过,丹宾甚至用黄羊腿骨制作的套索勒死了三个同伴,拔掉了同伴的舌头。

  骇人的传闻,唤醒驼夫恐怖的记忆。

  他们窃窃私语着,偶尔用畏惧的神色睃巡着黝黑的远方,似乎神出鬼没的丹宾就隐藏在幽暗的角落里,随时都有可能以猎鹰扑食的速度,将他们中的某一人掠上马背。

  驼夫们坚信,一旦落入丹宾之手,不出三日,他们的亲人肯定就会收到一具血淋淋的人头。

  年轻美丽的珠拉,是驼夫眼睛里的一盏灯,映在他们焦渴的心上。漫长的黑夜,她那丰盈的腰身总是撩拨着驼夫久旱的心田,然而,当他们按捺着一触即燃的欲望之火,揣着响当当的白银敲开珠拉的帐门,面对的总是一双野性十足的眼睛。

  珠拉用火剪敲击着火炉,怒气冲冲地说:从我的帐前滚开!我那骑着黑骏马的情人已经用鲜血给我做了涂抹礼,他可是一个说砍骨头不剔肉的勇士,你若在我的帐前留下污辱他名誉的脚印,等待你的将是尸首分离!

  驼夫悻然离去后,珠拉坐在火炉旁,飞针走线地绣制着定情的马海靴。

  千丝万缕的马海靴,一绣就是六年,靴靿上的两只青羊栩栩如生时,丹宾骑乘着白鼻梁骆驼,赶着寺庙的神圣马群出现在珠拉的毡帐前。

  丹宾像初登宝座的头人,喜气洋洋,华丽的腰佩上缀满了名贵的宝石。走起路来,系在绣花荷包下的金银珠串叮叮咚咚。荷包的一侧是镶银的紫檀木刀鞘,漂亮的刀柄上嵌着金质的佩片,镶在佩片上的玫瑰色宝石粲然鲜亮。

  他站在珠拉的毡帐前,褐色的眼睛闪现着迷人的神采:嘿——,珠拉,你还是那么美!

  清晨的阳光,从毡帐的天窗照射进来,犹如金色的天灯笼罩着珠拉。

  她默默地看着丹宾,直到笑容像水波一样渐渐散开,才从地毡上爬了起来。

  白鼻梁骆驼把头探进毡帐,用温顺的小眼睛看着珠拉,发出久别重逢的亲切呼唤。

  珠拉欢快地扑向骆驼,搂着它的脖子,亲吻着它那松软的下唇,撩拨着它那柔软的绒毛:我的白鼻梁骆驼,你的心可真狠,撇下我一走就是六年!

  丹宾推开骆驼,拥着珠拉走进毡帐:我想让你成为额济纳草原上最富有的女人,大同府的马贩子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可这峰骆驼等不得了,我往右压缰它往左行,绕来绕去,我只有顺从了它的意愿。

  珠拉从丹宾的怀里挣脱出来,抓起马海靴摔在丹宾的脚下,目光积淀着深深的幽怨:白鼻梁骆驼都知道想我,你就不想我?说完,她从厨柜里取出奶制品和肉食,盘膝坐在矮桌旁,恭恭敬敬地给丹宾倒了一碗马奶酒:敞开喝吧,为了和你共饮一碗马奶酒,我苦苦地等了六年。

  嘎如迪正在酣睡,脸上挂着甜美的梦魇。

  丹宾饮尽浸凉的马奶酒,将猎隼般犀利的目光转向嘎如迪:那是谁的儿子?

  珠拉不屑一顾地扫了一眼嘎如迪:是个杂种,鬼知道他是谁的儿子!

  丹宾用眼睛剜着珠拉说:忘了吗?我已经用鲜血给你做了涂沫礼,你是我的女人!

  珠拉说:六年间,你音讯皆无,多日未闻女人气味的驼夫们就像滥情的儿马,他们怎肯放过一个独自守帐的女人?野蛮的歹人,把我的脸描得像狗皮一样不值钱,这都是你的罪过!

  丹宾把一块生硬的奶干丢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他沉默良久,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玛瑙鼻烟壶,用小巧的银勺挖出一撮黑色的粉状鼻烟,把鼻烟捻在拇指的指甲上,送到鼻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微目四合地屏住呼吸,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睁开眼睛说:你活得很好,嘴软的牛犊嘛,总能吃到两个乳牛的**!

  丹宾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腰间,在摸到刀柄的那一霎间即刻又松开了。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珠拉,隔着桌子捏了捏她的脸蛋,笑容里隐含着无法言说的诡黠:你知道,男人的身上都有一匹烈性的雄马,那雄马见到女人就想窜出来撒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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