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伟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只要李站长还支持自己，只要这里的人们还反对捕杀这些鸟儿，他的胜算就大了许多，其他的他还奢求什么呢？

　　“那我们就想办法拖延或者抵制政府的命令的执行。”卢伟说。

　　“你难道想抗拒执法吗？告诉你，虽然你不是公务员，但是只要你在行政单位工作，你就得无条件执行上级的命令。你还想吃官司吗？”李站长呵斥卢伟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卢伟很委屈地问。

　　“你呀，就是性太急，干什么是总是心比天高，手比脚笨。政府命令执行的前提是这里发生了禽流感，只要这里没有发现有人或牲畜感染上了这种病毒，也就不会有事的。所以还是希望这场灾难不要降临到我们的头上。”李站长说。

　　“那么要是万一发生了呢？”卢伟担心地问。

　　“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李站长无奈地说。

　　告别了李站长，卢伟还是满腹的狐疑，将这一大群鸟类的性命托付在一件不确定的事情上，真让人担心。好在从李站长的话里，卢伟听出：许多人是反对用捕杀鸟类的方法来预防病毒的。他感到救这些鸟类还是有希望的。至于解决问题的办法在那里，他还不清楚，但是心中毕竟还是有了很大的安慰，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见机行事，尽量避免悲剧的发生。

　　由于命令是政府下的，所以卢伟想通过逐级反映情况的办法，来想上级说明自己的看法，但是这条路在他的上级机关环保局就被卡死了。原因是政府对这件事很重视，要求在执法上严肃果断，谁要是有不同意见就得有掉乌纱的危险，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政府。

　　卢伟又想到孙浩翔是在县委工作的。他想通过孙浩翔的关系向领导层传达自己的意见，但是卢伟得到的结果却是令人沮丧的。孙浩翔给他的答案是：由于事情过于敏感，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县委领导的意见是为了预防禽流感的传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当然这些微不足道的鸟类是不在话下的。不过，孙浩翔答应在适当的时候将他的意见转给领导。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令人担忧了。由于全县的人都沉浸在一种道听途说的恐慌里，所以，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件在平时几乎是不会被关注的小事会被无限地夸大。不时有传闻说谁家的鸡死了一大片，谁在湖边发现了死去的鸟什么的，样子很是恐怖，甚至说谁家死了人，死因不明……说法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卢伟的心里还牵挂着另一个人的安危，那就是关萍萍。她在医院工作，每天与病人打交道，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那个乡村医院很小，设施条件又差，没有什么特殊的隔离防护措施，医务人员直接与病人接触，面临的危险是最大的。虽说这个地方暂时还没有发现有与禽流感类似的病例，但是病毒是隐行的，几乎是无处不能传播。谁能保证那个病人不小心传染上，又在无意识中传给其他人。所以卢伟很是放心不下，抽空去看她。

　　“你这里还好吧？”卢伟见了面就问。

　　“还好，虽然是忙了些，但这些都是小病，能应付的。”关萍萍轻松地说。

　　“你这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什么？你是说禽流感吗？这里还没有发现类似的病例。到这里来的人大都是得了感冒，就怕死怕活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们是医生，难道还怕病毒传染给我们吗？”

　　“我知道你胆大，但是你还是不要太大意了，听说那种病毒太厉害了，很难被发现，染上的人就像是得了感冒一样，你可要千万小心啊。”

　　“你放心，我们这里是小医院，不会接待大病患者。一旦发现病人有什么异常情况马上会送往县城大医院的，我们不会和那些人接触的。”

　　“尽管如此，你还是小心为是。”

　　“知道了。倒是你也要更加小心了。你整天都在湖边和那些鸟儿打交道，也很危险的。听说鸟类是最先传染这种病的。”

　　“你也相信那些鸟儿会传染疾病？”

　　“我也不愿相信，但是那种病就叫禽流感，顾名思义就是在禽类之间传染的病毒。听说那种病毒会变异，所以才会传染给人的，你要相信科学啊。”

　　“但是就算是它可能传染给人类，也不能因此而消灭鸟类啊。”

　　“谁说要消灭鸟类了？”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县政府已经下令，为了预防禽流感传染给人类，要捕杀千湖水域的所有鸟类。”

　　“这太荒唐了，太武断了。不是还没有发现有禽流感传入吗，怎么可以贸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但是命令已经下了，而且正在酝酿执行。”

　　“那该怎么办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辛辛苦苦保护的鸟类就这样被杀光吗？”

　　“不要怕，我正在想办法来阻止政府这么干，而且我知道支持我们的人还很多，我们会成功的。好了，你保重，我走了。”

　　“那你也小心啊。”

　　“我会的。”

　　告别了关萍萍之后，卢伟顺便到了附近几个村子里做了一下调查，看看人们对禽流感的恐慌程度和以捕杀鸟类来预防禽流感这种做法的意见。结果是绝大多数人对禽流感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恐慌，这大概是因为这里消息闭塞，人们不太关注外面的情况，再加上这里的人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大的瘟疫，所以也就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对于捕杀鸟类的事，大多数也是表示反对的，因为他们不相信鸟类会把病毒传染给人，但是在鸟类的生命与人类的生命发生冲突时，应该牺牲鸟类保全人类。

　　还有少数人认为鸟类可能将病毒传染给人，但是不应该将所有的责任推到鸟类身上，而应当从人类自身找原因。对于这样的结果，卢伟的心里感到很复杂。应该说大部分人还是反对捕杀鸟类的，但是只有少数人主张在鸟类危害到人类的时候还能不捕杀鸟类，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多数人反对杀鸟，但是当他们的生命遇到危害时就放弃了这一立场。但是仔细想一想，卢伟觉得这并不矛盾，试问：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毕竟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人的命远比鸟的命更加有价值。这也难怪，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以自我为中心。人们在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总是很关心，而对于别人的事情总是漠不关心，这表现在现实生活中就是人们在嘴上总是反对政府捕杀鸟类，而在内心则是支持的。

　　而传闻则是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卢伟担心的倒不是这些，毕竟这只是一些传闻，政府不会在只有传闻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下达最后捕杀命令的。真正让他担心的还是有些单位已经开始搜集到一些所谓的证据了。他们不知道从谁家捡来的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了的家禽，声称死因不明，但是病情可疑。他们就将这些情况作为工作成绩上报了。政府立刻下令对全县的禽类进行隔离养殖，对重点地区的家禽进行消灭了。卢伟的单位的人，尤其是罗副站长，也不知从哪里捡来一直死了的水鸟，去向政府邀功了。政府这次像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大开杀戒了。听说他们已经秘密组织人员私下研究捕杀方案了。听说最后得出的方案有两种：一是用枪杀，这样容易把握尺度，有利于控制。第二种是用毒杀，这样易于操作，但是打击面过大，难于控制，弄不好还会误害人命，政府一时还在举棋不定。

　　现在摆在人们面前的问题已经不是对鸟类该杀不该杀，而是用什么样的方法杀的问题了。形势十分严峻，留给卢伟他们几个为数不多的反对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卢伟心急如焚。

　　李站长还是走的他的那条老路，通过这里的人际关系，一级一级向上级请愿，但是那样做似乎没有多大的效果。能够说上话的人，怕得罪上级，对他阳奉阴违；同情支持他的人却没有一个说得上话，更不会引起领导的注意了。他在这里干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式化的表达方式了，怕把事情闹大，但是往往也不会干出什么大事来。卢伟不同，他是志愿者，在这里没有任何人际关系，到这里来也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自然也不会怕得罪人了。他更喜欢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既然县政府是在秘密地执行这个任务的。那么不妨将命令公开，让每个人都知道。尽管大多数人对杀鸟这件事是心口不一，但是内心反对的还是很多的。呐喊胜于沉默强。他想利用人们的呼声，舆论的压力来拖延政府执行命令的行为。

　　卢伟去找了当地的电视台，但是当地媒体对这件事保持低调，说是他请求公开的文件是政府还没有公开的秘密，拒绝发布。在无数次的碰壁之后，卢伟找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将消息印成传单，发给每一个村民。

　　于是在以后的几天里，卢伟以外出巡视的名义深入每一个村落，向每家每户都散发这样的消息：政府正在准备杀你们的鸡、你们的鸭，最后还要捕杀千湖上的水鸟。逢人他都会说：禽流感并不可怕，也不会发生，捕杀千湖上的鸟类才是真正可怕的。想不到这样还真管用，先是一些养殖大户去政府上访，再就是那些被强制捕杀销毁了家禽的群众也去县政府讨个说法，最后那些真心护鸟的人和只是想去凑热闹的人也去闹事了。县政府迫于压力，只好暂缓了原计划的执行，并声称只是要控制千湖上的鸟类的活动，并不是要杀死它们，还给被捕杀了家禽的农民一定的经济补偿。

　　虽然卢伟的行为有些蛊惑人心之嫌，但并不是在散步谣言。他的言辞有些夸张，但是内容是实事求是的，他认为自己只是把政府不敢或者不愿告诉大家的真相告诉大家，向大家说明利害而已，也没有犯什么法，就算政府查下来，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多赶他走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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