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别过脸, 看着窗外疾驶而过的夜景, 语气淡淡的, 但却不容置疑地拒绝道：“顾先生, 我对您的故事毫无兴趣, 麻烦您让司机停车, 我要回去。”
不待顾名谦说话, 兰馨转过脸来一字一句地道。
“我原本计划的是，等过个几天，请您吃顿便饭, 然后把手机的钱和那张黑卡还给您，但现在看，不需要这么麻烦了。”
兰馨掏出那部手机和下楼时随身带好的黑卡, 推在顾鸣谦面前。
“顾先生, 您确实出身高贵，像我这样的人在您眼中, 大概卑微如草芥, 可以呼之即来, 挥之即去。”
顾鸣谦：“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兰馨反问：“难道你现在不正是这么做的吗？”
顾鸣谦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哪是一两句话可以讲明白的？
“对不起, 怪我之前没有说清楚。”
然而兰馨的怒火并没有因为顾鸣谦前后两个对不起而稍有平息。
因为在她看来, 作为一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顾鸣谦反复对自己施展这些小手腕儿，实在谈不上光明磊落。
现在想来, 恐怕从一开始地搭讪、丢钱包, 都是他追求女孩的套路。
“顾先生年轻多金，身份贵重，天底下一定有数不清的女孩愿意前仆后继的跟随顾先生，但可惜这些女孩中，并不包括我！”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去追别的女孩吧！”
见顾鸣谦始终不反应，兰馨急躁起来，她拍着前面的挡板：“停车！请停车！”
顾鸣谦毫不费力地抓住她的手：“别喊了，没用的，前面听不到。”
兰馨没有说那种类似“放开我”、“住手”之类的傻话。因为她心里清楚，在这样一个高速移动的密封空间里，她与顾鸣谦体力上的较量，犹如一只柔弱的小白兔碰上了体格健壮，满嘴獠牙的大灰狼。
假如大灰狼要下定决心把这只已经抓到手的小白兔拆骨入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考虑用哪种方式下口而已。
兰馨目光灼灼地瞪着顾鸣谦，假如她的目光可以化成利箭，估计这会儿顾鸣谦已经被乱箭射死。
然而顾名谦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登徒子之意，他只是抓住兰馨的手放回她自己膝上，旋即松开了她，甚至还有意识地朝他的座位方向退了退，保留出两人之间足够的距离。
“你想多了，”顾鸣谦今晚安静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掉了包，可后一句话立即暴露了他的本性，“停车送你回去是不可能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从何说起。
“虽然你现在仍算未成年，但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可以进行一场大人之间的对话了。”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无论对你，还是对我而言，都相当的重要，所以请你不要急躁，一定等我把话说完再做决定。”
顾鸣谦的语气很真诚，但兰馨的脸上仍然是满满的抗拒姿态。
顾名谦留神观察着兰馨的情绪，尽可能和缓了声音，继续开口。
“我已经查过你的一切……还记得那天我给你看的视频和照片吗？当时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其实让我感到很惊异……”
兰馨虽然没有回应，却轻轻冷笑了一声。
查过她的一切？他凭什么在不经过自己同意的情况下，私自调查她的一切？！
她的身世，是她心头横亘不去的一根刺，是内心不可碰触的，最隐秘的痛楚——马戏团的卑微出身，注定了那种四处漂泊，到处流浪，人员更迭频繁的团体……天大地大，让人无从找寻。
她其实是个没有根的人……
女孩脸上根本无法掩饰的痛楚，让顾鸣谦看得心疼。
“查证的最后结果是——你——就是视频上那个可爱的小萝莉！而那张照片上的一家三口，抱着你拍照的男女，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顾鸣谦说完这一段，紧张地看着兰馨的样子。
因为据他所知，很多被抱养、拐卖，或因为各种原因与亲人分离，在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后，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千差万别，有些人的反应可以说相当激烈。
兰馨没反应。
她平静的很，如同在听一个笑话。
兰馨：“顾先生，按你刚才的说法，你那位小青梅应该是童年走失了吧？”
顾鸣谦：“对，四岁那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兰馨：“从那段视频上可以看得出，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你很爱她，甚至一直到现在，还随身带着她的视频和照片……”
顾鸣谦垂下眼帘，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神如同受伤的野兽。
兰馨：“我想，您大概是因为寻找的时间太久，所以就入戏太深了……从那天起，我就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可能我们长得是很相像，但我并不是她！”
兰馨的语气太肯定了，以至于顾鸣谦在一瞬间有些恍惚，难道他真的弄错了？
不可能，绝无可能，一定是她！
他现在的心情，恨不能抓住她去权威机构做个亲子鉴定，然后把鉴定证明亮在她的眼前。
当然……看她现在异常抵触的情绪，被她知道实情的话是绝对不肯配合的。
“我想反问你一句，”顾鸣谦说，“你凭什么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她呢？”
“我当然知道！”兰馨说。
“因为村里人从小到大告诉你的，那些所谓的身世吗？”
兰馨眼里闪过一丝被锐器割伤的痛苦：“你凭什么去打听这些？我准许你问了吗？你算我什么人？！”
然而这还没完，兰馨对这件事的反应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顾明谦的预料。
“你是不是觉得捉弄我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是件很有趣的事？”兰馨质问。
“……我怎么可能会捉弄你？也许突然一听你确实无法相信，但我说的是实情！”
“你是出身高贵的小公主，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
“够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伤疤，被人血淋淋地揭开。
“四岁以前的事，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顾鸣谦追问。
兰馨转过脸，目光触及窗外的灯火时，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眶。
“但是我记得。”顾鸣谦明了，对此刻的兰馨来讲，大概是最艰难的时候。但是，该讲的话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必须一口气讲完。否则依着兰馨的个性，恐怕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那年正月，我们去庙会看花灯……庙会非常热闹，到处人山人海……因为难得出来一趟，所以你父亲一直紧紧地抱着你，不肯放手……”
“你想下地玩儿，不想被父亲抱在怀里，所以就一直在向我使眼色……”
“我就说，妹妹想看吹糖人，让我们去看一会儿吹糖人好不好……”
“你父亲答应了，放下你，我们俩一起站在吹糖人的摊子前，我紧紧抓住你的手，生怕你被人挤倒……”
“我们一人拿了一只糖人……这时，你看到了糖葫芦……我当时不该纵容你恶作剧……你对父亲说，想吃糖葫芦，让父亲去买……”
“别说了……”兰馨听的心肝儿颤，从顾鸣谦的语音音调上判断，她估计接下来就是女孩走失的时刻……
“那天，你穿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红裙子，其实……是个裙摆状的大衣……你父亲去买糖葫芦，你说手上被糖粘了手要擦一下……我就松开了你的手……”
“我的包背在肩上，我拿下包，低头从里面找湿纸巾……不过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吧……”
顾鸣谦痛苦地闭了闭眼，声音如吞服了黄连一样的苦涩。
“再抬头，你不见了。”声声泣血，字字锥心。
大概是顾鸣谦的讲述太过动人，加上故事本身，兰馨情不自禁的跟着落下泪来。
“你知道当时我和你父亲的心情吗？我俩像疯了一样的喊着你的名字到处寻找，惊动了无数警察……然而人海茫茫……我们翻遍了整座庙会，翻遍了整座城市，却找不到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别讲了……”虽然这是别人的故事，但兰馨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她能想象当时那种场面……
“女孩的父亲现在还好吗？”兰馨问。
她无法想象，一个把女儿视作眼睛珠子疼爱般的父亲，如果因为自己的过失不小心弄丢了女儿，他内心该有多么痛彻心腑，这种痛不欲生的自责愧疚，大概会让他抱恨终生！
“女孩的父亲……”顾鸣谦声音沙哑，“从那之后，他几乎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全力以赴地寻找女儿，因为他的努力，他挽救了很多破碎的家庭……但唯独与自己的爱女擦肩而过……”
“你们H县，包括大石头村在十一年前曾有过一次轰轰烈烈的打拐行动……那次行动救了不少人，单单错过了你……”
“我……我希望我是……可……可我真的不是……”
“你不想知道女孩母亲的情况吗？”顾鸣谦问。
“她身为母亲……一定肝肠寸断，很难接受吧……”
“女孩母亲和我妈妈从小就是闺蜜，从幼时的手绢淘，到一起上学，一起出国，一直到婚后，关系始终很好……她们差不多的时间结婚，相互开玩笑说，如果将来生个一男一女，一定要做亲家，如果都生了男孩或者女孩，要结为兄弟姐妹……”
“没想到其中一位妈妈足足多等了五年，才终于等到她的宝贝女儿……所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你还没说她妈妈的状况呢！”兰馨焦急地打断他，她的心已经被这个故事牵动了。
“这就是我今晚来找你的原因。”顾鸣谦言归正传。
“女儿丢了以后，女孩的妈妈几近崩溃，是靠着女儿一定还活在人间的希望支撑才勉强没有病倒……而女孩的父亲在寻找女儿的途中，因为一场惨烈的车祸不幸罹难……”
“天呐！”兰馨脸色煞白。
“他为了给自己的爱女祈福，捐出了所有能用的脏器。”
兰馨热泪盈眶。
顾鸣谦稍稍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你能想象女孩的妈妈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会变成什么状况吗？”
兰馨睁大眼睛，想知道又不敢问，因为怕答案太残酷。
“她……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看护……”
兰馨征了一下，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看护是什么情况？病重？还是更糟糕的……
“除了我和我的妈妈，她已经不认识任何人。”顾鸣谦说。
“你是说她……”兰馨抽动了一下嘴角，才没把“疯了”两个字说出来。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最近的情况每况愈下……”
“所以呢？”兰馨急切地追问。
“她对生命失去了兴趣。”顾鸣谦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看护人员一个不慎，她……好容易抢救回来，状态非常不好，只要在她清醒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或对她施救，我这两天几乎一直待在那儿——幸亏我因为有其它事赶回去了。”
“我能帮着做什么吗？”兰馨问。
顾鸣谦深深的看着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发话：“不管你认为那个女孩是不是你，假如你可以让她重燃对生命的希望……你愿意去做吗？”
喜欢尚服女官是网红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尚服女官是网红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