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到餐厅接我，我和杰一起前往高队长家中。路上我将餐厅里的经过向杰详细说明，杰听后未置可否，我问杰怎么办，杰说问高队长怎么办。

　　这位高深莫测的高队长，住在普陀区一栋高楼的最高一层。防盗门顶上一个扎眼的摄像头凶巴巴地对着我俩，让人浑身不自在。

　　杰按响门铃等了一会，一位绑着围裙手拿抹布的中年男子开门请我俩进去。房内宽敞明亮，太阳也似乎在里面打起了精神，地板干净利落，四处反射着阳光。

　　靠沙发的墙上挂着大幅的结婚照，照片年久日深，色彩已经消褪不少，但看得出经过细心照料，没有污点没有杂质，一对甜蜜的新婚燕尔满脸幸福地抱在一起，背景是圆湖和草地。女人不算漂亮，男人也并不英俊，但两人凑在一块却给人一种天作之合的好感。

　　窗边一只白色鹦鹉正低头拼命啄食，看到我俩进来，并没有表示出欢迎的态度，反而突然往前扑来，但因脚上扣着锁链，只好偃旗息鼓，继续没命地啄食，不时抬眼看看房内两位不速之客。

　　男子招呼我俩就座，自顾到橱房接着洗碗。橱房传来碗摔在地上碎开的声音，男子探头朝我俩说了声不要紧。

　　干不惯这些女人的活，总是笨手笨脚。洗十只碗砸掉三只，这样下去家里的碗全得报销。如何？

　　男子走出橱房在单人沙发坐下，围裙已经摘下。男人看去四十多岁，头发脱得够呛，只留下一圈稀缺的头发绕到脑门后面。脸略胖，但神清气爽。双目炯炯有神，体型健壮，身高在一米七以上。

　　什么？杰问。

　　洗十只碗砸掉三只，这世间舍我高某别无其人。

　　不赖。

　　杰拿烟递出一支，男人接过点上。神情荡漾地抽了两口，之后转向我凝目注视。杰在一旁介绍：这位叫金曼，今天的主角。故事生动感人，情节曲折离奇，听完她的经历，定让你刮目相看。

　　什么嘛！我嗔道。

　　男人笑笑：鄙人姓高名球，与《水游传》中高老太尉同音。父母目不识丁，见我生得圆圆滚滚，便取字'球'。初中时全班男生看起《水游传》，硬是拿我开刀，绑在横梁上用带刺的皮鞭抽得体无完肤。如何？因名字起不好被挂在横梁上挨皮鞭的这世间除我高某之外找不出第二个！

　　不赖。我说。

　　三人开怀一笑，窗边鹦鹉学了几次笑声，但笑得不像。

　　老高，我俩可不是专为打趣说笑而来。杰言归正传：谈谈卢卡斯的案子。

　　一愁莫展啊，完全没有起色。

　　老高一脸无奈：明知那家伙贩卖毒品大把大把地捞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风流快活吃香喝辣，自己这边光是唉声叹气，束手无策。那家伙狡猾老练，死死掖着狐狸尾巴，一眼就看出哪里有危险哪里是陷阱。对我们这边好像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整天缩成一团，想当场抓获那家伙恐怕比登天还难。

　　就这样败下阵来？杰从茶几下拉出废纸篓弹掉烟灰。

　　何至于！我高某可不会轻易认输，只是卢卡斯嘛，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想抓卢卡斯？

　　当然想，能抓下卢卡斯那才大快人心。真想把那家伙扔进黑漆漆的监狱，拿皮鞋踩他脑袋。老高握紧拳头砸自己的腿，可惜砸的不是卢卡斯的脑袋。

　　那好，老高，眼下就有一桩惊天大案与卢卡斯有关，就看你有没胆量冲锋陷阵。

　　嘿嘿，我高某要说本事没多大，胆量倒是不小。只要抓住对方足够的罪证，即便上海市长也不在话下。你说的惊天大案在哪里？

　　杰转向我：小曼，把你所有的经历从头到尾说一遍给老高。

　　我想了很久，不知从何说起。

　　喂，金曼小姐，快说好不好？老高催促道。

　　阳光在地板上映出朦胧的影，空气中飘浮着若隐若现的尘埃，尘埃缓缓凝结成形，重现遥远的往昔。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又仿佛就在昨天，站在开始的地方，我一声长叹。我再次提起无聊而无知的高中，谈起和大军的暧昧，和柳颜的相识相爱。说到自己如何一步步走进李染设下的圈套，怎样在卢卡斯的利诱下签定了合同。

　　说了李染的阴暗和顾伟的不可理喻，和盘托出在白金酒店的所有经过，说尽我不愿说的一切，一切业已发生。

　　一星期的休假时间，之后必须听从安排，否则只能每天支付五千赔偿俱乐部的损失。如此诉说一番，突然感觉自己蠢得无可救药。我仍然一声叹息，仰脸靠在沙发背上。

　　你目前还是学生？几年级？老高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听完我的经历后烟灰缸里已经丢满烟蒂，烟灰零星落在茶几上。

　　大三，还有半年毕业。我回答。

　　专科三年，嗯。老高若有所思地看着指间的烟，杰静静地看着我，我呆呆地望天花板。三人许久沉默，鹦鹉不失时机地叫了一声。

　　如何？杰问老高，老高重新点上一支烟。

　　是宗大案，这等组织的情色俱乐部一旦被掀翻，卢卡斯必死无疑。老高很肯定地说：有什么资料么？除白金酒店703号房间以外。

　　我想起红姐交给我的那份名册，我告诉老高有这么一份资料，老高一拍大腿：只要对这些'客户'逐一调查，一定水到渠成。

　　可以么？我不放心地问。

　　当然，我们会为你保密，搜出所有照片和录像带丢到火炉里烧得干干净净。尽管放心好了。老高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喝点什么可好？口渴得不行，有橙汁和啤酒，要哪样？

　　啤酒。杰说。

　　啤酒。我说。

　　老高进橱房拿出一打啤酒，分给我和杰。看到老高自信满满的模样，我着实安心不少。

　　高嫂情况怎样？杰端着酒罐问老高。

　　迷迷糊糊，有时连我也认不出，大半夜里突然喊起救命，有时无缘无故地哭个不止，有时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说老公我爱你。老高喝下一大口酒：一点办法也没有，看了心理医生，说该送去精神病院，可我于心何忍。

　　高嫂？我看着杰问。

　　杰带我穿进过道，走到一扇房间门前停住。房内坐着个憔悴的少妇，一动不动地望天花板，不时吃吃地笑，嘴角有唾液流出。

　　这就是高嫂，一个幸福的疯女人。杰说。

　　杰带我回校取出名册，再返回高队长家中。三人细细研究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名册上所有男人全都非同小可，或是企业老总，或是政界风云人物，或社会望族，总之无论哪个都非等闲之辈。

　　棘手啊。老高摇了摇头：这些人可不好对付，凑在一块简直就是一支强硬的党派。

　　怎么办？我问。

　　套上黑布袋，拎到废弃的高楼上，几人蒙着面对这些家伙严刑铐打，再扔黄浦江里喂鱼。杰说道。

　　什么嘛？

　　得了吧，阿杰。老高一脸严肃：棘手的家伙由我处理，我自有办法一一对付，毕竟是干这行的，没两下子可不行。

　　老高将名册收进电视柜抽屉，落地钟正好敲响四点，疯疯颠颠的高嫂突然跑到客厅，望着钟盘拼命摇晃脑袋。

　　老高抱住高嫂强行送回房间，回到客厅时脖子上多出两道抓痕，细细的血丝流下。老高抽出纸巾擦拭，对我俩说了声抱歉。

　　抱歉，老婆时好时坏，又把我当成那些混蛋，绑住了，嘴里也堵上毛巾，过一会自然转好。

　　杰叹息一声：打算一直这样？

　　没办法，直到老婆完全正常为止。老高抬眼望墙上的结婚照，不无自嘲地笑了一声：老婆要照顾，工作也马虎不得，照样拿先进分奖金。如何，家里有个疯老婆的先进警员这世间唯有我高某一人吧？

　　绝无仅有。杰附和一声，端起酒罐一饮而尽，随后向老高道别出门。我跟在杰身后，杰问我去哪儿，我说不知道，杰说送我回校，我想了想，说不回去。杰问我去哪儿，我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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