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是狼狈，眼泪好象不是自己的一般，明明希望赶快流完，好能抬起头看看他，可就是不由自主的没完。一包纸巾都快用光了吧，才终于勉强止住。

　　再跨进这个家门，用百感交集无法形容此时心情。

　　走到沙发跟前，伸手揭掉罩布，小心地团着放在地上。

　　回头看看，他僵直地立在门口，面白如纸，目光像火焰般灼人。

　　琪琪绝无夸张，真的瘦了，不只是瘦了，一向笔直的腰背没了往日的刚劲，虽然五官还是他的五官，却像是换了个人般，有些陌生。

　　空气凝固住似的。

　　“立文”——

　　这声音也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感觉好怪，仿佛躯壳里附了别的灵魂一般，对自己都感到陌生了。

　　他慢慢的走过来，能清楚地看见深栗色的雾气在他眼眸中蒸腾翻滚，就在水雾即将溢出的一霎，——突然间，就是雨过天睛云破，他璨然一笑，艳阳初升，阴霾尽扫。

　　不由倒吸一口气，意外？震惊？直楞楞地看住他。

　　“你好，请问，你贵姓？”

　　他伸出右手，少了血色的唇衬着漂亮的白牙，像电视广告一样。

　　要是还能忍得住，就无异于是超人了，紫楠跌在地上，痛悔地捶打着地板，嘶声大哭起来。

　　低头看着她半分钟，轻轻摇头，扶着沙发也坐在地下：“紫楠，重新开始吧。……我们的演出真糟糕，总是被‘咔’，总是重来。可是，不管怎么重来，不可以罢工。能答应吗？”

　　‘男人的胸怀，应该像我们头顶的苍天一样’――言犹在耳，言犹在耳啊！

　　“对不起，对不起……”

　　“你回来，能理解成，你心里还是有一点点想念我的，能吗？”

　　“立文――”

　　痛哭也好、长歌也罢，心之尽处，情之至深，是空旷。茫然四顾，红尘万丈，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表达此间的怅惘，唯有，泪千行…

　　“你不怪我，居然不怪我吗？”

　　哭到泪尽，浑身发软地枕着沙发边沿，她喃喃地问。

　　“有句话不敢问，怕一旦说出来，就失去了回旋的余地。……这一辈子，我究竟有没有机会？……你在想什么？找什么？――我要怎么样，才可以不被‘咔’？……我不怕我妈说的那些后果，也不怕立武说的什么夹板气，怕的是，……永远也成不了你想要的那种人，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打拼……七年了，我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两手抵住沙发伏下身子，脸沉在双臂之间，难以抑制地呻吟一声。

　　过了五秒钟紫楠才反应过来，激凌一下，心里还没明白，已经握住他的手，却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后悔的连后悔都忘记了，也不敢拍他，只是盯着，怕一眨眼这个人就会从面前消失。

　　好容易透出口气，僵硬的身体有些松弛下来。

　　立文暗骂自己没用，这种疼法儿两个月里也有过不少次，不都挺过来了？怎么今天终于见到她，该高兴了，又弄成这样。

　　见她慌张地爬起来跑进厨房，想安慰两句让她别担心，可是心慌气短，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烧上水，跑回来帮他躺在沙发上，重新抓住他的手，发觉是沁凉的。跪在旁边把它焐在怀里，热气好像没有一点传导过去，半晌仍是凉的，只是隔一会儿他便攥紧自己，力气很大。觉得被他握住的手指肿胀不已，便知道他捱的辛苦。悔的肠子发青，无地自容，紫楠猛地低头咬住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觉得口中一丝丝咸味时，心头才有一点舒缓。

　　“你干什么！”

　　一睁眼看到她嘴唇上的血痕，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出手来撑着坐起，看到那手指，气的一窒：“你不要这么冲动行不行？！”

　　还想骂她，胃里翻腾如绞，忙捂上嘴。

　　这次她反应敏捷，跳起来冲进卫生间拿了以前用的脚盆奔出来。

　　不管怎样，一番折腾，他总算是平复下来，侧卧在那里向她微笑，像个小孩子。

　　“我后悔，真后悔。这是发什么神经？！我应该和你一起的，怕你为难，可是，这样好象是更为难。立文，对不起。……你妈妈说，她一辈子最亏心的事，是没有给你爸留下个孩子，”趴在他身边的沙发沿儿上，不知不觉间又落泪：“这句话，太——，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面对她，面对你们全家啊！”

　　“可我爸爱她，光有兄弟的重托，是不足以撑起几十年的生活的。……他说看见我妈抱着立武跪在我父亲的遗像前时，好象自己被天雷打了一样……他说这话时，我还没心没肺的笑呢，”

　　他唇边真的划过一丝笑意：“直到见到你，……直到第一次看你的表演，太准确了，就是让天雷打了一样。……这样的缘分，有没有孩子，真的不是那么重要……要是只为生孩子，我爸不会坚守一辈子，我也，不会等这几年……我觉得我像是他儿子，就是他儿子，紫楠——，真的一定要有孩子的话，可以领养，跟亲生的有多少差别？！……何必这样，非得跟自己过不去。”

　　他叹口气，隔着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电视下面柜子里有一盒光盘，紫色花纹的，放出来看看。”

　　抹抹泪过去找，果然有，一盒两片那种，取出来放进机器，摆弄好了退回来坐在他身边。

　　见屏幕上出现奇异美丽的热带海洋风光时，不禁纳闷儿，转脸看他，他向她笑一下，似乎还有些难受，又皱皱眉头，胳膊在身前抱紧，闭了眼不作声。

　　知是让自己看的，便沉住气一直看下去。

　　根本是像《世界各地》那样的半科教半旅游指南性质的东西，好看，美景醉人，可是，有什么用？！

　　一片快完时，见他有些精神，也在看着电视屏幕，神情间竟有一抹陶醉，更是不解。

　　喂他喝些温水，到厨房看看灶上煮的粥，拐回来时他已起身自己在换碟片。

　　“好些了？我来吧。——我觉得，你的病比以前严重了，明天上医院看看吧。”

　　“小慧说胃病是神经病，”他咧开嘴一笑，“以后不要这样逃跑，让我省点心，就会好的。”

　　见她眼睛发红，忙说：“不要哭，今天哭的够多了，都肿了，难看死了！”

　　放好碟片，拉着她坐回去。

　　“这些早就准备了，还没来得及让你看，你就跑没影了。”

　　屏幕上出现的是荷兰小镇宛如童话仙境的建筑，明艳的色彩，小巧精致的造型。

　　“这些都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地方，好看吧？”

　　紫楠点点头。

　　他握紧她的手，拿起来在唇上吻一下：

　　“我会带你去的，一个一个，挨着来。紫楠，没有孩子，也许是老天爷给你一种跟大家不一样的生活。这个世界早就不缺人了，人口爆炸。”

　　他的笑容有些疲惫，温暖却是直抵人心的：“在这个世界上走一趟，并不单是来生孩子的。你看，没有孩子，就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还有钱，可以出去转转，看尽这世间的好地方，也不枉此生。想想看，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啊。有老人的时候，我们好好对他们，将来没有了，我们可以更自由的生活。我妈说没儿子没人给养老是吧？——有孩子就有人给养老吗？不一定吧。紫楠，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要走了，我妈还怕只剩下我一个人呢，哈哈！”

　　他笑着往沙发里一倒：“不会的，我跟你一起走！”

　　手握的更紧，坚定地抿抿唇角：“咱们找个最美最安静的地方，一起走！人生在世，何必拘于形式？自己高兴痛快就行。我是为了一家人衣食无忧好好生活才收敛了自己的性格，过现在的日子。说实话，有辛苦，有安慰，也有一点成就感，就是没有自己想要的快意人生。紫楠，跟我做个伴儿，悠游天下，快意人生，怎么样？”

　　呆呆地看着眼前人，有风吹过，浪打过，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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