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终于阴转晴,垂头丧气的太阳像睡眠不足一般投出虚弱的光线。雨后的城市并未换上清新的空气,却病怏怏地吐出一股浓烈的发霉的气息。在虚弱的阳光和发霉的气味中,城市开始了新的阴沉的一天。
我和杰在发霉的阳光下睡得天昏地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和杰,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睡。手机铃声响个不止,从茶几震动到地板,又从地板震动到我脚边。
两人几乎同时睁眼,彼此愣愣地对望一会,又同时闭上眼睛。
电话。杰踢着我的脚说。
我懒懒地坐起身,捡起手机。
做什么去了,不想接电话?卢卡斯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一边摇醒杰一边敷衍说:在洗澡呢,抱歉。
昨晚没去白金酒店吧?卢卡斯带审问的语气。
嗯,出了点事。杰坐近我身边,我捂着手机对杰轻声说是卢卡斯。
唔,什么事呢?
身体出故障了,下面疼得不行,到医院做了手术,晚上没办法应付。
是吗?卢卡斯将信将疑。
医院的诊断书还在呢。
卢卡斯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换了一种朋友间的亲切语调:中午一起吃饭吧,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中午?我用眼神问杰怎么办,杰用眼神回答我答应卢卡斯。
不肯赏脸?
哪的话,能和你卢卡斯共进午餐我金曼可是求之不得。
卢卡斯在电话里笑笑,向我报出餐厅名称和具体时间。
没问题?
求之不得。我说。
带上医院的诊断书。卢卡斯最后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后挂断电话。
我放下手机,时间是九点半,正要和杰商量如何应对时杰突然一脸诧异地问我怎么回事。
卢卡斯约我中午一起吃饭。我说。
房间!杰嚷道。
房间委实乱得惨不忍睹,我回想起昨晚的场面,不好意思地笑笑。
撒酒疯了。我说。
怎么不到街上撒去!杰抱怨着走到床边,四处看了一会,捡起掉在上的黑木匣和手枪。仔细检查一遍,之后把手枪放回黑木匣,从电视柜里取出一把新锁扣上。
阿杰,手枪到底用来做什么?我问。
别问。杰说。
喂,快说!
为高队长杀了一个人。
杰踢开碎酒瓶回到沙发坐下,说道:高队长在宁波办案时与一位黑帮头目结仇,那家伙欺人太甚,竟带着一伙手下到高队长家中整了高队长的老婆。
事发后,高队长单枪匹马找那家伙拼命,却被打折了一条腿。高队长扬言说:谁干掉这狗养的,就一辈子给谁当牛做马。这么着,我带着枪,只身赶往宁波,躲在暗处毙了那家伙。
为什么?我问。
什么为什么?杰问。
高队长不是刑警队长么,为什么不逮捕那家伙呢?
这里面复杂得很,三言两语解释不清。若按法律规则来办,那家伙顶多判个十年八年,而实际上半年或一年后那家伙又会自由自在地出现在宁波街头,人家有的是办法,毕竟是个黑帮头目,比你我厉害多了。高队长心里自然明白,所以没按程序来办。
那同样对付卢卡斯不就行了,躲在暗处一枪崩了他。
你到底还是什么也不明白。卢卡斯非比一般,若只是简单的黑道分子,死了也就死了,问题在于,卢卡斯不止与黑道有染,在政府方面也有些手段。一枪崩掉个卢卡斯,又会有千千万万个卢卡斯站起来。
什么嘛!
只有彻底砸掉卢卡斯的犯罪团伙,摧毁那所谓的俱乐部组织,才能真正赢得胜利。若按你说的办,即使卢卡斯死了,你就能和俱乐部划清界限了么?
我想到李染,还有顾伟,心里无比沉重。的确,一个卢卡斯死了,又会有千千万万个卢卡斯站起来。
我站起身望着窗外,阳光冷得没有温度,世界蒙上一层发霉的阴影。杰安慰我说不用担心,我阿杰无论何时都为你挡在前面。我笑笑,问杰中午怎么办。
尽管放开肚皮大吃大喝。杰说。
下午呢?
回学校好好睡上一觉。
你怎么办?
我嘛,找高队长商量对策。
带上我吧。
唔。杰想了想说:也好。
我再次拿手机看时间,九点四十五分,另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是柳颜。
李娜死后柳颜不放心我一个人睡在宿舍,对我的夜不归宿也开始追根究底,但总是被我一口回绝,我说我就一个人睡宿舍又怎么了,李娜就是回来睡我也不怕。
每次两人谈起我睡校内还是校外的问题时都是不欢而终,我知道柳颜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可是柳颜不知道我是在酒店陪陌生男人睡觉。
我回电话给柳颜,告诉柳颜说睡得一塌糊涂,没接到电话。柳颜问我几时回去,我说这几天想好好呆在宿舍,柳颜说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我说不是,是我想李娜了。柳颜说我想你了,我说知道了,随即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我和杰站在窗口望着天空发愣,天空愣愣地看着我们。一架全白色的客机从头顶飞过,传来沉沉的轰鸣。天是白的,没有蓝。
时间把一竹框绿豆倒在地上,又一粒一粒地数回竹框,数到第一百五十七颗时我想到小麦,想小麦看到杰的房间时脸上复杂的表情。
我问杰小麦怎么还没来酒吧,杰说酒吧十点以后开业,小麦都是差不多十一点才来的。
拉开卷帘门,摆好桌椅,扫地,整理我的房间,然后坐柜台看言情小说。十二点一到准时外出吃饭,吃一碗牛肉拉面喝一碗羊肉汤。
再回酒吧继续看言情小说,和不知哪里来的小青年打情骂俏,自作多情地向我问好,并满心期待我阿杰有一天抱她。杰嘻皮笑脸地说着,我为小麦一声长叹。
这就是小麦,一个比你还可悲的女人。杰倚靠在窗台上。
我默默地想小麦和我自己,我并不觉得小麦比我可悲,我只认为我比全天下的女人都可悲。我望着悲凉的天空再次发愣,时间继续数着绿豆,数到三百四十五颗时杰说想唱歌,便拿出吉他唱起悲凉的老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杰唱得很深情,我从歌里产生了很多联想,我想像自己是那位好姑娘,拿着皮鞭每天打在杰身上。杰一连唱了五首,之后放下吉他仍然和我一起望着天空发呆。
第八百九十二颗绿豆,杰说走吧,我送你到餐厅。
十一点五分,小麦还没出现,可惜我看不到小麦站在房间中央对着触目惊心的零乱场面时脸上可悲的表情。
走吧。我说。
杰开车送我到餐厅,之后自行离去。我问杰打算去哪儿,杰说找个地方好好填补肚子,一边抽烟一边等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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