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后, 下了飞机从高速直奔医院的兰馨在顾鸣谦带领下, 站在了帝都某私立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病房是个套间, 干净整洁, 纤尘不染, 带着医院特有的秩序和冷清的味道。

　　白色的床单, 白色的墙壁, 浅苹果绿色的墙裙，冰冷闪亮的银色医用器械，监测仪器发出单调乏味的滴滴声……

　　大概是为了使病房中增添一丝生机, 医院细心的在病房内外布置了对病人有益的绿色植物。

　　那些植物被照料得很好，在暖气充足的病房里生长的茂盛浓密，绿意盎然。

　　而这一切, 没有为躺在病床中间的那位面容姣好的女士, 增添哪怕一丝丝的生机。

　　她脸色苍白的几乎融进了身下的白床单，虽然她闭着眼睛, 表情寡淡, 却能让人强烈的感受到, 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一丝眷恋。

　　此时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整座医院沉浸在夜静更深的静谧中。护士长得知顾鸣谦过来, 急忙赶到。

　　“镇定剂的药效应该快要过去了, ”护士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自从您打过电话，我们就没再注射药物, 估计很快会醒……”

　　护士长熬夜疲惫的面容上除了倦意, 还有浓浓的担心——病人一旦清醒，会很麻烦……

　　“嗯，”顾鸣谦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我在这等一会儿。”

　　“您……”护士长看着顾鸣谦，欲言又止，这时，她注意到了顾鸣谦身边的女孩儿，“这位是……”

　　这家医院有严格的探视规定，如果不是顾鸣谦带领，别说这个时间段，即使是探视时间，一般人也根本进不来。

　　“我的朋友，”顾鸣谦简单回答，“你去忙吧。”

　　“好。”被顾鸣谦接连下了两次逐客令的护士长面色狐疑地打量了兰馨几眼，退出了病房。

　　护士长乍一离开，顾鸣谦的脸上似乎被笼罩了一层冷清的薄霜。

　　“你在吗？”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却仅仅只说了这么一句。

　　“在。”对方的语气既恭敬又警觉，但答复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顾鸣谦挂了电话。

　　然而对兰馨而言，她对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浑然不觉，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病床上的女人吸引了。

　　莫名的亲切。

　　想靠近，却不敢。

　　病床上的女人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似乎有些焦虑不安。

　　她蹙着好看的眉毛，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摆脱那些器械对她身体的束缚，可惜因为药效和身体的缘故，收效甚微。

　　发现她的嘴唇因为拒绝喝水有些干裂。顾鸣谦熟练地倒了一小杯水，从盒子里取出一根医用棉签，沾了水，轻轻涂在女人的嘴唇上。

　　“鸣谦。”女人近乎呓语地呢喃了一声。

　　“我在。”顾鸣谦答。

　　“你……没走……。”女人依旧没有睁眼，似乎对她来讲那是个无比艰巨的任务。

　　“我还在，”见女人此刻是清醒的，顾鸣谦迅速拿出一根吸管放在水杯里，送到女人嘴边，“妈你喝点水吧，嘴唇都脱皮了。”

　　兰馨：“……？！”妈？！顾鸣谦喊这个女人叫妈？！

　　谢书鸿闭紧双唇，发出无声的抵抗。

　　顾鸣谦无奈地收起水杯。

　　谢书鸿似乎在积攒着力气，良久：“好孩子……你走吧……希望你……尊重……我的……”她力尽气竭地一字一顿，满脸的厌倦和生无可恋。

　　“妈你能不能睁开眼看一下？”顾鸣谦急促地打断她的话，与此同时，他回头对兰馨使了个眼色，看了看桌上的水杯。

　　兰馨想都没想就把水杯拿在了手里，吸管重新送到女人唇边。

　　感觉到有异物，女人偏开头。

　　“只喝一口，只喝一口……好吗？”兰馨柔声祈求。

　　兰馨看明白了，病床上的女人是在用绝水绝食的方式发出最后的抗议，哪怕收效甚微……却是一种鲜明的态度。

　　“妈……你可以睁一下眼吗？就一下？”顾鸣谦说。

　　女人听到兰馨的声音，有种莫名的懵怔，似乎在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缓缓睁开沉重的眼帘。

　　床前站着一个少女，是她之前从没见过的。

　　少女素颜马尾，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气质清朗，眉目如画。

　　谢书鸿眼中里忽然掠过一丝光亮……

　　她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而兰馨则不失时机地把吸管递在了她的口中。

　　“喝一点好吗？哪怕只喝一口。”兰馨声音小小地说。

　　下一秒，顾鸣谦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漏了半拍儿——所有人，包括他用尽无数办法都无法使女人放弃禁食禁水的决心……被兰馨打破了。

　　谢书鸿喝了一口水。

　　顾鸣谦：“……”

　　兰馨并不知道自己完成的任务有这么艰难。看到女人肯喝水，兰馨脸上绽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多喝几口好吗？”兰馨把谢书鸿吐出的吸管重新送回到她的嘴边。

　　谢书鸿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她定定地看着兰馨，黯淡的眼底有一股流转的光芒在微微闪动。

　　“你是谁？”谢书鸿问。

　　“我……”兰馨犹豫了一下。

　　“你是……”谢书鸿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拼尽全力试图抬起手，摇摇晃晃，很是艰难。

　　“不能动，你手上有针！”兰馨急忙阻止。

　　见女人还是抑制不住的想抬手，兰馨干脆握住了她。

　　女人的手很冰凉，而兰馨的手很暖很温热。这一握，似乎给女人打了一针最强效的镇定剂，她一动不动，异常安稳。

　　唯有两行热泪，沿着谢书鸿的脸颊汩汩而下。

　　“我……在做梦吗？”谢书鸿的神态犹如梦游。

　　“不是梦，是现实。”顾鸣谦说。

　　谢书鸿目不转睛地看着兰馨，苍白如纸的脸上如冰封已久的大地一朝回春，绽开一个温暖而艰涩的微笑。

　　“鸣谦……你告诉我，她是……”

　　顾鸣谦沉默了一秒：“妈你觉得呢？”

　　谢书鸿的手微微颤动。

　　这时，有个小护士端着医药盘走了进来：“您醒了？正好，我们量一下血压……今天该验血了，很快的。”

　　谢书鸿蹙了蹙眉毛，讨厌此刻被人打断。

　　小护士拿起针管走到病床前，刚取了绑胳膊用的皮管，好像忘了拿什么东西似的一回身，她手里的针头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兰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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