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笑了,说没什么。
我不知道杰这又一句的没什么是说和我之间没什么关系还是指自己没老莫说的那么福气。但老莫显然认为是后一个没什么,笑呵呵地和杰碰酒瓶,两人大口喝酒。
阿杰,现在做什么呢?老莫问。
什么也没做。杰说。
往后有何打算?重操旧业?
没打算。
酒吧送给你。怎样?
为什么?
一来为了谢你,二来也是为了请你帮忙。酒吧必须长期营业,你知道的,李娜不回来,酒吧永远都在。
而我因为经营宾馆,没时间照看酒吧,也不想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们打交道,转给你我放心,有你在,没人敢来酒吧胡闹,也算是帮我忙了。
我可以给你看场,替你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打交道,你没必要送出酒吧,我也不想接手。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我不需要。
那就送给金曼小姐。老莫转向我说道:阿杰从来倔强死要面子,谁的情也不领,只管自己苦苦拼搏,金曼小姐,我只好把酒吧转给你了。
我?
希望你不要推辞。
别开这样的玩笑。
老莫一声长叹。
阿杰,我没开玩笑。老莫又转向杰。
知道。杰说。
那么,酒吧?
笑纳就是。
好!
老莫心满意足:回头我向服务员和几个打杂的招呼一声,你就是这儿的新老板了。酒吧所有营利归你,喜欢怎么布置都没问题,我只有一个要求,酒吧必须照常营业,名字也不能改动。
这里是酒吧?我觉得可笑,并忍不住笑出声。
没错。老莫说:'这里是酒吧',名字虽然可笑,但却是心爱的女人所取的名字。
李娜?
李娜。
我哭笑不得。
老莫手机铃声响起,三言两语地讲完电话,告诉杰宾馆有些麻烦事需要立即处理。
这就走了,你俩慢慢聊。酒吧后面停有辆老式的'桑塔纳',钥匙在卧室的电视柜抽屉里,酒吧的钥匙也都在里面。老莫仰脖喝尽啤酒,匆匆离开。
蛮有意思的嘛,这家伙。
这家伙想要的死法是开车冲进海底,一点一点窒息。杰说。
老莫结过婚,生了孩子,是个女儿,长得可爱讨人喜欢。家庭原本美满和睦,简单幸福。为人也算地道诚恳,挑不出乱糟糟的毛病,头脑聪明又勤奋肯干,事业上一帆风顺,生意如鱼得水。
但后来不知怎么,突然轰轰烈烈地谈起婚外恋。老婆的感受丢到一边,女儿也不顾,家完全弃之不管,离婚是顺理成章的事,老婆倒也没怎么刁难,收了老莫二十万就带走女儿远远的不知去向。
杰点起烟,深深吸了一口:女人我见过,李娜,普普通通的脸蛋普普通通的名字,比起你金曼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比起老莫原来的老婆也相当逊色,想不通老莫何以如此执着地钟情于她。
感情这东西,有时发生得没头没脑,却势不可挡,一旦深陷其中,便无法自拔。老莫就是这么回事,失魂落魄地爱上李娜。离婚后,两人开起这家酒吧,装修布局全按李娜的要求。
老莫经营有道,酒吧生意红火,一月下来,竟也有十几万的收入。两人生活得逍遥自在,但李娜有天突然毫无前兆地舍老莫而去,留老莫日夜独守空房。
原本风风光光的酒吧越发萧条惨淡,老莫无心打理,但人生不能因此中断,事业不能半途而废,于是老莫筹了款,在繁华地段另开起一家宾馆。直到现在,仍然固守着这家不死不活的酒吧,期待李娜有天毫无前兆地回来。
杰把吸一半的烟扔到桌旁,用脚踩灭,又把喝空的啤酒瓶一一放到桌下,拿一瓶新的,用嘴咬开,倒半杯,像晃动威士忌那样晃动着酒杯,之后喝尽。
李娜究竟喜不喜欢老莫呢,老莫只是一厢情愿不成?我问。
在提到李娜的时候,我不自觉地想到宿舍的李娜,这感觉很怪异,仿佛循规蹈矩的李娜也是和我一样的坏女人,当然,我说的是宿舍的李娜。
是个坏女人。
杰说:喜欢老莫的钱多于喜欢老莫本人,这点我看得一清二楚,老莫大概也了然于心。老莫知道自己是个能赚钱的家伙,自有一番生财之道。
所以无论李娜喜欢老莫的钱也好喜欢老莫本人也好,老莫认为自己都能满足李娜。可是老莫总把女人看得太过简单,尤其是李娜这样的女人。
女人有时候比男人可怕,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并且永不知足,欲望衍生出新的欲望,得到手里的视而不见,得不到的永远是女人最想要的。
李娜突然的离开我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我倒是暗自为老莫庆幸,终于离开了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没想到老莫执迷不悟,说什么'自己放不下的,已不仅仅是李娜这个人,而是有生以来如此深爱一个女人的感觉。'可笑吧?
哪里可笑?
四十岁以后突然体验到什么'有生以来如此深爱一个女人的感觉',不觉得可笑?
可怜。
总之老莫自己认为遇到李娜之前的人生全是为遇到李娜而作的准备,想法相当偏执,劝是劝不动,拿这老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杰端起酒瓶畅饮。
看不出。我感慨。
什么?
酒吧傻乎乎,老板却是个情痴。蛮有意思的嘛,情痴老板加坏女人李娜加个傻酒吧。
看不出的人多着呢,有意思的不止老莫。
我从包里取出烟,点上。又拿过杰的酒瓶倒满一杯,喝了两口。杰的这话让我很不自在,说到底,自己也是可怕的坏女人吧?
喂,阿杰。
嗯?
你怎么看我?
杰没有回答,而是拿起酒瓶喝尽剩余的啤酒。
酒没了,事情也办完,走吧。杰说。
去哪儿?我问。
开'桑塔纳'
杰带我爬上阁楼的卧室,从电视柜的抽屉里取出钥匙,又绕到酒吧后的空地,半旧的桑塔纳像个瘦老头一样缩在车棚。杰上车,转几次钥匙,车好歹发动。
如何?杰问。
桑塔纳?
桑塔纳。
这是我坐过的最破的车。我说。
别看外表憔悴,发动起来麻烦,马达声也不怎么动听,但要说车,还是'桑塔纳'了得,二十多年的老牌车,至今没被世人抛弃,说明它还是有两下子嘛。
杰转动方向盘,缓缓开出酒吧。天色已晚,我拿手机看时间,不知不觉已到六点一刻。九月末的上海,开始有些微凉的秋意,暮色早早地降临,天边升起一轮浅月。
杰漫无目的地开车,我望车窗外的景象。路边行人依稀,笔直的马路畅通无阻,郊外空旷而寂寥,人们为什么都想挤进市区呢?
一辆货车从边道上超车而过,卷起大片尘土,灰尘们在窗外肆无忌惮地飞扬,我转开视线,望前方的路面。
杰打开车载收音机,经久未用的车内音响发出几声刺耳的杂音,旋即恢复正常。音色倒并不教人难受,像杰说的,二十多年的老牌车,多少还是有两下子。
酒吧以后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杰说。
住到酒吧?
明天就搬。
也算是有了正经工作。
杰笑笑。
我俩一时没再搭话,黙默地收听广播,广播中一个苍凉的声音讲叙着一个苍凉的故事,听到一半时突然上来广告。
李娜为什么离开呢?提到李娜,感觉仍然怪异。
可能另结新欢,可能厌倦了老莫,也可能被犯罪团伙带到哪里从事新的犯罪,谁知道呢,完全莫名其妙的两家伙。
离开时带走什么了吧?
没,行李箱留在酒吧,内衣啊卫生巾啊各种各样的日用品都在,钱也一分没拿。写了张字条,让老莫不用找她,说是有个地方无论如何必须去一趟。
没交待几时回来?
一年,或许两年三年,或许永远不回。字条这么写的。
你和老莫关系不错吧?
忘年之交。
广告结束,故事继续开展,讲叙的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女人独自到上海拼搏,经历的一段辛酸悲惨的人生,播音员的嗓音比背景音乐更为凄凉。
杰开上环城高速,加大油门,一辆一辆地超车。
现在去哪儿?我问。
不知道。杰说。
半老的桑塔纳沿高速飞奔,车窗外闪过路灯的光束,夜上海的繁华和喧嚣交织在连绵的高楼群中,各种各样的灯光让人目不暇接。我忽然感到某种疲惫和倦意,一种说不清的惆怅和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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