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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边陲惊心

如果当初我勇敢 天爱 13144 2021-04-02 12:01

  其仪一兮,心如结兮。

  严凉不知道顾一兮突如其来的悲伤是从何而来的,他知道她身上有秘密,但他从没想过这秘密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鸿沟。

  而这一刻,他看着她,却明了了他们之间的确有着什么难以逾越的东西,有关于夏语冰,有关于六年前的那场“意外事故”。

  两人无话,顾一兮往回走去,严凉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夜晚车少,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打到车,这回顾一兮率先去拉副驾驶的门,严凉却比她更快地握上了门把,道:“你坐后面。”

  刚回到宾馆,顾一兮就收到纪唯发来的短信:“你和婴儿去了哪里?”

  她这才想起匆匆出门,都没有跟纪唯打过招呼,回道:“剧组临时有点事,在中缅边境,瑞丽县。”

  许久,纪唯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严氏集团的账务有问题,如果你还和严凉有往来,尽量避免接触,也别让他接近婴儿。内部信息,切记保密。”

  顾一兮深深吸了口气,将信息删除后,回了一个“好”字。

  她对此并无意外,从一开始,她就认为严凉重金投资这部电视剧是为了给严氏洗钱。有些奇怪的是,纪唯竟然碰巧查到了严氏……但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婴睡着后,顾一兮起身走至窗口,她拉开窗帘一看,整个小镇沉睡在一片静谧的漆黑中,一抬头,是繁星点点。

  她想起夏语冰那本烧了一半的日记本,印象最深的,便是她与他的初见。

  奶奶是一个传统的基督教徒,我自小就不被允许进入寺庙,姐勒金塔是我唯一走入的佛教建筑。到达瑞丽镇的那个晚上是平安夜,十分难得地下了一场雪,路边行人见这骤然而起的纷纷扬扬,都跑进旁边的房子里避雪。我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一座佛塔。

  真的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世界上那么多的佛塔寺庙,我偏偏走进了这里。正要走的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大背包,我回过头就看到他,他十分友善地问:“一个人吗?”他身后背了个更大的登山包,一看便知,是和我一样的背包客。这里地处边境,又未开发旅游,是以少有游客,我们在人群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人,所以相视而笑。

  我们在瑞丽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做了一件至今看来都很疯狂的事情……我最终也不是一个佛教徒,但就因为是在这里遇到的他,后来凡听人说起芸芸众生、善男信女,皆会想起那一日的相遇。人间清寒,遥遥边陲,半炉白雪,红尘相扰。

  我总是想着,要和他走到最后的。

  顾一兮忽觉得冷,仿佛夏语冰记忆中的那一场雪又开始下了。

  她双手抱着肩膀又站了一会儿,拉上窗帘,室内又是一片黑暗。

  顾婴梦呓似的喊了一声“妈妈”,顾一兮回过头,看着床上那微微凸起的一小块,无声地哭了起来。

  小姑姑,他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他说喜欢我了,怎么办?

  万一……我也喜欢了他,那又该怎么办?

  严凉在室外,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

  回到房间,他就给阿杰打电话,道:“默里教授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杰犹豫了一下,回道:“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教授说手术的危险性还是很大,所以……”

  严凉反问:“所以不治疗了?”

  电话那头沉默。

  严凉道:“给我订去美国的机票,三个小时之内的航班,通知那边,立即准备手术。”

  “老板,我还是觉得……”

  阿杰想要劝说,但严凉直接挂了电话。

  自六年前开始,周遭的人和事就不断地提醒着他:你是一个病人。

  他不能永远都是一个病人。

  尤其现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病人。

  严凉知道顾一兮的失声必然和六年前的事情有关,但知道真相的人,夏语冰已死,他想不起来,剩下那些躲在背后的人,又随时会出现再咬一口。

  顾一兮对事情的始末不过一知半解,也就凭着那一知半解,她对他总有防备,甚至想远远躲开。

  他必须想起来。

  顾一兮一整晚昏昏沉沉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看见顾婴正站在床前,举着今天的拍摄通告单。

  他看见顾一兮醒来,一手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字地念:“莫、里、热、带、雨、林。妈妈,我们一起去看今天的拍摄好不好?”

  顾一兮有些疲惫,但看着一脸憧憬的顾婴,还是点了点头,立即起来洗漱。

  大队集合是在早上八点,唐一隽看到他们母子,十分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没走啊?”

  顾一兮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表情。

  唐一隽道:“严总今天凌晨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们一路呢。”

  顾一兮想起昨晚的事情,想着接下来不用尴尬以对,不由得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有些难以察觉的失落:他终究还是轻易放弃了。

  送严凉的车还没有回来,另一辆机动车在维修,导演车只剩下一个位置,再有就是几个主演的车。

  唐一隽正欲让副导演给顾一兮他们让个位置,顾婴就先一步提议了:“我去坐临西哥哥的车!”

  顾一兮见沈临西正开了车窗向顾婴招手,小家伙话一说完便溜了过去。

  唐一隽笑道:“真是忠实粉丝!一兮你坐我的车吧,让他跟着偶像玩去。”

  顾一兮便上了唐一隽的车。

  热带雨林距离瑞丽约二十公里,景区很大,但为了凸显真实性,剧组决定出景区,进入雨林腹地拍摄。

  钟珩特意让统筹在通告单上写上注意事项,任何人都不能脱离大队,一旦走失就会有危险。临行前,全组也收到了生活制片群发的短信:雨林深处没有信号,切记集体行动,安全第一。

  一到拍摄现场,顾一兮便找到顾婴,提醒他今天要跟在自己身边,不能乱跑,顾婴乖乖点头。

  大约十点,现场全都布置完毕,开始拍第一场戏。这场戏的内容是男主角应怀悉被歹人所劫持,男二号林长清和女主角方阙如前去救他,九死一生,十分惊险。

  顾一兮牵着顾婴坐在唐一隽身边,盯着监视器,看得认认真真。她有过很多次的编剧经验,但跟组确实是头一回,看着笔下的文字变成画面,感觉有些奇妙。

  唐一隽工作的时候很认真,跟演员讲戏,跟摄影讨论镜头和机位,控制整个现场的拍摄,完全没有时间理会顾一兮和顾婴。

  顾婴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趁着沈临西在一边休息,跑过去找他玩。

  今天拍摄条件特殊,玥玥没有过来,顾婴和沈临西已经熟络,说着说着就扑到了人家身上,顾一兮哭笑不得。

  她站起身,想活动活动筋骨,便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大部队都在拍摄,这边只有几个司机,围坐在地上聊天打牌。

  顾一兮站了一会儿,打算往回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她:“顾老师,您有空吗?”

  顾一兮一转头,看到旁边的一辆保姆车里走下来一个女孩子,顾一兮对她没有印象。

  那女孩道:“时老师请您上车,聊聊天。”

  顾一兮明白过来,这是时亦欢的助理。

  她下了车,给顾一兮让出位置,请她上去。

  顾一兮往车里一看,只有时亦欢一人,她正坐在那里玩着自己的指甲,瞥过头道:“上车,我又不会吃了你。”

  顾一兮一上车,时亦欢便按了个按钮,车门自动关上,车中只有她们两个人。

  “你不能说话,我跟个木头讲也没意思。”时亦欢斜斜看着顾一兮,“别介意我说话直,我对朋友不这样,但我们不是朋友。”

  顾一兮觉得她挺坦诚的,点了点头,她也不想和她做朋友,一点也不想,因为……这张刻意模仿的脸。

  时亦欢问她:“手机带着吧?打字吧。”

  顾一兮低着头,不拿手机,也不看她。

  时亦欢笑起来,道:“你还有点脾气啊,那行,我问我的,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算了。第一个问题,你爱他吗?或者说你比我更爱他吗?”

  沉默。

  “第二个问题,我在严凉身上花了那么多的时间,都没有得到准确的回应,他可是一直都忘不了以前的人呢……你们现在还没有在一起,对不对?”

  还是沉默。

  “那好,第三个问题。我并不认为,你这张脸,有吸引他的资本。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缠着他?”

  这回顾一兮给了回应,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笺,写道:“果然,脑力劳动者和靠脸吃饭者,很难沟通。”

  顾一兮将便笺撕下,贴在车玻璃上,然后,下车。

  身后,传来纸条被撕碎的声音,以及时亦欢气急败坏的声音:“顾一兮,你等着瞧!”

  顾一兮回到拍摄场地,第二场戏正在进行,现场制片对她做了个不要走动的动作,顾一兮便站在原地,等着这场戏拍完。

  她看向监视器,里面沈临西正在和杜以欣说话,他们说了什么,她听不清楚,但她骤然发现一个问题,沈临西在拍戏,刚才和沈临西在一起的婴儿呢?

  想到这一点,顾一兮顿时慌了,她环顾四周,并没有顾婴的影子,当下冲到监视器那里,一把抓住唐一隽。

  唐一隽拍在紧要关头,正要怒斥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打断他,回头一看是顾一兮,顿时收敛了,问道:“怎么了?”

  顾一兮急急忙忙蘸了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了个“婴”,又写“不见”。

  唐一隽知道顾婴曾经失踪过的事情,眼下看顾一兮这么一写,顿时站起身,高声道:“现场所有人,看到顾编剧的儿子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沈临西跑过来,道:“现场一说要拍戏,我就到位置上了,婴儿说去找你,你们没遇到?”

  唐一隽道:“谁给他指路的?”

  不远处一个场务小声道:“导演,我指的路。我是看到顾编剧往停车场的地方去了,就……告诉他了。”

  唐一隽大怒:“他一个小孩子,你为什么不把他带过去!丢了你负责吗?”

  那场务见导演发怒,明明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也不敢吱声了。现场制片劝道:“导演,别急,肯定没走远呢,我这就让弟兄们去找。”

  唐一隽一回头,顾一兮已经往停车场那边跑去了,他对众人道:“所有人原地待命,男人分成四组,分四个方向去找,保持联系,找到人马上打电话!”

  现场制片道:“这里没有信号啊!”

  “那就定下时间,找到天黑为止,一定把人找到!”

  顾一兮一口气跑至停车场,见时亦欢站在车外,正拿着台词背诵。她继续往前去的时候,被时亦欢叫住了:“找你儿子啊?”

  顾一兮停下来,看向时亦欢,眼眶泛红。

  “你别冲我哭啊,我又不帮你找儿子。”时亦欢随手一指,“好像是去那边了。”

  顾一兮来不及多想,往那边跑去,不一会儿,已经没入树林深处。

  时亦欢嘀咕道:“说了让你等着瞧的!”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呼哧呼哧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大簇红的绿的:“时阿姨,给你花花!不陪你玩了,我要找妈妈去哦!”

  他说完,往拍摄的地方小跑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唐一隽带着几个人走过来。

  唐一隽没想到他自己跑回来了,愣在原地,身后众人也都松了口气。

  “唐叔叔!你们也来休息呀!”顾婴举起手中的花,“好不好看?”

  这小家伙闹失踪搞得人心惶惶,敢情是采花去了!唐一隽十分生气,但又不能骂他,只好重重地揉了揉他的头:“没事儿别乱跑!”他转过头对助理道,“回去,继续拍戏!”

  顾婴捧着一大束花跟唐一隽等人一起回场地,知道人没事了,训练有素的队伍很快又进入了拍摄环节。

  男女主角的吻戏,十分让人期待。

  然而,就在男女主角要吻上的时候,有人扯了扯唐一隽的袖子。

  唐一隽回头一看,是顾婴。

  “唐叔叔,我妈妈呢?”

  唐一隽心中一凛,刚才只想着顾婴找到了,没关心顾一兮跑去了哪里,现在四下看看,哪还有顾一兮的影子?

  “你妈妈去找你了,你刚才在停车场没看到她?”

  顾婴看着唐一隽紧张的表情,憋了几秒钟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唐叔叔,妈妈说这里很危险,走丢了就找不回来了,我妈妈是不是走丢了?你帮我去找她好不好?”

  他手中的花落了一地,抱着唐一隽的大腿,鼻子眼泪蹭了他一身:“唐叔叔,求求你们了,去找她吧……我妈妈很有钱的,我让她给你们好多好多钱……”

  唐一隽看着这张十分无助又分外认真的小脸,一把把他抱起来,无奈道:“走,找你妈妈去!”

  唐一隽原本以为,丢了个成年人,总比丢了个小孩子要好找很多。但是全组分成了四组,直到日落才再次集合,还是没有找到顾一兮。

  雨林深处手机没有信号,他心中几分焦虑,但眼看着天黑,也不能再这么盲目地找下去,只好下令先全部回去。

  顾婴听到他这么说,大哭着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最后被唐一隽抱着扛到身上。他又打又咬,大骂唐一隽是坏人,唐一隽也只任由他打骂。

  出了雨林,一有信号,唐一隽立即报了警,随后告诉钟珩,让他一起想办法。钟珩一听这消息,也开始急得四处打电话求援。

  唐一隽的第三个电话,打给严凉,但是对方处于关机状态。

  回到宾馆,唐一隽直接就去了钟珩的房间。钟珩开门的时候正在打电话:“……现在情况就是这样,跟您汇报一声。梁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什么?您要亲自过来?这……好好好,我不耽误,哪敢耽误啊……哎,再见,您路上小心。”

  他一挂电话,唐一隽便问道:“你给梁景衍打电话了?”

  钟珩一脸忧色,道:“能不打吗?万一真出什么事情就……”

  “闭上你的乌鸦嘴!”唐一隽打断他,道,“警方那边我打过电话了,但我怕他们行动不够快,还是得盯着。你想想办法,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帮上忙的。”

  钟珩一脸焦虑,道:“我在想我在想啊……怎么丢的偏偏是这个祖宗!”

  唐一隽走出钟珩的房间,路过时亦欢那里的时候,见她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一隽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亦欢,当时你在车上,顾一兮失踪之前,你没有见到过她吗?”

  时亦欢低着头,咬了咬唇,低声道:“对不起。”

  唐一隽一怔:“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啊?”

  时亦欢看他一眼,低头鼓足了勇气,艰涩道:“是我……给她指了个错误的方向。”

  “什么!”唐一隽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说清楚!”

  时亦欢被他用力一抓,疼得眼睛都红了,唐一隽意识到自己莽撞,放下了手:“你对她说了什么方向?”

  “我随手指的,不……不记得了。”时亦欢几乎带着哭腔,“我不想害她的,一隽,你相信我,真的……”

  唐一隽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别哭。”他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不要再跟别人说起。”

  时亦欢愣愣地看着他,随即立马点头:“谢……谢谢。”

  顾一兮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越往深处走,越是绝望。

  她出来的时候没有戴手表,现在已经天黑,手机显示是晚上八点。

  没有信号,还是没有信号。

  嘟嘟嘟的提示音响起,还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电量,也就是说,很快,她就会失去照明工具,也无法知道时间。

  热带雨林的树木长得非常茂盛,月光不能从外面照进来,如果没有手机灯光,周遭就会变成一片漆黑。

  顾一兮收起手机,放回口袋,一步一步往前走,感觉到前路泥泞的时候,就略微往边上偏移。

  她从上午到现在没有吃过东西,肚子咕咕直叫,她并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她试着发声,如果能喊出顾婴的名字,找到他的几率就大了很多。顾一兮张大嘴巴,试图喊出声音,但终究只能模模糊糊地发出几个音节。她咬着下唇,再度擦干眼泪,一步一步往前走。

  婴儿,婴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又把你弄丢了。这次如果找不到你,妈妈绝对不离开这里,别怕,妈妈在这里陪着你。

  婴儿,妈妈其实不是你的妈妈,按照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表姐。是不是我不应该这样乱了辈分,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顾一兮脚下一软,整个人往前摔了一跤,手掌撑在一块泥泞的地方,溅起来的水花带着泥土的腥味,洒到了她的脸上。

  她绝望地跪坐在地上,觉得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

  唐一隽不断地给严凉打电话,一直到晚上八点多,终于有人接听,但对方却不是严凉。

  “您好,我是严总的助理……”

  唐一隽沙哑着嗓子,打断道:“立刻让严总听电话!有急事!”

  “抱歉,严总也正在忙很重要的事情,而且一定比您说的更重要……”

  “告诉他,顾一兮不见了!”

  对方愣了一下,才缓缓道:“但是,严总马上要进行手术……”

  “阿杰。”一旁的严凉听到电话里唐一隽那近乎要爆炸的声音,立刻拿掉了身上的毯子,“把电话给我。”

  “老板,你需要休息。”

  “给我!”

  唐一隽听到严凉的声音,深吸口气,道:“到现在为止,顾一兮已经失踪了将近八个小时,不是一般的失踪,她在一片热带雨林里。现在已经完全天黑,警方出动了,但是人还没找到。我一直在祈祷,里面千万不要出现狼群或者狗熊……”

  严凉拿着手机的手一点点攥紧,冷声道:“阿杰,订回去的票。”

  见阿杰略有迟疑,他厉声道:“敢说一句废话,立马辞职!”

  阿杰道:“好,我这就去订!”

  严凉挂了电话,马上又拨了另一个号,沉声道:“薇薇,我遇到麻烦了。中缅边境,瑞丽镇。”

  晚上十一点,梁景衍到达瑞丽镇,他一路给唐一隽打着电话,直接到了热带雨林景区的入口。

  唐一隽、钟珩和警方人员都在,梁景衍一下车便问:“进展如何?有没有消息?”

  唐一隽眉头紧皱,钟珩急道:“进去了两个小队,但是还没有任何消息!”

  负责带队的警察姓卫,向梁景衍解释道:“剧组拍摄的地方是热带雨林的无人区,没有人熟悉那里的地形,车也开不进去,我们的人只能一点点找过去。地方太大,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有消息。”

  “为什么这么少人进去?”梁景衍压制着情绪,问道,“警方为什么不加派人手过来?”

  “已经调人过来了。”唐一隽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是边境,地方特殊,警方的调动很麻烦,能过来这些人,已经……”他看梁景衍脸色铁青,没有再往下说。

  唐一隽的车门从里面打开,刚才哭晕过去的顾婴醒了,下了车就问:“有没有找到妈妈?”

  他声音很小,做出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生怕那些叔叔不喜欢他,就不帮他找妈妈。

  梁景衍心中一动,走上前蹲在他面前,道:“婴儿,不哭,一定会找到的。”

  “你是上次救我的叔叔!”顾婴一把抓住梁景衍的袖子,“你是大英雄,上次救了我,这次也能把妈妈救回来,对不对?”

  梁景衍擦干他的眼泪,心疼地一把抱起来,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小额头:“对,我保证,一定把她找回来。”

  梁景衍打了几个电话,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来了另一队人,个个身穿制服,为首的那人给梁景衍敬了个礼,道:“接到上级指示,听凭梁先生调度!”

  卫警官见对方带队那人的头衔比自己高,站在一旁没吱声,看着梁景衍带人走了进去。

  钟珩劝道:“梁先生,顾婴就别进去了吧,小孩子容易添乱。”

  顾婴闻言,紧紧抱住了梁景衍的脖子。

  梁景衍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道:“没事,我抱着他。”转而低声对顾婴道,“你妈妈最想见的人一定是你,所以,不要哭,振作起来,力气都用来找妈妈,好不好?”

  顾婴听了他的话,吸吸鼻子:“好!”

  手机还剩百分之五的电量,顾一兮抱着一丝期望,打开灯光一看,只见脚下赫然是一只死老鼠。她吓得往前狂奔,不知脚下踩的什么,也不管泥泞越过鞋子,沾了满脚。

  直到最后的力气都用完,顾一兮拖着双腿,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觉得自己像是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双手在前面摸索。

  她摸到一棵巨大的树,树干是湿的,于是她放心地坐了下来。

  在经历了数个小时的绝望后,她现在反而安静下来,想着,既然没有力气,既然什么也看不见,就坐在这里等天亮吧。

  她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第二天,看不到太阳升起来,那她的生命就结束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顾一兮反而释然了。

  婴儿,妈妈已经尽力了,不管你在哪里,妈妈爱你。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很多一瞬即逝的画面:儿时爷爷教她念字,念对了,爷爷就把她高高举起;稍大一点,她看父亲做菜,父亲说只要用心做的食物,没有不好吃的;再后来,爷爷过世,父亲也过世,他们弥留的时候说了一样的话——一兮啊,顾家有座园子,名为流觞园,取自曲水流觞,夏时乘凉,冬日赏雪……

  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到了那院子里,一会儿夏时,一会儿又冬日。她紧紧抱着身子,那又冷又热的感觉,却越发明显了。

  “妈妈……”她喃喃念着,往日顾婴在她耳边呢喃这两个字,便觉这是世间最温柔的字眼。

  她也有妈妈,只是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了。她很少允许自己想念妈妈,这会儿却对自己放纵起来,回忆起曾经的一幕幕。妈妈给她解释名字的由来:“‘其仪一兮,心如结兮’,你要像爷爷和爸爸一样,做正直坦荡的人。”。

  多年后她抱着小小的婴儿,郑重其事地将这话还给妈妈:“我一直都是正直坦荡的人,所以不怕别人的指指点点,如果妈妈也觉得这样做不光明,不磊落,那我走好了。”

  之后的六年,她告别了自己的妈妈,做了顾婴的妈妈。

  她这样爱着顾婴,就好像,即便不在身边的妈妈,也是这样在爱着自己。

  但是,她把顾婴弄丢了。

  手机无声地关机了,她也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顾婴在宽厚的肩膀上,睡了醒,醒了睡,他觉得梁叔叔一定很累,想下来自己走,都没有被允许。

  整个队伍沉默无声,打着手电筒,一路前行。

  终于,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而顶上柔柔的日光逐渐照射进林子里。

  天亮了。

  一整晚的搜索,三个警队,毫无所获。

  所有人精疲力尽。

  梁景衍的嗓子近乎沙哑:“都累了吧?”

  带队的回道:“另外两个小队的人回去了,都没有找到人。梁先生,是继续还是放弃,我们听您的。”

  梁景衍长叹了口气,将趴在自己背上的顾婴往上托了托:“到下午三点,要是还没找到,就先回去,换一队人,继续找。”

  “是!”

  梁景衍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传来一股血腥味,不由得咳嗽了两声。他一咳顾婴便醒了,这回执意要下来:“梁叔叔,现在天都亮了,你让我自己走吧。”

  梁景衍把他放下,吃力道:“梁叔叔确实背不动了。”

  他们在原地休息了会儿,吃了干粮后,继续往前找。梁景衍说不清楚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找人,按理说,顾一兮是他侄子的未婚妻,但在知道她走失的消息的那一刻,一直到现在,他始终都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情告知梁邵或者梁景深。

  他只知道,如果找不回顾一兮,他不会原谅自己。

  顾一兮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她是被喉中的干涩给痛醒的,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只见阳光从树林中照射进来,微微有些刺眼。

  她抬了抬手后,全身的酸痛感逐渐漫延,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脚下的地都在旋转。

  四周都是看不到尽头的植物,她再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弱小,生死之间,半点不由人。

  手机已经彻底没有电,顾一兮抬头看日光的方向,大致辨别出,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左右。也就是说,她孤身在这热带雨林中行走,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她不知道方向,只能从地上的痕迹看出,自己昨晚是从哪一个方向过来的,而后,继续往前走去。

  下午三点,严凉来到热带雨林的入口,不是众所周知的景区入口,而是侧方只有当地向导才知道的一条偏僻小道。

  跟着他的,除了阿杰,还有一支十余人左右的队伍。队伍为首的人是个光头,四十岁左右,一道狭长的刀疤从额头一路延伸至脖颈,模样可怖。

  刀疤男给严凉递了根烟,道:“何叔这些年也是退隐了,想当年在这片区,我们都还得仰仗他的。一晃十多年,倒是有些怀念那个时候……”他说着给严凉点烟,“我说严老大……”

  见严凉眼神冷冷地往他身上一瞥,刀疤男忙住了口,讪笑道:“嘿嘿,忘了你们严家退得更早,这会儿得叫严总。”

  严凉沉声道:“无论如何,这次都得谢谢你们。”

  刀疤男知道他出手阔绰,笑道:“不敢不敢,只要您一句话,别的我不敢说,这一带,弟兄们还是能给您办事的。我一接到电话,就立马让六个小队出发了,我这一队专门在这里等您。放心,只要是在这林子里的,四个小时之内,一定找得到!”

  严凉心知这伙人常年在这种地方活动,找人的能力甚至不亚于警方,但是没看到顾一兮之前,他紧绷着的弦还是无法放松下来。

  一行人走在雨林中,约莫一个小时后,突然与另一行人相遇。对方都穿着军装,在见到他们的瞬间,骤然全部举枪:“站住!”

  刀疤男等人同样训练有素,几乎在同时,十余把枪也对准了对方,一时之间,氛围极度紧张。

  严凉知道,在这个地区,警方和黑道的势力十分微妙,眼前这种情况,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首先说话了:“大家冷静,我们各自有事在身,不如都退一步。”

  刀疤男知道对方不是冲着他们而来,又见那些人个个尽显疲态,稍稍放心了,道:“那就同时把家伙收起来吧。”

  两方达成一致,所有人都收起枪支后,那边忽然传出一个冷静的声音:“严总,别来无恙。”

  严凉看去,见警队让开一条道,刚才被护在后面的梁景衍往前走来,而他手中牵着的,正是顾婴。

  “严叔叔!”顾婴叫了一声,似是想要往前走,但被梁景衍拉着手,一时脱不开。

  严凉低低道:“既然目的一致,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梁景衍道:“东、南、北三个方向都已经找过了,剩下西面那块。”

  严凉等人原本就是往西面在走,听了这话,他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去,刀疤男率众人跟上,梁景衍等人立即跟在后面。

  顾一兮的脚上昨晚就已经磨出了水泡,现在走了许久,水泡磨破,伤口沾着泥泞与鞋子摩擦,疼痛越甚。对找到顾婴,她已经彻底绝望,但是她不能停下,只有以这种疼痛的方式,才能缓解心中对顾婴、对夏语冰的愧疚。

  她果然不适合做孩子的母亲,世上哪会有第二次把孩子弄丢的母亲?

  前方的草丛发出沙沙声,像是有人在那里走动。原本不抱任何希望的顾一兮骤然往那边看去,那片高高的草丛,的确像是正被人拨动着。她加快步伐,往那里一瘸一拐地走去,婴儿、婴儿……

  突然,一道黑影从那片草丛中蹿了出来,一直到距离顾一兮十几步之遥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顾一兮看去,只见灰黑的毛发,惨绿的眼睛,这是一头……狼。

  她往后退了两步,那头狼警觉地盯了她几秒钟,确认她身边没有别的帮手后,猛地往前蹿去!

  顾一兮蹲下身,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部。

  砰——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发生,但是她听到了枪声——那种在噩梦中频频出现的枪声。

  顾一兮几乎全身瘫软,瑟瑟地缩在地上。眼前出现了夏语冰的脸,顾一兮看到她额头的血窟窿,白净的脸上,鲜血汩汩流下……

  “一兮!”

  “一兮!”

  不同于以往梦中的枪支扫射声,这回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严凉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太长时间没有休息的缘故,在骤然蹲下身抱住顾一兮的那一刻,他眼前一花,一只膝盖跪到了地上。

  “老板!”阿杰想上来扶他,被制止了。

  顾婴挣脱了梁景衍的手,像只小兽一般扑了过来。但是他丝毫没有碰撞到严凉和顾一兮,在极近的距离停下后,轻轻地抱住了顾一兮:“妈妈。”

  两天不到的时间里,一群人在热带雨林中累得几乎虚脱,好在最终都安全地回到了小镇上。

  顾一兮打了一整夜的点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病房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些微白茫茫的光线从缝隙里透进来。

  她动了动身体,感觉胸口贴着一团温热,低头一看,是顾婴窝在她怀里,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了一个球。

  顾一兮伸过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一动,顾婴就醒了,轻声叫她:“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走了。”

  顾一兮亲了亲他的额头,再次抱紧他。

  过了许久,顾婴突然想起一事,道:“妈妈,昨天找到你之后,严叔叔晕倒了。”

  顾一兮抱着顾婴的手一紧,探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顾婴道:“医生说,严叔叔很久没有睡觉了,所以太累。妈妈,他在隔壁的房间里,你要去看他吗?”

  顾一兮摇了摇头,静静地在枕头上靠着。但是不一会儿,她便支撑着坐了起来,给顾婴打手势,让他继续睡觉。

  顾婴聪明的小眼神亮亮的,给她出了个难题:“妈妈,如果梁叔叔和严叔叔一起病了,你先去看谁?”

  这小家伙,哪来这么奇奇怪怪的疑问?顾一兮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给他盖好被子,出了房间。

  阿杰站在严凉的病房门口,看到顾一兮走过来,自觉地让开了。

  顾一兮推门而入。

  房间里,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病床上的人似是刚醒,听到有人进来,微微拉起了被子。他这样半醒状态下的无意识动作,让顾一兮突然明白,原来严凉,也会有因为缺乏安全感而自我保护的时候。

  她微微拉开窗帘,一缕柔柔的阳光恰好落在了严凉的脸上。

  他脸色有些苍白,似是被这阳光一照,才刚刚清醒过来。看到走进来的是顾一兮,他缓缓坐起来,斜靠在床头。

  顾一兮走过去,在床边蹲下,看着他放在外面的手微微水肿,手背上的一根青筋也凸了起来。

  严凉静静地看着她,把呼吸控制到很轻、很轻,像是怕会吓到她一样。

  他们静默了很久,最终还是严凉打破了沉默:“别怕,没事了。”

  顾一兮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背,很凉。她将他的手背翻过去,掌心向上。

  严凉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他感觉到顾一兮细细的手指放入了他的掌心,那柔柔的触感,几乎搅动着他的心脏。

  “对不起,闹出这么大动静,劳民伤财的。还以为婴儿丢了,原来你们都在找我。”

  顾一兮见严凉不说话,又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是啊,但是我更傻。”严凉轻声说着,苍白的脸上浮出了笑容,然后很笃定地说,“好在我这么傻。”

  为了找她,他近六十个小时没有睡觉。庆幸的是,把她安安全全带回来了,没有晚一步。

  见顾一兮怔怔然看着自己,严凉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在目前的这个状态下,应该不太好看。

  于是,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你钱包里,为什么会有时亦欢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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