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心底的花、眉间的痕,是这寂寥人间仅有的温存。
顾一兮带着顾婴回到S城的这一天,下着小雨,南方气候阴冷,他们穿着一样颜色同款式的亲子羽绒服,双双冻红了脸。顾婴紧紧攥着顾一兮的手,非常乖巧地没有喊冷。
回到家中,顾一兮本以为又要有一番唇舌之战,但顾妈妈见到顾婴,只是微微愣了几秒,随即,就笑开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反而顾一兮,有些错愕。
顾婴比她先开口,甜甜地叫道:“外婆好!”
顾妈妈笑着,眼圈一红,一把就把顾婴抱了起来,道:“好宝贝,外婆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呀?”
顾婴很会哄老人开心,道:“外婆做的,我都喜欢!”
顾妈妈越发开心,去厨房拿了各色糕点,眼睛一直盯着顾婴看,怎么看怎么喜欢,仿佛他真的是自己的亲外孙。
当初顾一兮带着婴儿回来,周遭的邻居无一不说闲话,她实在气不过,才会说出让顾一兮离开的话。可过了没多久,她就开始后悔了,一天天盼着女儿回来,一盼就是六年。
眼下,她看着女儿和外孙,忽然觉得,那些什么闲言碎语,都不重要了。
一波平息,一波未去,顾一兮坐在沙发边上,看着母亲和顾婴亲热地说着话,双手慢慢贴上了腹部:“婴儿,你先去妈妈的房间,妈妈要跟外婆说会儿话。”
顾婴点点头:“外婆,晚安。”
“乖,晚安,想要什么和外婆说。”
顾妈妈看着顾婴进了房间,问道:“兮兮,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关于我孩子的父亲。”顾一兮道,“我之前想跟你说……这个孩子,和梁家没有关系。对不起,妈妈,我不能按照爷爷和爸爸的要求,嫁给梁家的人。”
顾妈妈一时间变了脸色,道:“你……兮兮你……”她的目光看向顾一兮的腹部,没有顾一兮预料之中的怒气,只是一脸失望地说,“你不能走语冰的老路啊!”
顾一兮心知,夏语冰的死,一直是这个家中不愿提起的痛。
她看着母亲几欲落泪的样子,忙道:“妈妈,你别误会,那个人……他挺好的,我们已经准备结婚了。”她从包里拿出藏得好好的戒指,递给顾妈妈,“你看,他已经向我求婚了,过年的时候,回来家里拜访您。”
顾妈妈看着戒指,款式、大小都合了心意,当下脸色也好看了些,但想想顾一兮毕竟还没有结婚,脸色又拉了下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胡闹!这要在我和你爸爸那个时候,是要被人看笑话的!”
顾一兮知道顾妈妈这么一说,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上去讨好地搂住她:“我知道错了,妈妈别生气。等你见了他,要是觉得认可,我们先去把证领了。”
顾妈妈道:“认可?要是我不认可呢?”
顾一兮道:“你不会不认可的。”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
顾一兮微微红了脸,但还是厚着脸皮,在妈妈面前给严凉讲好话:“他对我很好,也很善良,孝顺母亲,善待小孩,他为人正直,认真努力,无不良嗜好……”
顾一兮越说越说不下去,看一眼顾妈妈,倒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妈妈,我爱他。”
小雨过后,天气逐渐转暖。
连着几日阳光明媚,顾一兮带着顾婴,几乎把整个城市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一遍。
可一直到除夕前夜,严凉还是没有来。
顾一兮有些难过,又有些担忧,忍了再忍,没有给他打电话。
顾妈妈天天翘首以盼,起初几天还会问问顾一兮,但最近,已经开始保持观望状态。就连顾婴都看出来问题所在了,悄悄问顾一兮:“你是不是又和严叔叔吵架了?”
顾一兮道:“没有,严叔叔在忙,你可千万不能这样跟外婆说。”
“哦。”
严凉在深夜的时候发了条短信过来:“宝贝,我刚到S城,之前情况有些麻烦,十分抱歉来晚了,明天见。”
他以为顾一兮已经睡了,所以没敢打电话,打算先去找家酒店睡一觉,明天再去找她。
可刚出机场,顾一兮就打电话来了,声音轻轻的:“严凉,你在哪儿?”
严凉也放低了声音,道:“刚出机场呢,在打车,你怎么还没睡?”
“我最近都睡得晚。”顾一兮在那边呼了口气,道,“我出门了,真庆幸,没被发现。”
严凉心中一动:“出门了?”
“嗯,我来接你。”顾一兮走出大楼,呼吸着外面水量充沛的空气,心情大好。
严凉道:“别胡闹,大晚上的,回家睡觉。”
顾一兮柔柔道:“我想你了。”
严凉呼吸一滞,缓缓道:“我也想你。”
“那你不给我打电话?”
“怕你担心。”严凉不想说那些繁杂的事情,简单略过,道,“我马上上车了,你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然后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好,让司机慢点开,注意安全。”
“知道了。”
他们挂了电话,顾一兮很快发来一个共享位置,是城区里的一家咖啡店。
半小时之后,严凉到达那家咖啡店。
夜深人静,店中客人很少,巨大的落地玻璃后面,清晰可见一排排座椅,靠窗的位置有一个人。
顾一兮有些犯困,看着眼前的咖啡,又不敢喝。她一会儿趴在桌上,一会儿又抬头看门口,心中不免好笑,今天晚上做的事情,真像个中学生。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后,店门叮咚一声,走入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夹带着外面的寒意走进来,可周身散发的,全是暖意。
“先生喝点什么?”
漂亮的女店员看到这个深夜独行的英俊男人,十分殷勤地上前招待。
严凉道:“谢谢,和窗边那位小姐一样。”
他说罢,往顾一兮走去。
顾一兮不由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他似乎又瘦了一些,眼眶都红了。
严凉放下随身的行李包,双手将顾一兮抱得紧紧的,不停地在她耳边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两人相拥,情之所至,也无暇顾及周遭人异样的目光。
“严凉……”顾一兮低低叫了他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脸颊贴在他胸口,沉默。
严凉亲亲她的头发,道:“乖,我送你回家。”
顾一兮道:“我家就在边上,过会儿再走好不好?”
严凉闷声笑道:“好,听你的。”
店员过来送咖啡,看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抱在一起,微微脸红,将咖啡往桌上一放,立马转过身走了。
严凉牵着顾一兮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你饿吗?”
“我也不饿。”
“严凉……我一定是被你传染了,变得好幼稚。”
“幼稚吗?唔……这样的一兮,我很喜欢。”
他们看着对方傻笑,明明都很累很困,可就是不想分开回去睡觉。
直到店员过来说要打烊,两人才十分不舍地手牵手离开。
严凉一直把顾一兮送到家门口,顾一兮给他指了指楼下酒店的位置,互道晚安。
回到房间,婴儿正四仰八叉地睡着,顾一兮给他挪好了位置,轻轻躺下。她在被窝中找到顾婴的小手,握在手心。
又一年要过去了,明年,会很不一样了。
她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顾妈妈的神色不太好看,她看了看时间,九点了,顾一兮还没有出房门。她不由得小声嘀咕:“你爱他?光你爱他有什么用?还说除夕前回来呢……”
正嘀咕着,顾一兮穿戴整齐出来了,画了淡妆,精神很不错的样子。
顾妈妈心想:算了,大过年的,不说不高兴的事情。
“兮兮啊,一会儿去厨房帮我把蔬菜洗了。”
“好。”顾一兮答应着,跑去开门。
顾妈妈问道:“你要出去?”
“不,是有人要进来。”
她开了门,对着外面的人轻轻一笑:“早。”
顾妈妈听到外面一个温润的声音传进来:“早。”
顾一兮将人拉了进来:“妈妈,我介绍一下,这是严凉。”
她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棉拖鞋,放在严凉跟前,但很快她就发现,鞋子偏小了。家中少有男性客人,所以拖鞋都不大,严凉露了小半个后脚跟在外面。
顾一兮小声道:“我去楼下超市买一双。”
“不用了。”严凉拉住她,穿着那双偏小的棉拖鞋走了进来,“伯母新年好,非常抱歉这个时候才来,我是一兮的男朋友,严凉。”
顾妈妈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特别的表示,只随意说道:“进来坐吧。”
顾婴刚洗脸刷牙完毕,一出门看到严凉来了,高兴地喊到:“严叔叔新年好!”
“新年好,过来拿红包。”
“好啊!”
顾一兮把严凉拿着的几个礼物袋子放在沙发上,把严凉也按在沙发上坐下,转而看顾妈妈,她已经进厨房了。
顾一兮道:“我妈妈……她就是嘴硬。”
“我知道。”严凉低低应着,“你站那儿干吗?坐过来。”
“我帮你泡杯茶。”她说着从茶几下拿出茶罐和杯子,“你昨天睡得晚,会不会困?我多放点茶叶?”
“好。”
顾一兮刚泡完茶,正要在沙发上坐下,厨房里传来顾妈妈的声音:“兮兮啊,你进来帮我忙。”
“哎,来了。”顾一兮把电视遥控器给严凉,道,“你先看电视。”
“嗯。”
顾婴说饿,也跟着顾一兮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顾一兮就从厨房出来了,挨着严凉坐下,笑问:“你猜我妈妈刚才跟我说什么?”
严凉道:“什么?”
“她问你爱吃什么。”顾一兮道,“我就说吧,她嘴硬心软的,你别紧张。”
严凉靠近她,握住她的手,道:“你怎么看出我紧张了?”
“你不紧张吗?”
“有一点。”
顾一兮轻轻一笑,主动过去亲了他一下。
正想逃,被严凉抓住了手腕,拉近了距离:“招惹完了就想跑?”
顾一兮推拒,小声道:“这是在我家。”
严凉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不带我参观一下你房间?”
“好。”顾一兮拉着他站起身,“跟我过来。”
顾一兮的房间不大,做了满墙的书架,放满了书。床占了一小半的位置,赫然醒目的是,HelloKitty的粉色四件套。
见严凉要笑不笑地看着小床,顾一兮解释道:“这是小时候的……我回来没几天,也就没换。”
严凉道:“嗯,很可爱啊。”
他走至书架前,一眼扫下来,十分惊讶,问道:“这些你都看过?”
顾一兮道:“只看过一小部分,都是我爸爸的藏书。”
严凉的目光往下,落在一张一家三口的合照上,年轻英俊的父亲,温柔漂亮的母亲,还有乖巧地牵着父母的手的小女儿。他拿起照片,道:“你小时候和现在长得很像。”
“是啊,我看着也像。”顾一兮从后面轻轻抱住严凉,“好出其不意,我那么久没有回家过年了,这次回来,竟然还是两个人。”
“不,三个。”严凉回转过身,拉开顾一兮的羽绒服拉链,目光下垂,“似乎,看得出一些了。”
他伸手,温柔地覆盖上去,隔着毛衣,感觉到那微微凸起的一小块,他觉得心都融化了。不由得拉近她,拥入怀中:“一兮,孩子他妈,我爱你。”
“孩子他爸,我也爱你。”
“我们去领证吧,现在就去。”
“今天民政局没有人。”
“那就等他们上班。”严凉在她额头亲了又亲,“等他们第一天上班,我们就去。”
“好。”
顾妈妈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一大桌菜,顾一兮帮着她一盘盘往餐桌上放。而严凉,很自觉地起来摆放碗筷。
顾一兮道:“你放着,我来吧。”
“没关系。”严凉放好了碗筷,又起身去拿饮料,“伯母喜欢喝什么?”
顾妈妈道:“都行,随便倒吧。”
严凉道:“雪碧和可乐都太冷,就椰奶吧?”说着从箱子里拿了两罐出来。
顾一兮拿过,道:“我去热一下。”
“好,小心别烫到手。”
“嗯。”
顾妈妈终于忍不住,微微笑了笑,道:“小严啊,兮兮床底下有瓶酒,你拿出来开了。”
顾一兮道:“他酒量不好的。”
“这酒还是你爸爸藏的,说是等到你结婚的时候拿出来喝。”顾妈妈脸上带着些许遗憾,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小严啊,过年嘛,就喝一点,不然这酒又不知道要放到什么时候了。”
“好。”严凉握紧了顾一兮的手,“一兮,我们去拿。”
“嗯。”
他们从床底下拿出藏酒的盒子,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顾一兮用纸巾蘸了水,擦干净灰尘,才慢慢打开盒子。
内置一个陶瓶,顾一兮看瓶身上写的是,五十三度的酱香型酒。
五十三度呢……她微微蹙眉。
瓶子底下,有一张字条。
顾一兮拿起一看,是父亲的字迹:
庚辰,冬日,今年是千禧年,终于带着妻女返乡。自己酿了两瓶酒,一瓶过年庆祝,一瓶留待日后兮兮结婚。愿十多年后,依然阖家健康,人如此酒,幽雅细致。
顾一兮忽然捂住了嘴,忍不住无声地哭起来,她紧紧咬着下唇,瑟缩着肩膀。
严凉一手楼住她的肩膀,道:“别哭,伯母等我们出去呢,别惹她伤心。”
顾一兮点点头,站起身从书架上拿了本书下来,将字条展平,夹在书中。
严凉给她擦干净眼泪,认真道:“吃过饭,我们一起去看他。”
“好。”顾一兮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你少喝点,度数挺高的。”
“我有分寸。”
严凉说是有分寸,但耐不住顾妈妈太热情,一顿饭下来,酒已经少了一大半。
顾一兮一直在旁边劝,终于着急了:“妈妈,别让他喝了。”
顾妈妈道:“下午又没什么事情,喝多了就睡一觉,晚上再一起吃晚饭。”
“谁说没事的?”顾一兮想好了说辞,道,“我们下午要去买烟花。”
顾妈妈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玩烟花!”
顾婴倒是开心,道:“我也要去!”
顾一兮想了想,道:“婴儿乖,在家陪外婆,我们很快就回来的。”
顾婴小脑袋瓜一转,决定不去做小电灯泡了。
眼看着顾妈妈又要倒酒,顾一兮直接拿过了酒瓶子,放到身后藏好:“没有了,最后一口。”
严凉的指腹在顾一兮手心里摩挲了一阵,道:“我没事。”
他们吃过饭,帮着顾妈妈一起收拾了桌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后,就准备出门。
临走,顾一兮趁着顾妈妈不注意,将剩余的几口酒一并带上了。
过年车少,他们走了许久才打到车,前往顾父长眠的墓园。
严凉一路都紧紧抓着顾一兮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意识模糊,他抓得很紧,顾一兮甚至觉得有些疼了。
到了顾父墓前,顾一兮抬手擦干净了父亲的照片,低低道:“爸爸,这是严凉。”
严凉深深地鞠了一躬,缓缓道:“伯父,您好,谢谢您的酒,是我喝过最好的酒。更谢谢您的女儿,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我会爱她敬她,用余生善待她。”
他将陶瓶中剩余的酒,尽数倒下。
酒体醇厚,浓香扑鼻,回味悠长。
出了墓园,他们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凉风吹在脸上,酒意渐渐消除。
严凉问道:“去哪里买烟花?”
“超市吧。”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逛超市,上一回还带着两个小孩,这次只有他们。严凉还是推着车子,顾一兮在前面采购。
最后,他们不光买了烟花,还有一堆火锅材料,打算晚上一起吃火锅,暖和。
回到家,时间还早,四个人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
过年期间,电视节目也是一派喜气,顾婴想看动画片,一个个换台。到一个新闻频道的时候,严凉忽然拿过了遥控器。
是A城的卫星频道,主持人谢斯南在讲述一段新闻:
“记者来到爆炸发生现场的时候,火势还在继续,消防队员们全力出动,寻救伤员……再次提醒广大观众朋友,过年期间,谨防火烛……”
顾一兮看着新闻画面上那幢熟悉的独栋别墅,震惊地抓住了严凉的手。
严凉豁然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伯母,非常抱歉,家中有急事。”
顾一兮道:“我陪你回去。”
“不用。”严凉急急地说了一句,夺门而出。
顾妈妈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一兮的视线还落在刚才匆忙关闭的大门,道:“刚才新闻里,那起爆炸的事发地点,是严凉的妈妈家。”
这一年过年期间,A城有两件重大新闻,一是除夕当日的别墅爆炸,二是著名女星的艳照门。前者是区域性的,而后者是全国性的。
时亦欢红了,这一次,红得十分彻底,全网都在传播她的照片,网络话题排行,甚至超越了春晚。
顾一兮在年初三得知了这个消息,给时亦欢打电话过去,关机,又打给唐一隽,也是无人接听。
年初五,顾一兮独自回到A城。
几天不见,严凉显得格外憔悴,他坐在书房里,塞着耳机听音乐,没听到顾一兮进来的声音。
顾一兮从他身后绕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拿过一个耳机,塞到自己的耳朵里。
严凉骤然一惊,转过头去,怔怔然看着她。
耳中传来的是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那首著名的小提琴曲,十分哀伤的曲调。严凉的样子有些落拓,衣衫不整,胡子拉碴。顾一兮看着他眼中的痛色,只觉得心脏都被什么东西攫住了。
“葬礼安排在后天。”严凉的声音十分沙哑,“对不起一兮,我们结婚的日子,要延迟了。”
顾一兮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没有关系的严凉,我不是很在意的。”
严凉抚摸着她的面颊,轻声道:“好在有你……还好是你。”
顾一兮突然就心疼了,直起身子,双手环抱住严凉的腰,道:“严凉,不管之前怎么样,以后,我们都在一起过。”
“嗯,永远都在一起。”
“严凉,我也很高兴,遇到的人是你。”顾一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小时候总听人说,所谓爱情,是寻找到另外半个自己。我不认同,我一直相信,没有什么原本不完整在一起才完整的说法,每个人都是独立又完整的个体,只是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找到了一个与自己有相似灵魂的个体。但是严凉,遇见你之后,我觉得这两种想法都不对,于我而言,爱情就是和严凉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那个人是你,就好。”
她看到严凉的眼眶竟然泛起了微微的红色,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眉眼。
严凉忽然站起身,将她抱起来,严凉被她遮住了看不见,但还是很准确地将顾一兮放在了窗台上。
他吻她,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一样吻她。
直到顾一兮推拒,他才放开,只是双手依旧环着她的肩膀,把下巴也搭在上面。
顾一兮问他:“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严凉点点头。
“走,去厨房,给你做顾氏炒饭。”顾一兮下了窗台,拉着严凉往外走,“对了,时亦欢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
“嗯,知道了。”
“是李松鹤。”顾一兮解释道,“她当时是为了帮你,才接近李松鹤的。那些照片,肯定也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严凉问道:“因为那个账本?”
“嗯……对不起,我们擅作主张了。”
“没事,我们该谢谢她才对。”严凉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他还是没有告诉顾一兮,那个账本其实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可以视作把柄的地方,他不想让她觉得,之前她们的努力都白费了。
几乎只有半天时间,网上所有关于时亦欢的艳照一张不剩,原先的几个热帖也已经被删除。虽然这个话题还是沸沸扬扬地遭到网友热议,但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唐一隽一身疲惫地坐在家中的躺椅上,助理抱着手提电脑过来,道:“导演,真的删干净了,一张也没有了。”
“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唐一隽紧紧捏着手中的手机,问道,“她人呢?还是没有消息?”
助理道:“我这边一直让人在找,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消息。导演,我们会继续找的。”
唐一隽伸手按了按额头,道:“辛苦你们了。”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时亦欢原本要参演的古装剧,无条件解除了和她的合约,另外换了女演员。这一举动也让网友们十分明确地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和炒作无关。
从出事的第一天开始,时亦欢就不见了,唐一隽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很多朋友都给他打电话,唐一隽一律不接,直到顾一兮第三次打电话来,他考虑了一会儿,按下接听键。
不料顾一兮开口便问:“一隽,你还会和她结婚吗?”
她问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愣住了。
感情中,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何去何从,看似难以抉择。
但唐一隽很快给出了明确的答复:“当然结,让我放弃她,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不爱我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理由。”
和顾一兮想象中一样,他没有因此退缩或者放弃。
她忽然心生一个决定:“那么,开始着手办婚礼吧。”
“婚礼?”
“是的,婚礼。”顾一兮解释道,“既然我们现在都找不到她,不如就放出消息,让她自己回来。”
唐一隽道:“你认为她会回来?”
“她爱你。”顾一兮十分笃定,“她现在躲起来,不是怕见别人,而是害怕面对你的责问和失望。”
一直以来,顾一兮和时亦欢并无深交,以前甚至还被她视作仇敌,但后来相处下来,觉得她不过也是个逃脱不了过往回忆的可怜之人。她希望可以看到时亦欢与唐一隽终成眷属,就如她希望幡然醒悟后的纪唯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只有这样,回首那些掩埋在过往岁月里的往事,才不觉得悲痛绝望。
年关一过,返乡过年的人们纷纷回来了,整个城市又变得热闹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很快,娱乐圈又传出消息,唐一隽和时亦欢将于年初举办婚礼,婚宴地点在南方某座古老的私家园林里。他们请的人不多,但消息已经向各大媒体公布,一时间又是众说纷纭。
顾一兮开着电视新闻,在阳光下打盹。
严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睡在窗台上厚厚的羊毛垫上,一半毯子掉在地面。阳光很暖,照得她脸颊微红。
严凉走上去,将毯子重新盖好,关了电视机。
顾一兮很快醒过来,看严凉正坐在她身边,微微觉得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
“我只是眯一会儿。”她坐起身,“我们现在走吗?”
“嗯,走吧。”
他们说好今天去领证。
流程很快,到拍照的时候,顾一兮拉拉严凉的手,小声道:“早知道事先拍好照片带过来了,我最近脸胖了,他们拍得不好看怎么办?”
严凉道:“不会不好看。再说了,结婚证只有我们自己看看。”
“我这辈子只拍一回,以后乎乎看到,要说妈妈年轻的时候不漂亮。”
乎乎,是他们给孩子取的小名。
严凉道:“那我鼓着腮帮子拍,让你显得瘦一点。”
顾一兮笑道:“哪有这样自黑的?”
摄影师看他们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催促道:“那对新人,有话回家再说啊,先拍照成不?”
于是两人闭嘴,认认真真对着镜头。
“哎,对,笑!再来一张啊……”
最后,照片上,是笑得傻乎乎的严凉,和眼神呆呆的顾一兮。
钢印敲下,正式成为夫妻。
他们抱着红本本出了民政局,相互傻笑。
“严太太,以后你和你的宝宝都要冠以严姓。”
“严先生,以后你的所有财产都要和严太太共享。”
“我很荣幸。”严凉牵着顾一兮的手,“明年年初,我们办婚礼,好不好?”
“好,到时候乎乎也出生了,我可以漂漂亮亮地穿婚纱。”
严凉看了她一秒钟,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来。
顾一兮下意识搂着严凉的脖子,惊讶道:“你干吗呀?”
“开心。”
“你表达开心的方式好野蛮……放我下来……”
严凉一直把顾一兮抱到了车子边上才放下来,气喘吁吁道:“重了。”
“是乎乎的重量。”
“你说乎乎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希望是男孩。”
“我更喜欢女孩。”严凉想了想,“不过男孩也好,以后可以和婴儿一起打架。”
“严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暴力倾向。”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月底,严凉和顾一兮去参加婚礼。
地点在流觞园,因为唐一隽想办一场中式婚礼,顾一兮便把空着的园子借给他用了。前前后后布置了一个多月,原本略显空旷的园林,眼下张灯结彩,处处喜气。
严凉和顾一兮在迎宾处签了到,便往里走去。
有客人窃窃私语:
“时亦欢是不是好久都没出现了啊?”
“是啊,那事件之后,也没有人敢找她演戏了。”
“唐导倒真是不拘一格……”
“我可是听说,时亦欢压根就没来!”
此话一出,招来各种疑问。
那人悄声道:“你们以为为什么要办中式婚礼?就是因为没找着人!一会儿你们看啊,那红盖头一蒙上,谁还看得出来新娘长什么样子。”
顾一兮默不作声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严凉,我们去找一隽,我有点担心,这么长时间了,她肯定已经知道消息,万一今天真的不来……”
“不会的,”严凉安慰道,“除非她真的打算躲一辈子,不然的话,今天是她最后的机会。以时亦欢的性格,不会就这么放弃自己的。”
他们在临时的更衣室找到唐一隽,他已经换好衣服,十分喜气的一身复古西装,但眉头还是微微蹙着。
唐一隽看到他们两人,忙迎了上去,紧张道:“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举行仪式了,怎么办?”
顾一兮想起刚才外面宾客的话,道:“要是实在不行,只能找个人穿上她的衣服……”
“不行!”唐一隽坚决反对,“我不可能让任何人代替亦欢。如果她真的不出现,我只好出去告诉大家,新娘子还没有做好准备,婚礼延期。”
严凉点点头:“嗯,我认同。”
他们在更衣室陪唐一隽坐着喝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窗口望下去,红色的桌椅如一条长龙,摆满了整条小路。
顾一兮问道:“没有请媒体?”
“不请。”唐一隽一边给他们添水,一边道,“媒体来了还得顾及他们,又怕出什么状况。”
助理来催了几次,唐一隽等得焦虑,终于有些收不住脾气,让他不准再来,时间到了他自己会出去。
但隔了十分钟,助理又进来了。
唐一隽正要发火,就看到助理身后站着时亦欢。
助理激动道:“导演,时老师来了!我这就去找化妆师!”
时亦欢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没有上装,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唐一隽,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唐一隽在原地愣了几秒,猛地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你真的来了,我没有看错……”
时亦欢看着他,道:“唐一隽,你真的想要和我结婚?”
唐一隽道:“不然我穿成这样是要过家家?”
时亦欢上前,不由分说地扑到他怀里,拼命捶打着他的胸膛:“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非要等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为什么!”
唐一隽毫不反抗,承受了她全部的拳头,小小的拳头,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他只觉得心疼,连声哄道:“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啊……都怪我不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顾一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还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严凉一把搂住她,把她带出了房间,轻轻关上门。
屋内,唐一隽还在温柔地说着话:“好了好了,被人看笑话了,快去换衣服,不然就是最丑新娘……”
“你说我丑!”
“不丑不丑,来来来我给你画眉……”
严凉和顾一兮相视一笑,往外走去。声渐不闻,可幸福之感,还是悄然跃于心间。
半小时后,婚礼正式开始,当时亦欢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宾客们都纷纷赞叹,她比电视上还美。
时亦欢没有戴把头和脸完全遮住的头巾,透明的轻纱蒙面,所有人都看得到她脸上幸福的笑容。
礼仪稍显烦琐,直至最后三拜完毕,司仪宣布开饭。
顾一兮和严凉坐在主桌,往来宾客,相互寒暄。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唐一隽和严凉各自干了一整杯。
时亦欢冷不防地上来给了顾一兮一个拥抱,顾一兮愣了愣,随即回抱她,轻声说道:“恭喜你们。”
“谢谢。”
吃完饭后,顾一兮和严凉手牵手走在园子里,深处没有客人,十分安静。
严凉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忽又觉得心生愧意:“一兮,我还是觉得,没有在乎乎出生前办婚礼,有些遗憾。”
“怎么又说到这个事情上来了?”顾一兮握住他的手,“严凉,我说过了,不在乎的。”
严凉的笑容又变得孩子气,道:“回头看看,从小到大,爹不疼娘不爱的。年少的时候难得喜欢一个人,到头来还是一场骗局。只有你对我最好,可我不够好,让你吃了很多苦……”
“严凉,”顾一兮轻轻打断他,“这世上擦肩之人,不是相守于红尘,便是相忘于江湖,我很感激,你是前者。这么多年,我或循规蹈矩,或默默承受,直到遇见你,才有了那么多不一样。”
严凉感觉到顾一兮在他手心里写字,用他们最初开始走近彼此的方式,一笔一画地写。
他将她紧紧抱住,置于怀中,这一生,都不再放开。无论是尘埃里的花,还是云朵上的歌,从今往后,他们一起看、一起听。
冬日渐远,万物复苏,岁月不再荒芜,繁花占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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