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嘛，被我猜中了吧？那样花心的男人，说分手就分手，比换一双袜子还快，他的话你还相信，你这二十年的饭真的白吃了。他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谁知道他骗过多少像你这样傻的女孩子。”关母气愤地说。
“妈，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不是那样的人。”关萍萍连连解释。
“那他是那样的人？”
“他是那种诚实、善良，富有爱心和同情心的人。”
“那只是表面现象，你简直是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了。”
“我不是，反正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不要死心眼了，人家说过要娶你的吗？”
“说了的。”
“就算他愿意，你知道人家家里人同意吗？你想过没有，城里人怎么会接纳一个乡下人呢？”
“我不管，只要他喜欢我就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又犯傻了，就算他娶了你，但是人家家里人嫌弃你，你们今后的生活会幸福吗？婚姻不是爱情，没有那么简单，没有那么浪漫。你太理想化了，该醒醒了，应该知道什么叫悬崖勒马。”
“该醒醒的是你。你明明知道这桩婚姻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还是逼我答应这门婚事。你这能叫为我好吗？”关萍萍终于愤怒了，她这还是第一次向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说话呢？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关萍萍的母亲听到女儿对自己发火，觉得很伤心，没想到女儿这样不理解自己，还出言不逊。
“都说为了我好，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觉得我这一生能幸福吗？”
“你们小时候关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那只是朋友关系，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明白了，我只是把他当哥哥看待。”
“就算是朋友也好啊，最起码有感情基础。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反正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家都说你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就算他再不理想也总比一个刚认识的外地人可靠吧？”
“外地人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与他相处一天比与别人相处十年得到的东西都多。你不要说了，你不懂得感情。就是因为你没有谈过恋爱，所以你没有资格管我的爱情。我就是要嫁给他，死也要嫁给他。”关萍萍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番就哭着回房间去了。房门被她重重地关上了，只能听见里面呜呜的哭声。
关萍萍的母亲被女儿的话重重地击了一下，她的头嗡地一下就昏了过去，意识一片空白。她看见眼前有无数星星在闪，那是无数的蝴蝶在飞，那些五颜六色的蝴蝶飞过蓝天，飞过绿地，落在一片绚烂的桃花林中……
“春季流浪人归来，桃花为谁开，不知当年的小阿妹，你还在不在……”
“二十岁刚出头的关彩莲正在水田里插秧，嘴里不停地哼着这首歌，这是她的老师刚刚教他们的。三月的春风吹绿了大地，千湖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水草，阳光照得花草散发出醉人的清香。彩莲家的水田就在千湖边上。土改刚过，她家分到了自己的一份田地，于是她就快乐地干着活，心中美滋滋的。天空澄蓝，阳光流金，远处的青山悠悠地一直延伸到天的外边。千湖的水波在蓝天白云下欢快地闪着光。彩莲一边劳动一边哼着歌，忘记了疲倦。只是偶尔抬起头，向远方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彩莲，彩莲……”
“彩莲循声望去。一个高大清瘦的男子骑着自行车从田边的小路过来了。
“叶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彩莲擦了擦脸上的汗，惊喜地问。
“我决定不走了。我这次是回去跟家里人说的，家里人也同意了。我今后就可以一直在这里教你们念书了。”叶老师高兴地说。
“真的吗，叶老师？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回去后就再也不会来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我也想你们啊，以后我永远也不离开你们了，我要送你们上大学。”
“哎呀，我可不敢想象什么大学，我只要呆在老师身边就满足了。”
“哎，青年人学习上要上进，要有远大的目标嘛。你看这是我带给你的书。”叶老师从背后一个黄色的军用包里掏出一大叠的书，其中一本就是《诗经》。
“这都是送给我的吗？太谢谢你了。”
“当然是送给你的。好了，让我来帮你吧。”叶老师说着就去拿工具，彩莲怕老师受累，不愿老师替自己干活。两个人在推让中，有意无意地双手就握在了一起，她莞尔一笑，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一叶小舟漂在湖面上。叶老师叫叶舟，是几年前来这里插队的知青。当然这都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在那个知青回城的大潮流下，他却选择了留下，也选择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彩莲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恋人。他的留下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两个人在绿色的水田边劳动，几只白色的水鸟从空中飞过，闲适自在。
“夏季流浪人归来，荷花水中开。不知当年的小阿妹，你还在不在……”
一抹夕阳照在千湖上，天边的云、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都在蓝色的湖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湖边的荷花开了，莲叶的碧浪一眼望不到边。芳草凄凄，芳香阵阵。千湖边很静，只能听见夏虫与青瓦的叫声。
叶舟与彩莲依偎在干净的草丛中窃窃私语。
“彩莲，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我还没有想好。”
“难道你不爱我？”
“爱，爱死你了。但是你能保证你可以和我过一辈子吗？”
“我发誓，你走到哪，我跟到那。”
“我哪儿也不去，就一辈子呆在这里。”
“那我就呆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但是我怕我爹娘不同意。”
“那我们现在就对他们说去。”
“不行，这样太快了，太突然了。还是我去跟他们说吧。”
“那你是不信任我，不爱我了？”
“信，我爱。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一切？”
“那我也给你，给你我的一切。”
“彩莲用湖水般温柔的眼睛看着叶舟，从她粉色的衬衣的领间散发出淡淡的体香，如莲花的清香。
“给我吧，你的一切。”
波声阵阵，白鸟惊起，向远方飞去，有的干脆隐没在深深的芦苇丛中，只有多情的虫和蛙为他们奏响爱的交响曲。
“秋季流浪人归来，菊花朵朵开，不知当年的小阿妹，你还在你在……”
“叶老师，等一下我有事找你谈。”下课后，彩莲叫住了叶舟。
“什么事啊？”在自己的宿舍，叶舟问彩莲。
“我好像有了。”彩莲说。
“啊，这是真的吗？”叶舟惊讶地问。
“你不高兴吗？”彩莲问。
“哦，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突然。”叶舟笑着说。
“还突然，你应该早就料到的。”彩莲假装生气。
“那你爸妈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吗？”叶舟问。
“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彩莲叹了一口气。
“你把你有的事告诉他们了吗？”叶舟问。
“还没有，我不敢告诉他们。”彩莲地下了头。
“那我该怎么办？”叶舟问。
“大不了我和你私奔算了。”彩莲赌气似的说。
“啊，那样不好吧？”叶舟摇摇头。
“你不敢？”彩莲反问。
“不是的，我只是说那样不合适。”叶舟忙解释说。
“我的一切都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了我啊。”彩莲说。
“不会的，我一定会娶你的。”叶舟紧紧抱住了彩莲。
“墙角的一株菊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冬季流浪人归来，梅花朵朵开，不知当年的小阿妹，你还在不在……”
雪花如白色的鹅毛在空中飞舞，将这个世界装点的纯白。
“舟，这是我给你织的围巾，你快围上吧，天冷了，小心冻着了。”彩莲边说着边将一条白色的围巾围在了叶舟的脖子上。
“没事，我很耐冷的。”叶舟边围着围巾，边握住了彩莲的手。
“告诉你一件好事，我爹娘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真的，太好了。我们过完年就办。”
“为什么要过完年呢？”
“年前时间不多了，况且我家里有点事，我还要回去一下，顺便再通知我的父母。”
“什么，你要回去，你不会一去不复返吧？”
“傻瓜，我怎么会不会来呢？我怎么会舍得下你和孩子呢？”叶舟说着轻轻抱住了彩莲，把脸慢慢贴在了彩莲那渐渐鼓起的肚子上。
缤纷的雪花如婚礼的礼花洒满两个人的世界。
又是一年的春天了。彩莲每天都跑到湖边来向着村口的方向张望，但终究没有等到心上人回来的身影，连一封信都没有。她将黄色的丝带扎满了门前的树枝，听说那样可以呼唤心中的人归来，但是新年的燕子归来了，春天的桃花又开了，却始终不见叶舟的身影。她的肚子已经膨胀得如同水中的蛙卵。一个新的生命呼之欲出。
“哇。”一声响亮的哭泣声刺破春天早晨的薄雾，新的生命终于出生了，但是给她生命的另一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绿色的千湖上只有几只白鸟的孤影。这一年春天，千湖边上长满了大片的绿萍，绿得让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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