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想想,你不会说话,也挺好的。
梁景衍的肩部严重骨折,要住院两星期,顾一兮出于感激,每天都去医院看他。
这样一来严凉可不高兴了,原本,剧组是他设下的局,顾一兮是他感兴趣的女人。现在一夜之间,资方成了梁景衍,顾一兮也天天往他那边跑。
很快,严凉找到了办法,虽然蹩脚,但好歹也夺回了半壁江山——他将原来撤回的资金,又投了一半进组。
组内人不知这背后种种,但制片人钟珩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着。
有了两家的资金,剧组上下顿时往高端路线发展,最直接的体现是,伙食从饭盒变成了中西合璧的自助餐形式。顾一兮难得在组里吃饭,头一回看到那吃饭的架势,几乎瞠目。
唐一隽在某一天收工后,告诉顾一兮一个好消息:后面的所有故事内容,他和钟珩都已经谈妥,不需要顾一兮再写飞页。
顾一兮长舒一口气,也就是说,对于这部戏而言,她的所有任务都已经完成了。
这是她出道以来自己最喜欢的一部作品,所以还是有所偏爱,忍不住给唐一隽回了短信:“我所有要表达的,都已经留在剧本里。方阙如和应怀悉就交给你了,私心里希望,荧幕上的他们会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唐一隽回道:“这是我头一回遇到对导演提要求的编剧,放心,我会尽全力。这是你的作品,也是我的。”
顾一兮的工作一完成,她刚租的那个房子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她打包将一些生活用品寄回家,余下的东西放在双肩包里,打算自己背回家。
剧组驻扎在郊区,离顾一兮市区的家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她想着既然没带什么东西,坐公交车也方便。
站台在剧组那个方向,顾一兮往前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了严凉的车。
严凉就站在车前,看见顾一兮,他走过去,说道:“一兮,上次的问题我还是不明白,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什么你一而再地觉得我会伤害你?”
顾一兮答不上来,对于这样一个失忆的病人,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告诉他自己的小姑姑死于他手?告诉他就为了躲避他,在她一直以来坚持着的编剧工作中从来就不敢署上真名?告诉他由他口中说出的喜欢二字,她现在想来心口依然发热?
她想起那两张诡异的亲子鉴定,觉得或许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真相其实都是假的……顾婴到底是谁的孩子?夏语冰为什么要骗她?严凉当年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那些过往,似乎都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顾一兮想拿出手机打字,却被严凉抓住了手,抵着他的掌心。
他轻轻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有时候想想,你不会说话,也挺好的。”
就在我手心里写字,最好能写一辈子。
严凉的手掌宽大,手指纤长,手中的掌纹清晰可见。
顾一兮觉得,这样的一双手,其主人应该是光明磊落的。
这手掌似是有着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放了上去。
“你不用这样究根问底的,我们并不合适,不过喜欢而已,过几天就忘了。”
她写完,想伸回手,又被严凉抓着不放。
他无赖起来,真的真的,很无赖。
“顾一兮,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即便是在你看来轻描淡写的喜欢两个字,我既然说出口了,就不会收回去。”他们站得很近,顾一兮都能看到严凉眼中两个小小的自己。
严凉继续道:“你并不善于说谎,所以不用掩饰说你讨厌我之类的,更别想逃避,你逃不了的。”
顾一兮低着头,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想了想,又写道:“我不撒谎,也不逃避,但我们先暂停好不好?等你把一切都想起来吧,如果到时候你还能说现在这样的话,我想我也能很快给你答案了。”
严凉对她的回答很不认同,天知道他能不能记起来以前的事情!但是眼下,又不能强迫,心知顾一兮看似随和,骨子里却执拗。他只好答应,道:“就按你说的,我等着。”
他们都以为自己心思缜密,好坏得失都在计算之内,却没想到感情的事情,哪是可以这样锱铢必较的?说好了暂停,就真能心如止水地暂停在这里了吗?
严凉看她背包里放了许多东西,接过来放到自己车上,道:“我送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我要回家?”
“问唐一隽的。”
严凉陪顾一兮回到市区的公寓,十分顺其自然地帮她拎包上楼,又十分顺其自然地进屋小坐。顾一兮从头至尾都找不到一个让他走的理由。
客厅里的博古架上摆放着许多物件,严凉一眼望去,顿时心惊。即便他这个不太懂的人,都能看出那上面的瓷器字画等物,都很有年头了。
“一兮,你家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顾一兮故意同他开起了玩笑,用唇语说:“盗、墓。”
严凉道:“我可真要信了,叫警察来抓你。”
顾一兮只是笑笑,忽然想起顾婴不在,便去敲对面的门。
门一打开,就见涂得满脸蛋糕的纪唯,还有骑在他脖子上近乎张牙舞爪的顾婴。
顾一兮着实吓了一跳。
顾婴欢欢喜喜道:“妈妈妈妈!今天纪唯叔叔陪我过生日!”
顾一兮错愕,今天可不是顾婴的生日。
纪唯解释道:“婴儿今天突然说想吃蛋糕,我就顺带陪他过个生日。”
顾一兮往他身后一看,更是震惊不已,纪唯买了好几个蛋糕,多半已经被顾婴用来玩了。
此时严凉也走过来,顾婴乖乖问好:“严叔叔!”
严凉作势要把顾婴抱过来,纪唯后退了一步,但是顾婴已经很善解人意地将双手伸了过去,纪唯只好不情愿地将孩子给他。
顾一兮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写道:“我帮你把房间打扫干净吧。”
“不用不用,我有钟点工。”纪唯冲顾婴眨了眨眼睛,“我们明天见咯!”
顾婴上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纪叔叔明天见!”
严凉抱着孩子和顾一兮回到屋里,说道:“这个纪唯,看着有些古怪,他客厅里放了六个蛋糕,还有从一岁到六岁的生日蜡烛。”
顾一兮也是一脸疑惑,不得其解。
顾婴道:“我不记得小时候是怎么过生日的了,纪叔叔就说,他帮我把前六年的生日都补回来。”
顾一兮拿过他的小手,写道:“纪叔叔对你好,但你也不能得寸进尺。”
顾婴没明白过来:“什么尺?”
严凉捏捏他的小脸,道:“你跟纪叔叔太亲近呢,妈妈就会难过了。以后,不准亲任何叔叔。”
他刚才看到顾婴亲了纪唯,又想起他会亲顾一兮,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
顾婴道:“纪叔叔每天哄我睡觉,给我晚安吻,我也亲亲他,为什么不对?”
严凉努力跟他解释:“你是妈妈的宝宝,只能亲妈妈。”
顾婴转头看向顾一兮:“妈妈,是这样吗?”
顾一兮看着一大一小的两张脸,大脸分明比小脸还要孩子气,只得点了点头。
顾婴扁扁嘴道:“那好吧。”
这下严凉高兴了,哄骗道:“婴儿真乖,亲我一下。”
顾婴偏过头去,道:“你刚还说不能亲的!”
“我不算啊……来,就一下……”
顾一兮看不下去了,去厨房给他们准备晚饭,心中连连道:无赖,无赖!
她做了几个顾婴和严凉都爱吃的菜,刚准备端出去,严凉就进来了,认真道:“一兮,我真的劝你,远离纪唯。”
顾一兮借用他的手掌,写道:“你是亏心事做多了,见到律师害怕吧?”
严凉道:“我说认真的。”
“但是我不准备考虑。”
顾一兮将两个盘子递给他,不打算就这个问题做深一步讨论。
吃饭的时候,严凉又提出了另一个话题:“下个月剧组去边境拍戏,正好顾婴也马上就放假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玩?”
顾一兮还来不及考虑,顾婴已经举双手赞成,兴奋道:“好啊!”
但是他立即发现顾一兮和严凉之间的眼神有些奇怪,当即闭了嘴,安安静静地扒饭。
严凉看着顾一兮,道:“说好了我们之间只是暂停,你不能放入任何其他的因素。就想想那个地方你想不想去,要是想,就去。”
明摆着不让人拒绝,边境的几场戏,是男主角去卖茶叶的路上被人劫持,女主角不顾一切前去寻找的戏。
之前和唐一隽说戏的时候她有提过,很想去那边看看,现在很明显,唐一隽把她出卖得十分彻底。
顾一兮抱着坦然相对的态度,对严凉点了点头。
顾一兮本以为杜以欣的那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不料又曝出了新的进展。有不愿公开姓名的证人指证,那张照片是蒋云涛拍的。
蒋云涛和杜以欣都是何薇薇一手捧红的人,两人于三年前传出了在一起的消息,得到绝大多数粉丝的祝福。去年他们共同拍摄了一部电影,因为情侣搭档的关系,大红了一把。而今两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网上议论纷纷,更证实了他们的关系已经破裂的传闻。
杜以欣的粉丝得知女神这样被陷害,先一轮发动了对蒋云涛的骂战,而蒋云涛的粉丝全力反击,被指责更为惨烈的反而是杜以欣。短短几个小时,她已经被曝出和四位男士的绯闻关系,其中一个便是梁景衍。
其实圈内早已知道杜以欣是什么样的为人,顾一兮以前听朋友说过,她未成名前经常出席小型的时尚活动,曾经是一个经常“被带走”的人。
她对演员知之甚少,但杜以欣毕竟出演了她笔下的女主角,在没出照片那事之前,她们偶尔现场遇到,也算是以礼相待。眼下看局面变成这样,不由唏嘘。
顾一兮刚关上电脑,便收到梁景衍的短信:“看到新闻了?”
顾一兮答:“看到了。”
梁景衍回复得很快:“我和杜以欣只是普通朋友,之前她帮过我一个忙,所以何薇薇往外放我跟她那些消息的时候,我没有阻止。”
“你不用跟我解释啊,我不会因此质疑你的人品。”
梁景衍只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他的伤势渐渐好转,顾一兮去医院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但最后几天,还是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那天刚吃完饭,正当顾一兮给梁景衍收拾碗筷的时候,杜以欣来了。
她一进门,看到顾一兮站在那里,有些诧异,但还是先对她道了歉:“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改日请你吃饭。”
顾一兮笑笑,点了点头。
杜以欣走至梁景衍面前,道:“你现在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了?”
梁景衍道:“以欣,你我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顾一兮觉得这样的对话自己不方便听,转身要走,被梁景衍制止了:“一兮,你站在那儿别走,这事情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杜以欣道:“我总以为,你会是不一样的。”
“真是抱歉,”梁景衍回答得绅士又残忍,“我以为,你对谁都是一样的。”
杜以欣的眼圈红了:“梁景衍,你以前不是说过,那些流言蜚语对你造不成什么伤害,所以你不去管它吗?现在呢?在我这样被人黑的时候,你也要落井下石?”
“不是落井下石,是实事求是。”梁景衍看了顾一兮一眼,道,“因为现在有了一个,我怕她会因此而怀疑我的人。”
顾一兮吓得只想躲出去,果不其然,杜以欣那近乎利剑的眼神射了过来。
她只是赔笑,心中叫嚣,我是被冤枉的啊……
梁景衍的话成功地让杜以欣甩门而去,随后他对顾一兮笑道:“抱歉,借你做挡箭牌了。”
顾一兮继续微笑,心道,看在你救了我儿子的分上吧……
她收拾完碗筷,准备走的时候,梁景衍又问道:“你觉得杜以欣值得同情吗?”
顾一兮给他写了张字条:“她既然在这个圈子,就应该明白,被黑是因为还没有强大到别人望尘莫及。”
梁景衍略一思忖,继而笑道:“有道理。我明天出院,已经和我父亲说了,你会去拜访他。”
顾一兮一惊,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想到这一行终究不可避免,还是答应了。
梁景衍道:“你正常装扮就行。”
顾一兮看他憋着笑的样子,就知道上回梁邵已经把她的乡村非主流状态告诉他了。
真是无良的人,顾一兮腹诽一句,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梁景衍忽然问道:“你们做编剧的,都会不定时发呆吗?”
顾一兮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有些戏确实要花时间揣摩,要如临其境,又不能迷失本我。”
“那不是脑子很少有休息的时候?”
“也不会啊,打扫家务、给婴儿洗衣服做饭的时候,我就能一心一意,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梁景衍不由得笑起来:“那不是除了工作就在做家务?”
顾一兮想了想,打了几个字:“好像是这样。”
梁景衍忽然心生惋惜。
最初认识顾一兮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那时冬日初雪,她还年幼,对他的书法大肆评价一番后,跑去和长辈们喝茶,一言一行,与如今判若两人。
那个简简单单的照面,她已经不记得,但他记忆尤深。
梁景衍看着沉默的顾一兮,心中可惜,这个女孩为何偏不会说话?可再想想,又觉得,若非常年失声,顾一兮的性子或许就不是这样的了。
严凉一大早起来,就看到阿杰抱着厚厚一沓资料站在客厅,见他下楼,急忙十分狗腿地跑上去,道:“老板,准老板娘的家底比你还厚啊!”
严凉终于得到了一份关于顾一兮的具体的家族资料。
原来她的爷爷顾放早些年有很深的政治背景,也曾风云一时,可惜站错了队,后来举家离开大陆。顾放晚年一直想回大陆,但最终还是没有达成所愿,直到顾一兮十岁那年,父亲顾唯仁带着妻女返乡。可惜好景不长,顾一兮十四岁那年顾唯仁去世,她母亲多年来未曾改嫁,一直是母女两人。
资料中也提及了夏语冰,她是顾一兮的远房表亲,按辈分算是顾一兮的姑姑,却只比她大六岁。夏语冰的身世更为坎坷,父母死于一场车祸,早年在福利院待过,后一直住在顾一兮家中,两人关系亲密。直到六年前,夏语冰意外死于一场黑社会的火拼。
严凉将资料往桌上一拍,道:“六年前的事情,还没有线索?”
阿杰道:“老板,你也是受害人,要是有了线索,弟兄们早就给你报仇去了。所有线索全断,一切信息都指向,那就是一场意外。”
见严凉眉头一皱,阿杰忙道:“当然我们都相信不会是意外,所以,还在继续查找中。”
严凉又拿起顾一兮的资料,发现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赚钱,而目的也很明确——帮爷爷完成心愿。
顾放还是个学者,在他晚年出版的学术书籍中,有写到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回到从小长大的园子。严凉翻到最后一页,顿时明白阿杰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图上是一座老式的南方园林,资料显示,始建于清朝末期。
严凉看着图片笑了,心道,难怪是个心气高的,这园林里的一砖一瓦,即便是一棵树,也能算是古董。
她想把这园林拿回去?真是天方夜谭!
想到几天没见着人,严凉给顾一兮发短信过去:“出来吃饭?”
顾一兮过了许久才回过来:“今天有事。”
“梁景衍?”
“梁景深。”
顾一兮在梁家,有些坐立不安,看到严凉问她,一不留神就把她梁伯伯的名字给发了过去。
发过去后,她骤然就后悔了,因为对方很快就嘲笑她:“你是准备嫁给梁邵还是梁景衍?”
这下顾一兮可气坏了,关了手机放回包里,不想再跟那个人讲话。
对面坐着梁景深和梁邵父子。此刻,梁邵正瞪大了眼睛,努力想从她身上找回一点曾经的印象,但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啊!
梁景深问儿子:“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长得像鬼?打扮恐怖?”
梁邵知道自己上回被骗了,支支吾吾道:“我也是……被骗了。”
“活该!”梁景深道,“我看顾家闺女就挺好的。”
梁邵忙附和道:“是是是,我这会儿看着也挺好的。”
顾一兮看着他们父子一来二去,倒也觉得挺有趣,但是才一会儿时间,梁景深就把关注放回到顾一兮身上了:“丫头,你不能说话这毛病,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梁景衍一早给她准备好了一沓漂亮的彩笺,顾一兮写道:“前些年生了场病,醒来就不能说话了。”
“哦,”梁景深点点头,道,“我认识几个医术好的,过些天让梁邵陪你去看看。”
顾一兮写:“不用了,这样也挺好,反而安静些。”
梁邵一看顾一兮清秀的字迹,顿时又觉得他被欺骗的性质更严重了:“你之前连字迹都是假的!我说顾一兮,你是有多不待见我?”
梁景深微怒道:“你至于这么大声音吗?不怕把人吓着?”
梁邵嘀咕:“我看她胆子大得很!”
顾一兮和梁邵的娃娃亲,是在他们爷爷辈的时候就定下来的,梁景深对顾唯仁的早逝十分遗憾,一直希望找到他的女儿以作弥补。眼下他见到顾一兮,又觉得这个女孩子除了不会说话之外,举止仪态都是没得说的,更确定了想让她嫁给梁邵的想法。
“一兮,你今年二十四岁,梁邵二十六,按照两家长辈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可以相处下去的。按我说啊,你们年纪也不算小了,不如……”
梁景深话没说完,顾一兮的彩笺已经推了过去。
“梁伯伯,恕我直言,现在这个年代,提倡自由恋爱。”
梁景深笑道:“我可没有说要逼你们结婚,你和梁邵可以先试着……做朋友,这你总不能拒绝吧?”
顾一兮只好点了点头。
在梁家吃完中饭后,梁景深有事要出门,临走前嘱咐顾一兮在家里多玩会儿。盛情难却,顾一兮不好意思马上走,梁景衍便带着她去院子里走走。
梁家的院子里有个躺椅,顾一兮刚坐上去,就看见梁邵也往这边走来了,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人,竟然是严凉。
顾一兮双脚点地,下了躺椅,站起身来看着他。
“怎么,看到我就傻了?”严凉笑着走过来,道,“订了下午三点的机票,怕你赶不及,就过来接你了。”
顾一兮蒙了,这个人在说什么啊?
梁邵在一边近乎冒着酸气道:“我说顾一兮,你有男朋友这事儿,怎么不跟我爸说啊?”
顾一兮真恨不得长上八张嘴,头一次想着,能说话多好。
她瞪了严凉一眼,严凉却不以为意,道:“不是说好了去边境玩几天的?忘了?”
顾一兮记得有这么回事,但他突然冒出来说即刻启程,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梁景衍看得出她有话要说,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顾一兮正要伸手去接,被严凉往回一拉,恰好拉进了他的臂弯:“时间来不及了,有话我们边走边说。两位梁先生,再见。”
顾一兮十分无措地被严凉一路带出了梁家。
严凉一打开车门,顾婴的脑袋就探了出来:“妈妈!”
顾一兮从来没有这样出过远门,除了包里随身带的钱包、手机、钥匙和简单的补妆用品,她没有任何准备。
直到飞机落地,看着顾婴兴奋地在前面蹦蹦跳跳,顾一兮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带着儿子跟着这个认识还不到两个月的男人来到了中缅边境。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抓过严凉的手,在他手背上写道:“你很闲吗?”
严凉对她自觉养成的这个好习惯十分受用,顺势牵住她,道:“我更喜欢你写在我手心里。”
顾一兮生硬地缩回手。
严凉笑道:“好吧,回答你的问题,我不闲。但是顾一兮,你得明确,我在追你。”
顾一兮招架不住,快步往前走去,追上了顾婴,拉住他的手让他走慢些。
来接机的是唐一隽本人,习惯性地对严凉说道:“严总,我是唐一隽。”
两人也算相熟,严凉这回其实是认出他来了,问道:“唐大导演怎么亲自来了?”
唐一隽道:“今天全组休息。”
顾一兮十分不解,剧组哪有休息一说?
唐一隽解释道:“按照严总的意思,边境这几集的戏我们顺拍,这会儿拍到林长清带着方阙如来找应怀悉的那场大雨戏。”他说着望了望天空,“这不是,艳阳高照的,得等雨天。”
顾一兮心想,严凉真是疯了。全组上下百余号人,每天吃饭住宿都要花钱,很多人的工资还是按天算的,所以一般剧组都是能快就快,中间基本不会有哪怕一天的休息时间。边境的戏不少,实景拍摄已经很烧钱了,更何况是顺拍?
看严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顾一兮心中道:活该你被钟珩坑死!
顾婴找着时机就问唐一隽:“沈临西也在这边对不对?”
唐一隽笑道:“你喜欢临西啊,回去让他陪你玩!”
“好!谢谢唐叔叔!”顾婴高兴地抱住了顾一兮的大腿,“妈妈,抱!”
顾一兮还没弯下腰,严凉已经一把把顾婴抱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懒啊?嗯?”
顾婴咯咯直笑,两人亲昵地蹭了蹭额头。
顾婴:“严叔叔我要骑脖子。”
严凉:“我的脖子哪能给你骑?”
顾婴:“纪叔叔就喜欢让我骑他脖子。”
严凉:“我又不是你纪叔叔。”
但是不过片刻,就听到顾婴大叫:“啊,你骗我……哈哈哈,这个高度正好,走快点走快点!”
唐一隽在旁边看得惊讶,偷偷给顾一兮飘去一个眼神,还竖了竖大拇指。顾一兮知道他误会了,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们先去商场里买了日用品,一个多小时后,到达驻扎在瑞丽县的剧组。
瑞丽县是云南西部的一个口岸城市,东连潞西,北接陇川,西北、西南、东南三面与缅甸相连。顾一兮剧本中写到这个地方,但她自己却是第一次来。
钟珩十分殷勤地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最好的房间,再遇顾一兮,他的态度已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谁能想到严凉这么难啃的骨头,会让她顾一兮手到擒来呢?
晚饭的时候钟珩请客接风,还请了导演、主任和四个主演,但是两个女演员杜以欣和时亦欢双双表示她们来不了,一个说太累,一个在记台词。顾一兮明知道她们是不想和她同桌吃饭,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来的两个男演员顾一兮都没有见过,男一号杜方圆最近正当红,电视台看到他的脸基本上也会埋单。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拍戏了,每天还是有粉丝过来送零食。
男二号沈临西是个英俊小生,顾一兮对他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顾婴。他身边坐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顾一兮本以为是女朋友,但导演介绍说,是他妻子。顾一兮有些惊讶,这个年纪,这种知名度的男演员,很少有已婚的。
顾婴迫不及待地从他的小书包里翻出几张照片,跑到沈临西面前:“临西哥哥,可不可以签名呀?”
沈临西摸摸他的头:“好呀!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顾婴,婴儿的婴。”
“真乖。”沈临西把几张照片都签了。
他妻子的目光一直落在顾婴身上,笑说:“我们的宝宝是不是也会这么可爱?”
沈临西道:“会的。”
顾一兮这才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是一个准妈妈了。
钟珩一边给众人倒酒一边说道:“临西,你把玥玥带到这么偏的地方干吗?在家待着不是很好。”
沈临西道:“她在我身边才最好。”
温温柔柔的声音,让顾一兮肃然起敬。
男人们之间的酒量很快就有了高下,制片人和杜方圆为最,其次是唐一隽和主任,沈临西因为要照顾玥玥不太喝酒,而严凉……顾一兮真想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混下来的。
严凉上回喝多了的样子顾一兮还记得,他说自己酒品良好,倒也确实不吵不闹。这次更有趣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谁跟他说话他就冲谁笑。倒也有自知之明,再有人敬酒,一概摇头。
因为有孩子和孕妇在场,没有吃到很晚,八点多就散了场。
回到剧组,顾婴一溜烟跑去找沈临西玩了。
顾一兮和严凉是一个方向,快走到房间的时候,严凉忽然拉住了顾一兮的手,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顾一兮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拉着往外走。
到了大街上,严凉点了根烟,外头冷风一吹,酒也醒了大半。他转头问顾一兮:“冷吗?”
顾一兮摇摇头。
但很快,背后一热,严凉还是把外套给她披上了。
路边有出租车开过,严凉顺手一招,两人上去,却没有目的地,严凉让司机随便开,他只想吹吹风。
顾一兮把手机递给严凉,严凉眼睛一闭:“不看。”
深知此人又开启了无赖模式,顾一兮只好在他手里一笔一画地写。
“姐?”
顾一兮点头。
严凉疑惑着猜测下一个字:“初?”
顾一兮摇头。
“肋?”
顾一兮还是摇头。
“勒?”
这回顾一兮点头了。
严凉更疑惑了:“姐?勒?我没喝糊涂吧,什么意思?”
前面的司机师傅倒是明白过来了,道:“你们要去姐勒金塔吧?”
见顾一兮点头,严凉对司机道:“就去那里吧。”
姐勒金塔离瑞丽县城不远,是瑞丽为数不多的景点之一。晚上附近没什么人,顾一兮抬眼望去,只见主塔周围环绕着小塔,金箔华盖,雄伟壮观。晚风吹过,塔上悬挂的风铃叮咚作响。
严凉问道:“你以前来过这儿吗?为什么要把故事发生的地点设置在这个小县城?”
顾一兮在他手心轻轻写道:“我没有来过这里,是我的小姑姑,在这里遇到了她今生最爱的人。”
她想着试探,却连说出夏语冰名字的勇气都没有。
一时间眼睛酸涩,只觉得严凉的手心怎么就这么烫呢,她抵在那里的手指,都觉得微微发烫。顾一兮心道:严凉,这是你掌心的温度,我记下了。
不料严凉低低的声音突然问道:“夏语冰?”
顾一兮垂着头,眼见着自己的眼泪落入了严凉的掌心里。
严凉见顾一兮骤然伤心,不由得上前抱住她,下一刻,却被她猛地推开了。她的力道太过猛烈而坚决,以至于严凉后退几步,双手还尴尬地伸在那里。
此时月光皎皎,微风习习。金塔之内,佛像慈眉善目;金塔之下,众生沉默无言。
顾一兮看着严凉的脸,这张月光下似是比平日还要好看几分的脸。她好想问问眼前的严凉,我算什么?又想问问六年前的严凉,夏语冰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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