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母亲怕你和我们这些外地人来往呢？难道她对我们城里人有什么成见吗？”卢伟终于说出了藏在心中很久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我爸的缘故吧？”

　　“你爸？他怎么了？”

　　“其实我爸爸也是城里人，是当年下乡插队的知青。当时我爸爸和我妈妈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说好要和我妈妈在乡下呆一辈子的。但是后来还是抛下我们回城了，而且是一去就没有了音信。我妈妈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那么他后来一直没有回来看你们吗？”

　　“没有，在我出生之后，他都是定期寄一些钱和物品，但是一直没有留下地址，更没有回来看过我们。后来就是什么也没有寄来的，仿佛是从人间消失了一样。”

　　“那你们有没有到城里找过他？”

　　“没有，自从我爸爸不告而别之后，我妈妈恨死他了，怎么也不肯到城里去找他。况且城里那么大，我们即使到了城里，也未必能找到他。我爸爸寄来的东西从未留过地址。我想他可能当时在城里成了家，怕我们去打扰吧？”

　　“那么就是说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不是你爸爸的家，而是你妈妈的家了？”

　　“连我的姓都是我妈妈的。我的爷爷其实就是我的外公。”

　　“你妈妈对你好吗？”

　　“说实话，我妈妈对我太好了，可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自从我爸爸走后，我妈妈没有改嫁，就一直生活在我外公家，我想这可能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我吧？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从小母亲就对我特别的关心，她把我当成了她生活的唯一希望，所以她什么事都依着我，对我关心的无微不至。当我问起我爸爸的事的时候，她总是显得非常的冷漠，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话。我知道我妈妈是爱我，小时候上学，当外面的孩子都嘲笑我是野仔子的时候，我回家告诉妈妈，妈妈总是抱着我大哭。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以我害怕惹母亲生气。”

　　“那你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除了我母亲、我和我外公就没有其他人了。我外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舅舅他们对我们很冷漠，都分开家住在外面，也不管我们的生活。我的外公对我们也是很冷漠，甚至是仇恨，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母亲生了我在村里给他丢了人，而我就是这桩罪孽的唯一的证据吧。所以他恨我的母亲，也恨我。但是我的母亲很要强，在亲人的仇视中坚持没有改嫁，一个人把这个家撑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很惭愧。”

　　“但这不是你的错，你才是真正的受害者。爱不能作为束缚你的枷锁，上一辈的恩怨不能再变成下一代的悲剧啊。”

　　“但是你让我如何面对我的母亲呢？”

　　“所以我才说我们一块去面对她的嘛。”

　　“不，不行，那样太突然了，她不会接受我们在一起的现实的。”

　　“但是我们难道一直就这样隐藏下去吗？”

　　“不，不会的，还是让我找机会慢慢对她说吧。”

　　“万一，万一不行呢？”

　　“大不了我就和你私奔。”

　　“不，不好，这样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的。”

　　“你不敢吗？”

　　“不是我不敢，我是怕这样会伤害你的亲人。”

　　“那你说该怎么办。”

　　“不要怕，你回去再劝劝，我再想想办法，会没事的。”

　　“反正我把命都交给你了。如果你再辜负我，我会活不下去的。”关萍萍紧紧地靠在卢伟胸前，一副可怜的样子。

　　“不，不会的，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到老。”卢伟在嘴里说着，在心中暗暗下着决心，把关萍萍抱得更紧了。

　　外面终于下起雪了，雪打在枯草和落叶上沙沙作响。

　　“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关萍萍从卢伟的怀里站了起来，但是还是拉着他的手依依不舍。

　　“那好吧，我送你。”天色确实已经暗了下来，他再也不好意思让她呆下去了，尽管他是那样的舍不得她走。他们相识并不久，他可不敢留她在这里过夜。其实对于卢伟来说，尽管他是城里人，但是也没有多么开放，不敢对她有别的什么想法。他怕在这个地方弄出什么事情来，也怕伤害了她。

　　第二天是元宵节，关萍萍又陪卢伟去县城看了一天的社火表演，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尽管天气很冷，但是人们的热情并没有减少，大街上人山人海，好不热闹。他们俩痛快地玩了一整天。

　　“萍萍啊，你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关萍萍一到家她母亲就问她。

　　“也没有干什么，就是我的医院里来了几个病人，我要去接诊，所以就起得早，饭也是在外面吃的。”关萍萍又撒了谎。尽管她觉得这样不好，但是怕母亲知道自己和卢伟在一起，就不得不这样了。

　　“不是明天才上班嘛，怎么今天就去了？”

　　“没办法啊，这几天流感盛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治病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耽搁不得的。”关萍萍骗过了母亲，显得很得意，就哼着歌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等一等，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吧，妈，我听着呢。”

　　“你过来，我对你说。”关萍萍的母亲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硬是把女儿叫到了身边。

　　“什么事情啊？这么认真的。”关萍萍有些不解，但是既然母亲叫自己，就没有办法，只好走到母亲面前，充满疑惑地问。

　　“我去年跟你说过的，就是你的亲事，人家富贵家的人又拖媒人来说了。富贵本人也来了，说是如果你愿意，今年就把事情给办了。”关母把女儿拉到面前语重心长地说。

　　这对于关萍萍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给她原本是阳光灿烂的心情泼了一盆冷水，使她从与卢伟在一起的美好想象中坠入了残酷的现实。她刚才还沉浸在与卢伟在一起的美好回忆里，现在又不得不面对一个逼婚的深渊。

　　“那你是怎么说？”关萍萍问母亲。

　　“我不是在等你一句话吗？”关母说。

　　“我，我不……”关萍萍觉得这事太突然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样应答。

　　“你怎么又变了？去年你不是说的好好的嘛？况且人家把彩礼都送来了。你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你都这么大了，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关母摇摇头说。

　　“你收了？”关萍萍急着问。

　　“暂时还没有，但是只要你点一下头，人家随时就送过来。”

　　“嘛，你不要收，我不愿嫁过去。”

　　“你又是怎么了，但到你看不上人家？”

　　关萍萍没有吭声。

　　“其实富贵这孩子人挺好的，虽说文化浅了一点，但是人踏实肯干，只要你嫁过去，会过上好日子的。”

　　“我没有说他不好啊？”

　　“那你是啥意思？你既不是看不上人家，又不愿嫁给人家，你是啥想法？”

　　“但是我有没有说我看上他的啊。”

　　“你这孩子，竟然和妈耍起嘴皮子来了。”

　　“世界上就他一个男人啊，我非要嫁给他不成吗？”

　　“那你是喜欢上别的其他人了？”

　　“没有，还没有？”

　　“那你这又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愿这么早就嫁人，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多生活几年。妈，我要是嫁了人，谁来照顾你啊？”

　　“你还说早，都二十一岁了，咱们这里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家差不多都嫁人了，你看东西两家的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姑娘都快成孩子他妈了，你还说早？”

　　“哎呀，你说什么啊，妈？”

　　“好了，妈不说了。你要是真的替妈着想，就快一点嫁过去。你一有着落，妈的心就放下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由妈来照料了，你不用操心。”

　　“不嘛，妈，我不想嫁人。”关萍萍哀求着。

　　关母双手捧着女儿的脸，仔细观察了很久很久，好像要看出什么似的。但是她发现女儿的眼中只要委屈、哀怨，一副单纯可怜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有什么隐瞒她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是自己把女儿逼成这样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唉，其实妈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妈知道你心高，你是喜欢那个城里来的小伙子吧？”

　　关萍萍低着头抽泣，没有应声。

　　“我打听过了。听说人家是城里来的什么志愿者，刚从大学毕业，是到咱们这里服务农村建设的，说是呆上一两年就走了。人家是城里人，又是大学生，你喜欢人家，妈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过没有，人家是城里人，能娶你这个农村姑娘吗？你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啊。人家是外地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靠不住的。而你是要一辈子要在这里生活的。”

　　“我们说好的，他在咱们这里找个工作，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了。”

　　“傻啊你？人家城里人能一辈子生活在咱们这个农村吗？那明显是骗你开心的谎话。”

　　“但是如果他走，他也会带我一起走的。”

　　“那只是说说而已，谁能保证他不会变心？”

　　“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对他了解多少？”

　　“很多，他把他的一切都告诉我了。”

　　“包括他以前有几个女朋友？”

　　“他说有过一个，但是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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