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到了三月,可是春天的脚步未曾到来。整天只有阴冷的风吹着,夹杂着黄沙阵阵。树上的花苞和叶芽都还未探出头来,只是一个坚实的小黑点。只有拨开草丛,才能发现少许的鹅黄的草芽子。听说从北方高原来的寒流还在控制着北方大部分地区,气流很强大,还没有褪去的迹象,所以天气近期不会有什么好转。人们还在冬天的气氛中死气沉沉地压抑着,就连千湖也变得死寂一片。
比寒流更可怕的还有关于瘟疫的传说。不知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传来的一些说法,说是南方的某国发生了很严重的鸟类疫情,而且在迅速地向北方的我国扩散,很快就要传到这个北方小城了。关于传言的说法很多:有的说瘟疫是通过家禽传出来的,传播的很快,某国一晚之间饲养的家禽全死光了,再由家禽传到人的身上,南方某省已经死了很多人。最可怕的是这种瘟疫的病毒非同一般,至今还没有找到有效的预防和治疗的方法。被传染的人和动物就像是得了感冒,全身发烧,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关于禽流感的传言一经传开,就在这个本来就死气沉沉的小县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一时间全城恐慌,人人自危。从外面运来的禽类没有人敢买,连自家养的鸡生的蛋也不敢吃了。有人在路上看见死了的动物的尸体就像是碰到瘟神一样赶紧躲得远远的。有谁家的人得了一点小病就想是被判了死刑,全家举哀,准备着为他办丧事。
关萍萍所在的医院这几天也忙得够呛,这倒不是病人特别的多,而是探病的人比病人本身多了好几倍,因为进了医院的人就像是进了阎王殿,病人绝望,亲人悲痛,心理压力比疾病本身更大,整个医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葬礼的现场。所以关萍萍他们除了要给病人看病之外还要做好病人家属的安抚工作。
卢伟倒是很清闲,他们的单位离县城比较远,平时来往的人又不多,当然不会受舆论影响太大。他只是听别人说的种种传闻,只做了工作之余的谈资,并不是太在乎。这倒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认为那种瘟疫传到这里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只是人们传言的太夸张了而已,危言耸听而已。
这天,站里突然招开临时会议,说是通报县政府的决定。会上,罗副站长宣读了县政府的通知,大意是:由于禽流感疫情的突发性、传染性和难于治愈的特点,为了保障人畜的生命安全,应当对千湖水域鸟类进行严密的监控,必要时进行捕杀。原因是这里的候鸟最容易成为病毒传染的媒介,而它们数量多,活动频繁,容易带来病毒并传染给附近的人畜,造成严重的后果。
卢伟很吃惊,他没有想到那样的传言已经产生了实质性的效果,舆论的压力会这么大,而且政府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就要对那些鸟儿下手了。
“为什么要捕杀那些鸟类呢?它们又没有错?”卢伟在会上质问。
“文件上不是说了吗?它们最容易传染病毒。”罗副站长冷冷地说。
“但是病毒还没有传来啊,只是传言而已。”卢伟在辩解。
“等到病毒传来就晚了,那种病毒难于控制,现在还没有找到有效的防治办法,一旦传来就会发生无法想象的结果,会有很多的人畜死亡,你难道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吗?”老罗有些不耐烦了。
“但是那只是传闻,事实上并没那样严重,也许并不会波及到我们这里。”卢伟还在坚持自己的观点。
“怎么会是传言?报纸上、电视上已经报道了。我们现在必须有风险意识、危机意识,要严格控制预防,要防患于未然。这样重大的突发性事件,我们不能有丝毫的马虎。”老罗说。
“但是……”卢伟还想说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好了,不要说了,县政府已经下了通知,我们就得按照文件的要求去执行。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严密监视湖区的鸟类的活动,一有异常情况,就要马上报告,不得有误。”话说到这里就宣布散会了。
卢伟很无奈,他觉得这些鸟儿是无辜的,有过错的只能是人类。政府不能凭一纸空文就去捕杀那些保护了多年的鸟类。卢伟心中有话却无法诉说,他只能去找李站长了,也许只有他能说服站里的人不要对那些鸟类下手了,最起码是现在不要捕杀。
“李站长,你不觉得政府的这个决定太过武断了吗?”卢伟开门见山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站长反问。
“现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禽流感已经危害到这里或者说有可能危害到这里,政府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
“那是防患于未然,面对这种突发性事件,我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预防上,如果一旦发生了,后果是不看设想的。”
“但是跟那些鸟类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它们?”
“人家不是说了吗,鸟类是最大的传染源。”
“但是至今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鸟儿已经感染上了这种病毒,也没有证据证明它们会把病毒传染给人畜,仅凭一点儿传闻就下达了捕杀的命令,未免太荒唐了吗?”
“怎么没有证据?电视上、报纸上都报道了,那就是证据。我们这里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不能等到发生了在行动,那样就迟了,现在紧要的就是要做好预防工作。去年的非典就是教训,政府现在对这种事情很敏感。”
“那说的都是南方发生的事,我们北方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能因为传闻就要杀这些鸟类吧?这就好比是听说某人要杀人,但是还没有等他动手就先发之人,给他判了刑。这样做合理吗?”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人命怎么能跟鸟命相提并论呢?”
“怎么就不能比呢?人命是命,鸟命就不是命了?”
“鸟命也是命,但是鸟命毕竟不能跟人命比嘛。人是这个世界上的主宰,鸟类只是环境的一部分,当鸟类危害到人的生命时,就应当牺牲鸟命保全人命。”
“什么是主宰?什么要牺牲?这分明是强者的霸道逻辑嘛。不能因为人类的强大而任意杀戮其他的生物。上天并没有赋予人类这样的权利。在这个地球上,鸟类比人类的历史还要古老的多,人类没有任何的优越性。”
“这是佛家的众生平等观念,是迷信,你怎么能相信这些呢?
“这不是什么迷信,而只是真理,是人类应该明白却一直都没有明白的道理。不要再滥杀无辜了,我们要的是一个万物和谐相处的世界,而不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不听,我也听不懂你的什么高深的思想,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不是在向你讲思想,我只是在说出人们还不懂或者不愿承认的常识。在一个被恐惧笼罩的疯狂的世界,人们缺乏的往往不是思想,而是常识。”
“弱肉强食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人类社会的法则。这就是常识”
“但是人类是文明的生物啊,所以不能像其他动物那样生存,人也不能像禽兽对待其他生物一样对待动物。人类之所以是文明的,就是因为人类可以用文明的法则构建一个文明的世界秩序,而人是不能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的。”
“对啊,人是不可以随便杀戮鸟类的,但是当它们危害到人的生命安全的时候,人为了自卫,就必须杀了它们。当你遇到一匹狼要吃你的时候,那该怎么办?你无法逃脱,难道要让它吃掉你吗?”
“这是两码事嘛,狼要吃人,人当然是要自卫了,但是这些鸟儿是无辜的,它们并没有危害到人类,它们只是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传染上病毒,就算是被传染了,也不一定传染给人啊。人要保持克制,不和它们接触,不吃禽类的肉,这样也能预防禽流感,干嘛非要杀它们呢?我们不能将责任往鸟类身上推,将它们赶尽杀绝。
“你说的是道理,但是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轻松,那些鸟那么多,活动那么频繁,人们哪能讲它们圈养起来,像鸡鸭一样看管吧?你不去接触它们,但是你能保证它们不接触我们吗?”
“但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杀戮总归不是好办法。”
“我又没说过杀戮就是好办法,也没有说一定就要杀它们。我们不是在想办法嘛?”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要办法的,对吗?”卢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
“哎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气盛,干什么事情都那么性急,那么冲动。上面的文件并没有说马上就开始捕杀活动,只是说要严密监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鸟的,你着的是什么急啊?”李站长叹了口气说。
“但是总归是有可能的呀。况且什么是必要的,什么是万不得已,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在实践中是很难把握的。”
“这就要看决策者的耐性和执行者的态度了。如果大家都怀着一颗善待生命的心,我看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来。”
“这么说你也不支持那种用杀戮鸟类来预防禽流感的做法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支持了?刚才我在会上就没有表态,不是我不想反对,而是作为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同志,我说话的权力不大,而且有悖与组织纪律性。说实话,我在这里呆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在保护这些鸟儿,它们已经成为这里的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多少年来,这里的村民都是和这些鸟儿和谐相处的。如今要杀它们,别说我不同意,就是这里的村民也是不会同意的。只是政府的命令我们是不能反对的。”李站长意味深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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