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走出候车大厅，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城市，冬天的朔风丝毫不损她的繁华盛景，一派雍荣气度，让人自惭形秽。
紫楠拖着箱子沿人行道走着，不时有的士驶过向她示意，她笑一下拒绝。
回来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原以为走了就会心净，就会心安，可是这些日子里，何尝有一天是心净心安的？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不知道，这个问题简直像是亘古难解的迷题一般，徒劳地一遍一遍演算，没有答案。
天色已经暗下来，去哪儿？
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父母家。
父母家？紫楠真的嘲笑自己了，早已离了婚，没有自己的家了，父母家？那不就是自己的家？
可是天地良心，第一个想到的，真的是那个为自己设计装饰的美丽的房子。
抬起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对自己说：这是怎么了？就那样不告而别，毫无良心的逃跑了！现在又这样跑回来，这是你吗？是什么在支配你的大脑和行为啊？！
一手在大衣口袋里摸出钥匙圈，只看一眼，双泪低垂。
这太讽刺了，跟他说不再回去、不再回去，可是，天大的笑话！逃跑的时候，居然带走了那房子的钥匙，还有，织了一半的毛衣！
她仰头对着天空嗤笑一声，这实在是太滑稽、太——无耻了。
出了电梯，有一瞬间，竟然冒出一个念头——这把钥匙，还能打开这扇门吗？试探着伸进去，拧得动，转了两周，门应声而开，泪水也溢满眼眶。
客厅的摆设还是蒙了白布的，只有卧室是他用过的吧，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犹如刀切过一般。
在房子里转了两圈，还是没有勇气就这样恬不知耻的继续住下。走到门边，蹲在地上打开箱子，取出那件昨夜赶工完成的毛衣，抖开，抱在怀里。片刻，轻轻放在沙发靠背上，回身拉好箱子，出门离去。
立武盯着手里的一沓证件，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哥，你这是干什么啊？”
“不干什么，这是早就想好的，去年就跟妈说过了。爸不在了，我当大哥的，把你们扶上马送一程，终于做到了。”
他皱下眉头，无力地靠在椅子里：“不比从前了，精力跟不上了。开这间餐厅，原本只有一半用意是为你，另一半——，算了，不说了。从现在起，不论从哪个意义上讲，餐厅都是你的了，好好干，不求做大做强，能立得住脚的老店就行了，也能保一家舒舒服服过日子不是？”
“大哥，”把那些东西捂在脸上，情绪一时无法平静：“我，我对不住你，以前还想过——”
“不用说了，别说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些话，就是说了，我也不会记在心里的。武，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一母同胞，真正的骨肉血亲，我还能计较你？——好了，把东西收了，好好干！我可跟你说清，你要是把它做赔了，可不关我事了。”
临出门时环视一下这间办公室，素雅的青花风格，我的最爱，——别了。
虽然已经回家去住，其实心里还是想自己独处的，虽然是想独处的，又有些怕这样。
曾经幻想过多少次，和她、和妈妈、和自己的孩子一起，住在这里，——可能有一点挤，可以再买大房子啊，还要装修成这种风格。
总有些东西，是永生难忘的，总有些人，是咬碎了钢牙，也难以割舍的。看来，都只能是幻想了。
钥匙只转了九十度就打开门，立文一怔，急急拉开门进去。
满眼白布覆盖如旧，有什么东西猛地坠下去，痛不可当。
等他直起腰来想找个地方坐一下时，眼神定在沙发上，几步扑上前，抓住那毛衣呆了片刻。
暴雨如泼，洪水终于挤垮大坝，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
这是顶层的住宅，静夜时分，只有男人心碎的嚎啕，渐渐转成呜咽。
见到紫楠进门，琪琪惊声唱一句佛，哗啦一下，膝盖被茶几磕到，疼的一咧嘴，单腿蹦着一瘸一拐地跑过来。
“啊呀，你小心点嘛！”
“顾不得了，祖奶奶，你可回来了！”说着便抱住她在脸上狂吻几下。
紫楠被搞的狼狈，一边推她一边笑：“唉呀，我妈我姐见到我都没有你这么狂热！”
“那是她们没见过何立文，我这儿替他来两口”，忙就停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过他没有？”
紫楠收敛了笑容：“还没见。”
“你应该第一时间去见他！真让你整惨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那种表情、那种眼神儿，我反正受不了了。快快快，我给他打电话。”
紫楠站着没动。
“话说回来，你也瘦了，喏，黑眼圈都出来了。”
琪琪放下电话，看看她：“都这么辛苦，何必硬撑？我要是你我跟老太太打持久战！咱年轻，不信熬不过她！加上立文敲敲边鼓，没准过不了几年就把她搞定了，你们真是傻。”
“那是他妈，他家的情况特殊，他对妈妈的感情不一般，……老太太也很可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坐在沙发上，低低的声音，心情更是低沉。
“这是摊上了，就像你摊上病一样，他摊上你。走了，结果怎么样？不是还得回来？白让他受罪了。”
“他——，真的很严重？”
“哎，提起这个我就想叹气。我问问你，你心里，只是感激他？有爱吗？”
两串泪落下，她点点头。
“这就对了，早该这么跟他说了，我估计啊，他可能根本就没自信你是爱他的。你是公主，他是等在楼下被人戏弄的傻小子，这就是他的感觉。紫楠，别折腾了，真的，认命吧。”
点点头，又絮絮地说了一会儿，立文出现在门口时，两人同时愣住。
他真的是满目憔悴，紫楠眨眨眼，还没看清他的脸，视线就又变的模糊。
“这么快？”
“我正在来的路上，接到电话，所以，很快。”
“那就最好了，”琪琪一手拉住一个往路边走：“我不留你们了，你们自己找个地方说说吧。车呢？”
“没开车，打车吧。”他在路边一伸手，不到半分钟就有一辆的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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