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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一) (2)

芭比的天堂 额鲁特·珊丹 4812 2021-04-02 12:43

  万福噎得卡了壳,缓过气来就气极败坏地叫嚷起来:“你莫嘴刁,你若愿意,日后可别嫌俺冷了你的炕头!”

  如意轰开挤在一起吃奶的猪崽,瞄着坐在堂屋檐下生闷气的万福,压低声音说:“该死的,想找个二娘生下一帮狗娃儿,跟俺的灵贵平分独槽里的口食吃,呸,你想的倒美!”

  转年三月底,凤凰台村的王顺来到石堡,为妹妹媚儿提亲。王顺离开石堡后,如意看着喜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凿石的万福,就猜测出这门亲事成了。

  清明节,如意借着万福和山虎去后山祖坟地烧纸钱,用面粉捏制了一个面如桃花的媳妇人儿,放在锅里蒸熟后,诅骂着:“该死的媚儿,俺蒸了你,煮了你!”而后给面人披挂彩衣,丢进灶膛烧了,天杀媚儿,地宰媚儿的又咀咒了一阵。

  如意想归想,做归做,终究没有挡住媚儿乘着五月的春风走进万家石堡的脚步。

  桃花绽开,灼灼花瓣宛若粉红色的浮云,铺就于清幽秀丽的谷底,缠绕于山腰。

  天性温顺的媚儿坐在四人抬轿内,穿行在桃花丛中,望着近在眼前的石堡,想起就要跟着万福去过那福禄无疆的好日子,心里就涌出无边的蜜意。

  如意站在堡内,捂着耳朵,想要把喜盈盈的声音从脑海里剜出去,可吹打班子的锁呐声还是由远而近地扑面而来,一阵紧似一阵地向她表明,媚儿成为万福的新娘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抬轿走在前头的是山虎。

  轿子落在堡内,媚儿下了轿,把小手从红缎袄袖里伸出来,由梅开二度的万福牵进堂屋,拜完天地掀开盖头,一眼就望见坐在八仙桌旁的如意。

  盖头一掀开,万福直勾勾的眼睛就未离开过新娘的脸。

  媚儿把两手摞在胯上,屈着腿正要行拜见礼,就见如意冰冷冷地瞄着万福说:都是在草棚子里滚大的女人,没那么多的理儿,免了。

  媚儿抬起头,望着通身都经过刻意修饰的如意,眨眼间就品出了她的醋性。

  可媚儿不曾想到,打这时起,如意就在费尽心机地准备给她捏一个苦果子吃。

  天刚擦黑,新人就入了满堂红烛的东厢房。山虎隔窗望见新人寥寥地说了几句,洞房的红烛就灭了。

  他支楞着耳朵听了半晌,末了,只听到水流注入铜盆的哗哗声。

  真没劲!他舔了舔嘴唇,润了润焦渴的嗓子,便听到如意含怨的嘤嘤哭泣声。

  他抱了一捆柴火走进上房,本想给如意的火炕添把柴,一来驱潮,二来暖暖她被万福冷落的心,谁知火一点燃,歪在火炕上抹泪的如意就像被火燎了一把,忽地坐起来。

  山虎正蹲下炕沿下填柴。如意凑过来,用吊在炕沿下的两腿箍牢他的腰身,捉住他的手,火辣辣地盯着他说:“自打俺怀上了你的娃儿,你就再没挨过俺的身子,你师傅就像闹春的猫,这会儿正和媚儿闹腾得欢着呢,你也是男人,你就不想俺的身子?”

  山虎搬开如意的腿说:“俺啥时都承认灵贵是俺的种儿!当时,俺师傅见你的肚子迟迟没个动静,就数落你连个母鸡都不如。头三回你低眉顺眼地忍着,后三回,只要师傅前脚跨出石堡,你后脚就拉着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三拽两扯的俺就上了你的炕……”

  如意说:“俺的命苦,不找你诉苦找谁去?结婚第三天,俺带着万福回娘家,喝酒回来时拐到山坳,想回头再看看立在门前送俺的爹娘和哥嫂,可看到的却是俺家房屋背倚的那座山头塌坍了,扑天盖地把俺的亲人都活埋了。俺鬼哭狼嚎地回到石堡,原指望泪流干了,也该四平八稳的过个清闲日子,可万福见俺迟迟不生娃也不待见俺了,还要休了俺。这年月,被男人休掉的女人不如猪狗,再不揣上个娃儿,这辈子指望谁去?俺要胸有胸,胯骨虽小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女人!咋样?还不是他万福没能耐,搂着俺折腾了两年,也没种出一棵苗苗,和你偷偷搭上三天两宿,还不是生出个男娃儿?”

  山虎带着怨气往炕洞里塞了一把柴说:“啥用,俺有了续命的种儿,可灵贵还不是管俺师傅叫爹?”

  如意说:“你姓方,他姓万,论横竖你也比万福重,莫灰心,是亲的早晚要迈一个门槛。”

  山虎拧了如意一把:“莫鬼扯,俺师傅听见了,非得用斧子刨出俺的脑浆来!”

  如意撩开窗帘望了一眼,拉住山虎的手说:“他敢刨你的脑袋,俺就剜他的心!”

  山虎说:“别拿囫囵话填俺这吃不饱的肚子了,师傅只比俺大三岁,身子骨又壮实,熬到跟你在一个炕头上打骨碌,俺都抬不动腿了。”

  如意撩开小褂,露出雪白的肚皮:“傻瓜,你师傅一个人占着两铺火炕,你躲闪啥?你把手伸进来,摸摸俺的胸口,到现在还对你热乎着呢。”

  山虎把手伸到如意的褂子里摸了一把,果真摸到了一颗嘣嘣乱跳的心……

  媚儿眼睛不大,笑起来像初八的月亮,下巴圆嘟嘟的,启齿一笑便托起一脸福相,天生一副可人的模样,性情乖巧,也懂得敬让既是得益的道理。

  在炎热的夜晚,媚儿曾和背着灵贵的如意在小溪旁洗过澡。

  如意沐浴着蓝幽幽的月光,带着与媚儿媲美的心态,摆脱了乡野女子特有的羞涩,拔下脑后的花簪,散开过膝的长发,展露着丰腴的裸体。

  月光下的如意很美,尤其是她把一头乌黑的秀发撩到胸前,泼墨似的浸到波光点点的溪水里,那美到极至的曲线形腰身令媚儿生出几分羡慕和嫉妒。

  可是,这两种错综复杂的情感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了。

  媚儿似乎被如意浑圆白皙的腰身吓着了,还未来得及脱衣服,便一屁股坐在了溪水里。

  灵贵的脸庞酷似如意。就在那夜,给灵贵搓洗脊梁的媚儿意外的发现,灵贵的脊梁上长着一个如意和万福都没有的东西。令她更为惊诧的是,那小小的东西竟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子格外相似。

  仅这一瞥,媚儿便半知半解地读懂了一个女子和两个男子的故事。

  这故事令媚儿感到有些恐慌。

  洗过澡,她跟在如意的身后,茫茫然地回到堡子,想对万福挑明灵贵的身世,可脑海里出现了“为什么要说”的问号之后,就谨慎的把嘴巴闭紧了。

  王顺把媚儿托付给万福,心里清净后就打算带着妻儿闯关东。乐亭的河北帮靠着精明的南北脑袋在关里发了大迹,王顺不敢做发大财的梦,只想在那片沃野里,甩开膀子开上一片荒,结束拮据的日子。

  媚儿借着回娘家帮哥嫂打点家务,顺藤摸瓜讲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

  王顺说:“灵贵喊爹时,万福是个啥表情?”

  媚儿气恼地说:“喜滋滋的么!”

  王顺拴着柳条筐上的八股绳说:“管他哩,反正灵贵是记在万福帐上的。”

  嫂子也劝媚儿说:“万福心顺了,你的日子也就好过了。你把这事儿挑明了,堡子里鸡犬不宁,你能沾上啥便宜。”

  王顺说:“莫管那闲七杂八的事儿!咱爹娘苦巴一辈子,临死还空着肚子,如今你不动镐锄就把胃口填满了,还求啥?就当你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

  媚儿挑起针线,缝着侄儿的袖口说:“是呢,万福待俺好,这是福份之上的福份,俺还求啥?万福憨,那就让他憨到底儿吧,日后若是悟透了,那也是如意和山虎的劫数,这和俺一点儿也不相干。”

  媚儿眼泪汪汪地送走了挑着家当和侄儿的哥嫂,回到石堡,堵闷的心就渐渐地通透了。

  闲来无事时,她就坐在堂屋檐下,托着绣花撑子,扯着七彩锦线,绣那总也绣不完的荷花。

  绣得厌烦了,媚儿就像缱绻的猫儿,把懒懒的身子倚在椅子上,翻卷着上下忽闪的睫毛,懒洋洋地望着山虎油光光的脊梁,而后再去望同样是光着脊梁在堡子里招猫逗狗的灵贵。

  当着万福的面,如意常常夸赞媚儿懂事理,做事勤快,背地里却恨死媚儿。山虎只要夜晚不来,她就守着一盏孤灯,用黄麻纸剪上一对手拉手的纸人,把剪出来的纸人比作万福和媚儿,丢在地上用脚捻成球球,就着蜡烛烧成灰,烧了再剪,剪了再烧。

  如意不停地咒,万福和媚儿无损,自己的脸却日渐黯淡起来。

  媚儿隔窗望着她,生出几丝怜意,就劝万福到如意房里多转转,可万福说:“她不待见俺,俺也用不着去舔她的脚后跟。媚儿,俺可就指望着你了,多了不求,这辈子给俺生下三两个壮壮实实的娃儿就行。”

  媚儿不负重望,五月里为人妻,七月里有孕。

  傍晚,万福到上房报喜,如意咬着牙根沉默片刻,不慌不忙地说:“犁强田壮的,咋个不做种?哦,她刚怀上你就晓得了,俺都怀上三个月了,你咋瞅不见!”

  万福深感意外地说:“你也怀上了,俺咋不知道?”

  如意把灵贵塞在万福怀里说:“媚儿没进堡子前,你啥时离开过俺的被窝?俺的香气都被你采光了,如今你就喜欢新鲜水灵的,俺怀上了,说和不说还不都是一个样!”

  万福说:“虎娘们,就会吃醋,俺问你是想疼你哩!趁着和你磨牙,俺把菜刀磨喽,赶明个儿好给你们宰鸡吃!”

  万福喜不自禁地拿来菜刀,骑在檐下的石凳上,架好磨石,噗地一声把含在嘴里的凉水喷在磨石上,一边霍霍霍地磨着菜刀一边说:“媚儿告诉俺,她这两天就想吃酸的,告诉俺你想吃啥,石料快用完了,俺明天带着山虎去房山大石窝拉青石去,回来路过易洲城,那地界要啥有啥,糖炒栗子炸果子,黑枣小枣尜尜枣,焙干去核的挂络枣,天津卫的脆麻花,还有那拉着胡琴卖洋糖的,走街窜巷卖灯草烧饼铁蚕豆的……”

  如意娇嗔地白了一眼万福说:“三吊钱的玩意儿,数落起来就没完了。都说酸儿辣女么,俺和媚儿一个样子,也想吃酸的,给俺买上几坨坨山楂糕,再给灵贵捎上几把挂络枣就行了。”

  “媚儿,别闷在屋子,出来混个热闹。”万福把歇在下房的媚儿喊出来,喜滋滋地说:“你如意姐姐要吃山楂糕,你想吃啥?”

  媚儿望着如意启齿一笑,颇懂事理的说:“俺如意姐姐不是都给俺点好了么,就山楂糕吧。”

  如意笑吟吟地走过来,挽住了媚儿的手说:“俺见你脸上厌厌的,就知道你想吃啥。”说完心不在焉地与媚儿聊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话,转身数了数院子里的鸡,冲着劈柴的山虎使了一个眼色说:“劈柴还够烧一阵的,别劈了,黄花母鸡不见了,去院外帮我找找。”

  如意提着竹竿“咕咕咕”地唤着鸡,引着山虎来到小溪旁,坐在歇脚石上说:“媚儿运气,刚进万家就怀上了娃儿!你师傅每年只去拉一次青白石,错过去就没你我的明年了。”

  山虎直愣愣地说:“你起蝎子心了吧?”

  如意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俺不对你师傅起蝎子心,日后就没你的好!山虎,俺又怀上你的种儿了。”

  山虎怔了一下,两道浓眉顿时皱了起来:“啥,你说啥?”

  如意一字一顿地说:“俺又怀上了,是你的娃儿!”

  山虎蹲下来,用溪水撩了一把脸,稳了稳神说:“灵贵模样像你不像俺,万福他也不敢起歪心,可明年春天再生一娃,俺可保不准生得像谁!”

  如意咬着牙齿说:“保不准,那就让你师傅活着去死着回来!”

  山虎回过头,打了一个激灵:“说得轻巧,活生生的,咋个死法?”

  如意歹毒地笑了:“咋死?开石放炮采石头砸死的么!”

  山虎说:“俺的师徒情还在,下不了手。”

  “你狠不下心来,那就等着明年春上让万福用锤子敲烂你的脑袋!”如意说完,煞有介事地叫了几声鸡,转身踏上了回路。

  山虎追上来,拽住了如意的衣襟:“万福若是看穿咱俩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大不了咱带着俩娃儿离开,俺有手艺,咋也能给你和两个娃儿挣口饭吃,也犯不着毁了俺师傅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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